第175章 第175章
我变成了一只小精灵。
你见过小精灵吗？
就是暗夜精灵们死亡之后，变成的一团团苍白的光球。
它们只能飞行，因为没手没脚，连脸都没有！
当我从一汪清水的倒影里看见自己现在这幅鬼模样的时候，我简直要大叫了，可发出来的声音却像刚出生的小鸟那样，只是一声声微弱的唧唧声。
我惊呆了。
然后，我发现了自己原本的身体。
她就在前方，被盛放在一座透明石棺里，淹没在碧绿的清水之下，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我乘着回旋的轻风，像流星一样奔了过去。
但很明显，我还不能完美的控制自己。我一头撞上了粗糙的墙壁，还狠狠的在墙壁间弹了几下，才头晕眼花的摔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虽然不疼，但我想哭了。尤其在我瞥见艾伦虚掩着薄薄的嘴唇，肩头抖动的像战鼓的时候！
我晃晃悠悠的重新浮上了半空，飘过了艾伦的头顶，浮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上。
我看见她的胸口被殷红覆盖，嘴唇苍白如雪，若不是胸口还有那么一丝丝起伏，真的就像已经死去了一样。
“咳，诺达希尔的汁液能够滋补任何肉=体损伤。”干咳了一下，立在我身旁的艾伦开口了。顺着他的手指，我瞧向了树洞的深处。
这一刻，我这才发现，这个洞穴大得很，目所能及的地方，都密密麻麻的排满了石棺。
在那一朵朵昏暗的紫色魔法灯的照耀下，我隐隐约约的看见石棺里睡满了人影。
“这些人几乎都是我的族人们，”艾伦骄傲的挺着并不宽厚的胸膛，“他们都是无畏的英雄，受了重伤，被送到这儿修养。你可不是我们的族人，你得去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蹭着墙壁上那蜿蜒厚重的花纹，闷闷的问道，“我要去做什么？”可发出来的声音却只是可笑的唧唧声，这让我立刻懊恼的闭上了嘴。
精灵傲慢的将双手抱在了胸前，打量着我，“既然你不能为翡翠梦境消除噩梦，那么，就去为伟大的诺达希尔擦拭叶片吧。”
没等我说话，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忽然包裹住我，把我一下子弹出了树洞。
噢！
我立刻想要飞回去，可是，树洞那紧闭的大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了。
“喂！喂！艾伦！混蛋！把门打开！”我一面徒劳的撞击着那满是镂空雕纹的木门，一面着急的大喊。
好半晌，艾伦才不紧不慢的走到了门的那一头。
“你在搞什么鬼？！”我愤怒的大叫，才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呢！
“恢复之室的四周遍布着世界之树的结界，小精灵可进不来。”他隔着镂空道，还不忘居高临下的指挥我，“赶紧去做事吧！伟大的诺达希尔在拯救你的性命，你可别只想着偷懒！”
这个……坏家伙！
他的背影简直让我怒火中烧，好半晌，我才压下了那口气，转身，往他相反的方向飞走了。
恢复之室外，是一大片湿漉漉的树林，滴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漫无目的的飞了一圈，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漆黑的高空。
诺达希尔一定很高，那么，它的叶片一定在那层层气流之上吧？
等等，气流？
喔，我居然能看见半空里那一层层泛白的气流！
想了想，我朝上奋力一跳！
噢！天呐！我居然跳上去了，还能在那又湿又凉的气流中自由的滑翔！
如果我顺着那一层一层的气流不停的跳跃，我是不是可以像登上阶梯一样直入天宇？
那么想着，我也真的那么做了。
在很小时候，我就做过关于飞翔的梦，没想到今天居然成真了！
可是，当我真的跳到半空的时候，我却有点儿慌张了。
没错，这儿太高了，下面的恢复之室看起来还没有我的手掌大！
而且，这儿的风非常猛烈，我害怕我会失去重心，被吹到天涯海角去！
再说了，我得去为诺达希尔擦拭叶片，那么，我总得先找块……丝绸，再弄湿它？
平复了一下略快的心跳，我从高处俯冲了回来。
在一座暗淡的魔法灯旁，我发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徘徊了一会儿，我沿着它飞向了远处。
曾经，伊露莎给我讲过暗夜精灵的故事，她说，精灵们喜爱拂晓的幽光，所以，把自己的地盘弄成了一座永恒的拂晓之地。
直到亲眼所见，我才发觉这所谓的“拂晓之地”一点儿也不像它的名字那么美。
这儿昏黑一片，如果没有小路旁那些长明的淡蓝色魔法灯，没有四处飞舞着的若有若无的银色光团，我连匍匐在路边的那只黑豹都看不清！
嗯？
黑豹？！
只见那头畜生高耸着脊背，瞳仁倒竖，下一秒，像离弦的箭一样朝我扑了过来！
“喵---”
呼--
突如其来的狂风差点儿把我掀到后面的大树上去，“噢！”
幸好，那只黑豹的目标并不是我，它像一阵风一样扑到了我身后，尖锐如弯刀的利爪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劈成了两半！
“嘶嘶嘶---”那东西抖着细细的长脚，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这一刻，我才发觉，那居然是一只比人的脑袋还要大的蜘蛛，背上有着深红的如同梅花的斑纹。
噢！我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这玩意刚才就匍匐在我背后？！它差点儿就吃了我，对不对？！
没等我想明白，那只黑豹忽然变了。
它就像影子一样缓缓的伸长，扭曲，然后，变成了一名赤果着上身的暗夜精灵。
噢！我立刻背过身去，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往他那高大健壮的身体上看第二眼！
可是……
等等……
他是一名……德……鲁伊？！
那个想法让我忍不住又瞄了他一眼，只见他半跪在那半个蜘蛛旁，用覆着黑皮手套的手指在那黏糊糊的尸体里抓了几把。
很显然，那些发黑发臭的液体让他很不满意，以至于他浓重的眉宇都紧皱起来。
“埃沃隆？你那边怎么样？”有人在树林里喊道。
“这只树林蜘蛛也被腐化了。”被称为埃沃隆的德鲁伊不安的答道，“我们必须把它们都赶回去！”
“我们往北去吗？”树林里的人的声调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那傍晚前能赶回去吗？不然，你的妻子又要去找头儿的麻烦了！”
那句话让埃沃隆的太阳穴抖了抖，“那我们就快点动身！”话音未落，他纵身跳进了路边昏暗的树林，转眼，那急促的脚步声就再也听不见了。
我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瞪着暗影重重的周围，直到确定四周没有潜伏着危险，才惊慌失措的朝前飞去。
树林深处更加昏暗了，不过，幸好这儿只是昏暗，却不是死寂无声。
每当微风吹过，我能听见藤条甩动的声音，那声音让我心惊肉跳。
当然，我也能听见夜莺在两旁的林子里唱歌，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窃窃私语声，好像就在无尽的前方。
瞧了瞧那延伸向一棵大树背后的仿佛无限悠长的小路，我壮着胆子往前飞去。
我必须先去有人的地方，四周的叠叠黑影弄的人心头发慌。
呼--
就在那时，仿佛有一阵狂风从高空路过，顿时，我的头顶响起了一阵枝叶翻动的声响。
哗啦啦--
一瞬间，我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很明显，那声音并不是我头顶这颗发出来的，那声音更远，更厚重……是不是诺达希尔？！
泰达希尔？！
我猛的向上飞去，窜出了层层树叶，卧在了一颗大树的树冠上。那一刻，我极力抬头，仰望天空。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在那儿，在那遥远的漆黑的天宇上，居然卷起了一片片汹涌的银浪！就和无尽之海里的波浪一样多的数不清！
那是诺达希尔的叶片，对不对？！
随着叶片的翻动，细碎的银光就像星屑一样漏下来。
那些光是凉凉的，软软的，比我小了一大圈，还会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要不是我毫不留情的把它们一个一个的踢走，我的耳朵都会被它们吵聋！
这些讨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得不说，这片林地可真大，我在那些需要五六人才能围抱的大树间飞了很久，都没有飞到头。
此刻，我有些累了，只能停歇在林间的一个十字路口。
路旁的大树下有一个古旧的木质指路碑，潮湿滴水的牌子在轻风里咿咿呀呀的唱着，孜孜不倦的为旅人指引方向。
我绕着它飞了三圈，却只能恼火的大声抱怨！
因为，那四个牌子上镌刻的魔法文字都是精灵文，而我一个都不认得！
噢！
我懊恼的抓着脑袋……嗯？
好吧，我再次确认了自己没有手与脚，但是，我好像又有手与脚。
当我想踏上木牌的时候，虽然看起来我是一头撞上去的，但是，我确实觉得我的脚踩着它！
那感觉，真奇妙！
噢！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总得为自己找一条路！
这么想着，我再次绕着路口飞了一圈，才重新停在了指路牌上。
你瞧，这儿只有四条路。
我身后的那条，我绝不可能再走。
通往北方的那条上面挂满了蛛网，看起来就不好走。
那么，就剩下通往东面的和东北方的路。
嗯……
你大约不知道，这儿的地面满是纠结的树根，所以，当我靠近的时候，我能清楚的看见通往东面的那些树根被踩的高高低低，而通往东北的那条路，似乎就鲜少有人走了。
该往哪儿走？答案显而易见！
“哎，真可怜呐，被卡住了……”不期，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老夫帮帮你吧。”
眼前一花，我发现一个白光闪闪的小精灵飞到了我的跟前。
明明他就是一团光，可是，在那层光幕里，我却看见了一名长着山羊白胡子的暗夜精灵老头儿，他伸出根拐杖，丝毫不温柔的把我从木牌子上捅了下去。
噢！
要是我没有立刻稳住身型，我就真的栽在泥泞里了！
好吧，我原谅他了！因为，我发觉，他居然能说话！原来小精灵之间是可以说话交流的！
“我……”我焦急的开口，可是，又马上闭上了嘴，为什么我发出的还是那愚蠢的唧唧声？
“嗯？”老头展开了那层层叠叠的眉眼，“……你是不是……能听懂老夫的话？”
我焦急的在他面前飞出了一个花样。
“喔！”他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容，“别着急，孩子，试试用你的思想开口。”
我的思想？！
“我……我……我……”我试了三回，才终于得到了他的肯首，“我是弥赛亚！”
“我是风歌爷爷。”
“风歌爷爷，其他人呢？我……据说，我得去为伟大的泰达希尔擦拭树叶？”
“喔，那你走错路了，你得先去月亮井打湿自己。”说着，他把我引向了通往东北方的路，“往这边走，月亮井在崔兰希尔旁，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月亮井？！”
“对呐！哎呀，老夫真是好久没碰见能说话的小精灵了，你是哪家的孩子？年纪这么小就……哎？等等，小家伙，你不一样……你好像不是个小精灵？你是个……”说着，他飞到我的身旁，绕着我飞了一圈，“是个寄魂体？”
“寄魂体？”我诧异的重复，“那是什么？”
“也就是说……你……还活着？”
“我受了重伤，身体现在被安置在恢复之室中。”
“嗯……”他又仔细的看了我一眼，嗓音沉了下来，“你好像不是我们的族人……”
“我是人类，风歌爷爷……”
“人类？！一个低等的人类？！”他的嗓音都破了。
“噢！你有什么好傲慢的？你这条长须鱼……”
“……你叫老夫什么？！”
“哼！”
“让一个人类寄魂在纯洁的小精灵的身上，到底谁干的好事？！”“长须鱼”不悦的吹起了胡子。
“当然是你的族人干的，你可以去咬他们！”
“嗯？”没想到那句话让他愣住了，发光的眼睛也眨了眨，忽然，他恍然大悟了一般，“原来……你和捷拉的关系不错……”他颇有深意的捋了捋胡须，又补了一句，“毕竟，她守卫着恢复之室。”
那句话我忍不住“哼”了一声，“我和捷拉只见过一次面，你别想从我这儿跟她套近乎……”
“那就是艾伦做的？”
“……艾伦？”我脑海里那张欠揍的脸让我不止一次想要砸掉他的牙，“呵！”
“一定是艾伦了。”风歌老头笃定道，那张脸就像吃了个苍蝇一样皱在一起，好半晌，他才努力扭出了个难看的笑容，“原来你是艾伦的朋友呀……”
“我才不是！”
“你以为把灵魂引入小精灵的身体里，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要耗费大量的魔力！没准，艾伦那孩子现在正难受着呢……要是没有他的善心，你现在就会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盒子里……老夫以前就被关在那种盒子，那滋味，啧啧，还不如死了。”
嗯？！
我不由的抚着下巴，再次回想了艾伦那张尖尖的脸颊，“她长着红头发！”
好吧，我还是想揍他，“哼！”
“人类的劣根，一点也不懂得感恩，”风歌老头嘟嘟囔囔道，或许是看见我瞪他，他立刻扭开了头，开始不遗余力的吹捧自己的族人，“老夫告诉你，艾伦是个顶好的孩子！聪明，友善又有天赋！他只是不善于交流……”
我一点儿也不想听那名讨厌鬼的事，所以，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听说泰达希尔有无数的小精灵，为什么我只碰见了您？”
“嗯？”老头子疑惑的瞧了瞧我，又指向了周围那些飞来飞去的银色光团，“你看不见他们？”
我简直大吃一惊，“那些也是小精灵？！它们那么弱小……”
“它们就是小精灵，没见识的小家伙！别看他们这幅样子，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小精灵！”
“为什么他们不会说话？！”
“像老夫这样能说话，又有自我意识的，才是少数！”风歌老头叹着气道，“而且，有自我意识的话，谁不想陪在自己的亲人身边呢？”他缓缓的朝前飞去，那背影居然有点儿寂寞的味道。
我立刻跟了上去，跟着他像萤火虫一样飞荡在被魔法灯照耀的小路上。
“……身体死去，意识在生与死的冲击下消散，灵魂也分解为本源的生命能量……这是精灵的宿命。”一路上，只听见他在絮絮叨叨，又随手将身边嘻嘻大笑的小光团挂到了树下那丛湿漉漉的银叶草上，可怜的小精灵大叫着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挣不拖树藤上那根小小的弯刺，“你看，小精灵非常的弱小，所以，别去树林茂密的地方，知道了吗？”
“嗯。”
“还要远离那些野兽，它们会把你当成大自然的馈赠，一口吞了。”
“……好的。”
“而他们……”说着，他又叹息的望向了银叶草上挂着的小精灵，“他们比身为寄魂体的你更加脆弱……他们需要泰达希尔的守护与滋养，才能日复一日的徘徊在艾泽拉斯的大地上。所以，哪怕失去的自我的意识，他们也对世界之树充满了依恋。为了这棵守卫着他们，守卫着整个精灵族群，守卫着艾泽拉斯的世界之树，他们绝对会愿意爆裂自己的灵魂之力。你知道被灵魂炸弹炸到，会有什么结果吗？小家伙？”
“呃……四分五裂？”
“嗯……如果有许多小精灵在一起爆裂开，确实会让人四分五裂。所以，别去惹他们，更不许欺负他们，知道了吗？”
风歌老头叮嘱了我一句，便往前飞走了。
不许欺负他们。
那他又在做什么？
深深吸了口气，我伸手托了那只小精灵一把，让他终于挣脱了银叶草的束缚，嘻嘻笑着飞向了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