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163章
我的头晕晕的。
我记得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慢慢地,那所谓‘重要的事情’也远离了我的意识。
四周的景色从模糊,到清晰。
我发现自己身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对,就是白房子后面的莺歌林,露水从叶梢落下,把我全身都弄的湿乎乎的。
林间生机盎然。
在交错的树枝背后,我瞧见了好些野兔与小鹿,它们在悠闲自得的嚼着绿叶与青草。
我找到了一匹枣红小马,它就被拴在溪边的一颗苹果树下,前蹄一个劲的刨着土。
拉姆斯?!
它额上的那块方形的白毛让我的心跳的飞快!那是我最喜爱的小马!
很多年前,当我第三次被它从背上扔下来,摔断腿的时候,父亲告诉我,我永远失去了它,为此,我还大哭了一场。
原来,它被藏在这儿了!
我飞快的奔了过去,用力的抱住了它的脑袋,“是圣光把你还给我了吗?!”
它用力的挣扎,鼻子里哼哼直响,可是,它怎么逃得出我的怀抱?!
我挠着它柔软的鬃毛,咯咯大笑,“我们去打猎!拉姆斯!”我一把抓起了地上的弓箭,翻身而上,“驾!”
我的目标是一只跑的飞快的小鹿,它左躲右闪,最终,把我有限的耐心给耗光了。
我找准时机,一脚踏在拉姆斯的背上,迅猛的飞了过去,精准的把它扑倒在地。
我得意洋洋的揪住了它的耳朵,可那一刻,我却听见了一声大哭。
我不由的愣住了,低头看了过去。
我明明逮住的是一只鹿,可是,此刻,趴在泥里的却是个肩头不断耸d的小男孩。
他那淡黄的头发被我弄的乱糟糟的,简直和鸟窝一样。
我呐呐的从他背上爬下来,扳着他的肩膀让他翻了个身。
这一刻,我几乎要惊呆了,“……达利安?!”
我看见小小的达利安满嘴是血,大哭不止,就和……就和很多年前,被我揍哭的那一次一模一样!
我有些手足无措了,从行囊里掏出了一个红红的苹果,“你……不许哭了!把这个吃掉!”
达利安却哭的更伤心了,有那么一刻,我真想把苹果塞进他的嘴里。
噢……怎么办……
不,有点儿不对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
“弥赛亚……弥赛亚……”就在那时,隐隐约约的,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我,那声音依稀听着像……达利安?!
我不由的仔细的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小鬼,他还在张着嘴大哭,泪水混合血水把他漂亮的脸弄的斑驳不堪。
“弥赛亚……弥赛亚……”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确定它就在我附近,但声音又闷又模糊。
总不会是拉姆斯在叫我,对不对?
我不由的回头看过去,那一下差点儿把我惊的坐在地上,因为,我发现我的小马居然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狮子!
它威风凛凛的摇晃着巨大的脑袋,充满敌意的冲着达利安龇牙。
死寂一刻。
我一把拉起地上的男孩就要向后跑,可是,我发现达利安居然在顷刻之间就长大了,我根本拉不动!
此刻的他,已经和我熟悉的那只大熊已经一模一样!
不,他有点儿不一样。
是哪儿?
他的眼睛还是湛蓝的,脸庞的线条刚硬如斧,厚实的下巴刮的干干净净。
是他的笑容不对劲!
我的天!为什么他会笑成这样?!就像遇上了美人鱼的醉汉一样!
噢!我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扬手砸在了他高耸的鼻尖上!
砰--
“嗷!”他的脑袋向后一甩,鼻血溅了满天。
“弥赛亚!”他恼怒的吼了起来,也不知怎么的,那一声仿佛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弥赛亚!弥赛亚!”那个模糊的声音又响了,这一次,它逐渐变得尖锐刺耳,仿佛无所不摧!
一瞬间,我只觉得我周围的一切都震动了一下。
森林灰飞烟灭,小鹿和狮子就像漩涡一样疯狂旋转,直至被完全吸入虚空。
头脑剧痛,恶心想吐。
许久,我才从那要命的难受中恢复过来。
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正缩在冰冷的岩石边,身下是粗糙的石阶。
在我的头顶,有一颗暗淡的圣光光球,它有三重影子!
渐渐的,我的手和脚有了知觉。
接着,我又感受到了自己的脖子。右颈的血肉仿佛糜烂了,疼的厉害。
我想起来了。
我要去蓝孩祭坛救达利安!
我被毒蛇咬伤了,正咬在恶魔留给我的伤口上!
眼前的重重叠影缓缓重合,我一眼就在视线的焦点处看见了赫恩,他正一脸防备的盯着我,而他身旁的萨里则捂着鼻子,鲜血一滴一滴的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
看见我看他们,他们甚至朝后退了一步。
“你确定她清醒了?”赫恩盯着我,眼睛都不敢眨。
“俺的魔法肯定不会出错咧……”瓶子里的佩德加斯特无力的哼哼着,“……俺的胡子之神咧……泥们这些年轻人真是要了俺的老命咧……”
我捂着脖子软软的爬了起来,颈间的剧痛让我拧起了眉毛,顿时,他们又后退了一步。
“噢……”下意识的,我握紧了另一只手里的坚硬的瓶子,“怎么?”
赫恩仔细的瞧着我的眼睛,犹豫了一下,靠近了一点儿,“你……认得出我吗?小火焰?”
我看着他凌乱的棕色头发,又看了看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警惕,心中变得七上八下起来,“……赫恩?”
“他呢?”他又指了指身旁满脸是血的青年。
“萨里?”
我的回答让他们相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我,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
“所以……发生了什么?”
赫恩停下了正在绑长发的手,古怪的瞧着我,“你不记得了?小火焰?”
“……嗯?”
“……你认为我是你的小马,要骑着我去打猎。”
什么?!
“而我就是那个猎物。”萨里郁闷的擦着脸,把那块洁白的丝绸弄的斑驳不堪,“你喊我达利安,然后,狠揍了我的鼻子。”
噢!我捂起了脸,我觉得我一生都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小菇凉,”佩德加斯特也在瓶中抱怨,“泥明明中的是蛇毒,怎么弄的跟喝多了黑麦酒似的……泥居然逼着小萨把俺吃掉?!”
“……那么,蛇呢?”
“死掉咧!”
我们顺着那高高的石阶一路向上,借着昏暗的光,我已经能看见不远处的那扇紧闭的石门了。
佩德加斯特絮絮叨叨了一路,都是关于那条倒霉的蛇。
我只知道蜜蜂蛰了人后就会死掉,但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咬了人就会死掉的眼镜蛇!
“那可是一条苔藓人养的眼镜蛇,却被毒死的咧!”当时,佩德加斯特告诉我,“泥这个小菇凉,别是鹰身人变的?要么就是个吸血鬼!俺知道毒蛇咬了这些怪物会死……”
“你才是鹰身人!你全家才是怪物!”我恼火的反驳。
“可能是某种巧合。”萨里抚着下巴道,“我知道小弥赛亚曾被……一个大毒物咬过,”说着,他那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耳边,那个动作让我觉得自己的脖子又痛了起来,“而这条不开眼的蛇,偏偏就咬在那个伤口上,还倒霉的吸到了毒素。”
“啥大毒物?”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道路的尽头。
这么近的距离里,我才看清楚,那扇双开大门上刻着一只展翅的巨大龙鹰。
那是一座浮雕,带着弯钩的鸟喙与巨爪就像真的一样伸出了门板外,仿佛随时要掏出敌人的心脏。
看到这个,我才第一次认识到,那些巨魔可不一定都是弱智,至少他们的雕刻惟妙惟肖。
你瞧龙鹰那瞳仁倒竖的双眼,无论你躲到那个方向,似乎都在盯着你,让你没来由的汗毛倒竖。
“这是加亚莱。”佩德加斯特叹道,“去扣它的眼珠,门就会打开。不过,俺不确定,那些陵墓的守护者会不会在后面。雅尼斯!”他忽然高声喊道,“你要躲好了!”
闻言,我不由的回头看向赫恩。
噢,没错,此刻,他落在了最后,因为,他对那条绿色的大眼镜蛇充满了兴趣。
当我回头的时候,我看见他正用力的将刚抽出来的那条血淋淋的蛇筋绑在长弓的边沿上,并且拨了拨,看得出来,那嗡嗡的声响让他颇为满意。
听见佩德加斯特喊他,他朝我们点了点头,利落的侧身藏进了安魂瓶与岩壁的罅隙中。
轰隆隆--
石门扬着灰尘朝两旁分开。
几乎在同一时刻,萨里的身影开始变得飘忽不定,随后彻底消失。
我也紧紧闭了一下酸涩的眼睛,下一秒,捏着匕首跳进了那些涌动的暗影云团里。
门外,上午的太阳已经在淡淡的云彩间大放异彩,可是,却怎么也温暖不了我面前的这片弥漫着深紫色毒气的苍凉土地。
泥土里cha=着横七竖八的木桩,中间连接着如同蛛网的枯藤,在地面投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
我注意到那些木桩有些奇怪,它们的顶上都套着一枚惨白的颅骨。那些骨头有的像熊的,有的像人的,寒风一吹,便会咯吱咯吱的点头,格外的诡异。
“这里就是苔藓人的墓地,”佩德加斯特悄悄地在我耳边说道,“每一根棍子下,都埋着一个死……死掉的苔藓人。噢,把解毒药粉涂在鼻子下,不然,你要倒了。”
我一面用着那发苦的粉末,一面瞧着那些几近两人高的木桩,它们密密麻麻,不见边际,可想而知这儿埋葬的尸骨何止成千上万?!
“他们大多数都死在与高等精灵的战争中,所以,他们怨恨的该是那些精灵,俺们没必要害怕咧!”
“我才不怕。”我悄悄地道,“蓝孩祭坛在哪儿?”
“你们得去找找,俺在这里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俺只记得有一条长长的通道……”
我与萨里在这片墓地里一直走到太阳高升,都没有找到佩德加斯特所说的通道。
于是,我与他在一大片藤蔓之墙前分开了。
我逆着风向悄无声息的迎向了太阳,越往东,土壤上那死气沉沉的紫色就越淡,我猜,里面埋着的死人也越新鲜,好几次,我的脚尖都感觉到泥土下那柔韧的尸体。
“那些守护者可能会在这里巡视,”佩德加斯特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小菇凉,你得胆子大一点,碰见他们别吓得大叫!”
噢!
没等我出声,他立刻补了一句,“现在开始,泥最好别开口,除非泥能像我一样用魔法传音。”
我愤愤的瞪了一眼腰间的瓶子,暗暗的下定决心,他要是再惹我不快,我就把他塞到那些骷髅的嘴里。
这片墓地可真大,里面的路真像死寂的迷宫,不停的分岔,不停的拐弯。
你总会发现前方和你刚走过的地方相似,又说不出哪里一样。
我就在那里面一直走着,走到满身大汗。
就在那时,我忽然听见了一连串大喊大叫,仿佛有个疯子在那儿手舞足蹈。
我立刻停止了脚步,竖起了耳朵。
呜--
这一次,风吹了过来,送来了一股让人窒息的腐臭。
干呕了一下,我还是飞快的确定了方向。
我趴在烂泥上,小心的掀起了藤蔓的一角。
在那一边,我看见了一座茅草棚,里面有一个佝偻着脊背的人影。
她带着厚重的羽毛头饰,干枯的手臂正拿着一根看不出颜色的木勺,费力的搅动着一锅颜色诡异的汤,每过一小段时间,她就会哇啦哇啦的对着虚空大喊,就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诅咒。古怪的味道一阵一阵的扑来,弄的我都有点昏昏沉沉了。
嗯,你看的没错,就是她,因为她的嗓音尖细,绝不是男人该发出的声音。
视线一移,我找到了恶臭的来源,来自与他脚边的那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狼。
狼的腹腔里空空如也,看来,它的内脏都入了那锅汤里。
“就是她,那个老=巫=婆是一名苔藓人祭司!”佩德加斯特咬起了牙,“她用药水麻=痹了我!”说着,他似乎又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不过,泥还是别去惹那老家伙,小菇凉,她要比她的模样可怕的多咧!”
可怕?
我无声的冷笑了一下。
从我的方向,我只能看见那名巨魔的背影,但那并不妨碍我发觉她格外枯瘦弱小。
你瞧,她的手臂与小腿和那些枯藤一样纤细,肩上的骨头似乎都要从松弛的皮肤里刺出来了。
我只需要悄悄上前,一刀就能割下她的脑袋。
她绝对来不及出声,更来不及用她的汤药!
“她能控制毒蛇咧。”佩德加斯特小心翼翼的告诉我。
那句话让我的眉头忍不住抽了抽。
“现在想一想,她可能不是加亚莱的祭祀,”只听见他继续道,“她侍奉的也许是毒蛇洛阿赫希斯,没准她来自赞达拉!泥晓得赞达拉不?在很南边很南边,比暴风城还要南边,那儿有一片遮天蔽日的雨林……”
我对她的来历才不感兴趣呢,我只想找到蓝孩祭坛。既然这里没有,或许,我该去其他地方看一看。
唧--
可就在那是,汤锅下殷红跳跃的火焰发出了鬼魂哭喊般的尖叫。
只见那名巨魔见状立刻丢开了木勺,颤颤巍巍的扶着沉重的柳木杖,咕噜咕噜念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话,一边念着,一边朝锅里洒下一把把不知名的粉末,那锅汤沸腾冒泡的汤居然神奇的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就像镜面。
做完那些,她拿起了身旁缺了口的木碗,随手舀起了一碗,步履蹒跚的转过身。
那一瞬,阳光照在了她的脸上,而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多恐怖的一张脸啊!五官模糊不清,满脸都是沟壑!
如果……如果你能想象出干透了水的橘子,或许,你就能想象出她的样子!
“俺记得……当时,他们也要给俺灌这种汤……”佩德加斯特担忧的道,“难道,那位莫格莱尼小少爷已经被抓到这儿来啦?!”
那句话让我大吃一惊,下一秒,已经从藤蔓后窜了出去,那个动作把佩德加斯特吓的哎哎直叫。
当然,我依旧藏身在翻滚的暗影云团里,只要我不出声,那个苔藓人老家伙怎么可能发觉我的存在?!
我弓着脊背,踩着松软的泥土迅速的朝那边奔了几步。
视野变宽了,终于,我瞧见茅草篷的另一侧。
草棚的角落里确实躺着个人影,他被捆的结结实实。但是,那绝对不是达利安,这个人影要更高,更瘦,而且,还长着一双尖锐的獠牙。
“咦?是他呀?”佩德加斯特大吃一惊,“他是那个老巫=婆的同伙,俺记得他叫做……叫做……萨布拉海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