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153章
你肯定不会相信。
此刻,我与小格里高阿加曼德单独呆在石堡的花园里。
当时,在小厅里,我正要和阿加曼德夫人说“不“,杰勒德却推着轮椅上的他推开了门。
“弥赛亚卢比奥小姐,”轮椅上那名男孩的声音就像涌动的泉水般清冽,“我能……和您单独说话吗?我是格里高阿加曼德。”
我得说,小格里高确实长着一张好看的脸。
不同于达利安的棱角分明与充满阳光,他更像是橱窗里陈设的精致易碎的水晶娃娃,我都害怕那些花枝上的刺会划破他洁白无瑕的脸颊。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如月光一样清冷,如情-诗一样忧郁。
这说的就是他。
在我审视着他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胆小鬼。
我在心里评判。
我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怯懦的家伙到底是哪来的勇气想要……想要给我找麻烦!
“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这一刻,我站在他身前,故作凶狠的斜眼瞧他。
他没有立刻搭话,而是略显紧张的用修长的指头指了指对面的长椅。
再次看了他一眼,我坐了下去,还恶劣的架起了脚,只不过面前的那透亮的眼睛让我又不自觉的把脚放了下去,还下意识的抚平了红裙上的褶皱。
他似乎弯了一下嘴角,又在我皱眉的刹那将那儿的线条给抚平了。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走了!”
“弥赛亚小姐!”他立刻扯住了我袖口上的丝带,随即又立刻意识到了不妥,马上松开了手,“抱歉!我只是,只是我想恳求您一件事!”他仰头瞧着我,这一刻,我才发现,在明亮的日光下,他那双眼睛居然是深紫色的,每当他移动视线,里面都会闪出一串如同流萤的光芒,真好看。
看来,如果一会儿我忍不住动手揍他,一定得避开他的眼睛。
我暗自对自己说道。
他那尖尖的鼻子好像也不能揍。
如果我揍他那薄薄的嘴角的话……他的牙会不会飞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目光有点儿吓人,他浓密的眼睫开始不停的抖动,这让我心情忽然大好,“有话就说。”
“……我想恳求您,别对妮萨婶婶说那句话。”
妮萨婶婶?
他在说阿加曼德夫人,对不对?
至于他嘴里所说的“那句话”……噢,就是我想的那句话,对不对?
我不由的眯起了眼睛,“啪”的握住了他的轮椅把手,这似乎让他吓了一跳,猛的紧靠在靠背上,接受我自上而下的审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小格里高少爷?”
死寂了一刻,他也轻轻的握住了轮椅的把手,眼睫垂了下去,“……您不想嫁给我,没有女孩会想嫁给一个残废。”
“……噢……”
是这样。
好像又不是这样。
明明被定下婚约的无辜的人是我,可我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儿可恶?!
“我绝不会勉强您做任何事情,弥赛亚小姐。如果您真的不愿意,我会告诉他们,是我背弃了婚约。”说那些的时候,他的手指用力起来,指节都泛出了苍白,“但我恳求您,别对妮萨婶婶说这件事情。”
我盯着他轻轻抿住的琥珀色的嘴唇,“……或许,我能问问为什么?”
“她病的很重,医师说……她很快就会离开我。”
我微微吸了口气。
“她一直都在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就像母亲那样。她希望我能早一些有自己的女孩,自己的儿子,而我却偏偏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能回报她的,只有短暂而虚假的快乐……”他轻声说着,低垂下了头,顿了好半晌,才用沙哑的嗓音又轻轻补了一句,“我从小就没有母亲。”说最后那个词的时候,他的嗓音隐隐的颤抖了。
噢……
我在他的面前蹲下身去,看着一颗星光从他的眼中飘落,挂在了他胸口的棕色发丝上。
那一刻,我只觉得我对他的心中的酸楚感同身受,“……你有我保证,格里高。”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后,对我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而且,我也保证,”我伸出手,想了想,还是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去求拉扎鲁斯和达利安,我们会尽全力帮你再站起来,别放弃。”
他怔住了。
“格里高少爷!”不期,被格里高打发走的杰勒德去而复返,他行色匆匆,脸色也不太好。
我觉得他的心情肯定也不好,因为,看见我之后,他甚至都没有行礼。
“怎么了?杰勒德?”格里高将爬着红丝的双眼藏进了刘海的阴影中,
“是雅尼斯队长,他想要见您。请您,一定去见一见他,是关于佩德加斯特先生的。”
那个名字让格里高的瞳仁猛的收缩了一下。死寂了一刻,他充满歉意的朝我低了低头,“抱歉,弥赛亚小姐,请允许我先去处理一些……庄园里的事情。”
“去吧。”
吱呀吱呀--
他的轮椅在花丛一转,又回到了我的身旁,“您有一颗温暖而善良的心,弥赛亚小姐,愿圣光保佑您。”轻轻的,他将一朵开得正艳的梦露花放在了我的掌心。
我一直睡到了后半夜。
大雪过后的星光非常亮,透过纱帘的缝隙一个劲的晃着我的眼睛,晃的我睡意全无。
翻来覆去了半晌,我选择拎着裙摆,跳下了鹅绒床。
我忽然很想去看一看达利安,真希望他现在已经恢复了。
地毯很厚,我垫着脚尖,猫着腰,悄无声息的从那些打着瞌睡说着梦呓的守夜侍从身旁跑过。
我记得只要沿着回旋的木梯下到一楼,穿过那道带着凉意的大理石长廊就可以进入那间摆着阿加曼德家祖先石雕的大厅,达利安就在西面的偏厅里。
吱呀--
木门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那一刻,我与里面的那一名穿着灰色亚麻衬衣的棕发青年面面相觑。
我忘了放下踏进房门的左脚,他也忘了高抬的右手中刚刚点燃的圣光。
“拉扎鲁斯?!”
“弥赛亚小姐?!”我们几乎在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怎么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您怎么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我们又异口同声。
“……嗯……”门外的侍从发出了不耐烦的呻=吟声。
我立刻跳进门里,反手锁上了门板,拉扎鲁斯也立刻把昏黄的魔法灯调亮了。
“老实交代,你在这儿干什么?“发黄的光芒下,我恶劣的上下打量这他,几乎把他看的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儿了,”我就知道你对达利安有特=殊的想法。”
“噢,不是这样的!”他抓了抓满头卷发,急忙将手里的大部头放在了实木桌上,“我只是在书里读到了一些东西,我有些放不下心,想要过来确认一下。您呢?”
“我?”我将胸口的卷发在指尖绕了绕,还是选择快步走到了床边,坐在了床沿,“我也有些放不下心,想要过来确认一下。”
目光所致,达利安依旧紧闭着双眼,根本没有丝毫醒转的痕迹。
他很疼,眉宇紧蹙,呼吸之间不停的颤抖。
我揪着柔软的床单,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的担忧都要涌出来了。
“我思考了一下,或许小少爷身上的伤另有隐情,如果那样的话,他说不定会有危险,我必须确认一下。”说着,拉扎鲁斯走到了我身旁,“我……可以开始了吗?”
我立刻把床沿都让给了他。
“无上的圣光啊……”他轻声诵读了一句,想了想,又从行囊里摸出了一瓶蓝色的药水,隐隐的魔法波动如清凉的泉水扑面而来。
看见我狐疑的眼神,他有些羞愧的解释道,“我的魔力不像娜塔丽大人或是达利安小少爷那样庞大,所以,我需要一些辅助。”
我忍不住瞧了瞧他脚下打着布丁的旧靴子,忽然间明白了他的生活窘迫的原因。
“继续吧,拉扎鲁斯。”
“无上的圣光啊,我想你祈祷……”咒文声在空气中震荡。
很快,金色的圣光如同炙热的水幕冲刷下来,将我们都包裹了进去。
一波。
一波。
又一波。
空气里灌满里热量,让我的后背都冒出了一层粘粘的粘汗。
我一路让到了墙边。
只见拉扎鲁斯将虚握着圣光的左手置于达利安的头顶,然后缓缓下移,喷射着金焰的双眼也随之扫视着达利安的身体。
呼--
圣光在路过达利安的心口时,亮度达到了顶峰,瞬间就将整个房间照的雪亮。
“噢!”
我立刻遮了一下眼睛。
透过指缝,我看见细如发丝的金芒在他的身体里不停的游离,又不断形成菊花般的魔纹剧烈的绽放,激起夺目光晕如同涟漪般圈圈荡开,洒在桌椅上,落在地毯上,又在漆黑的门缝前消失不见。
叮--
有什么东西在轻吟。
我眯起了眼睛,那一瞬,我好像又看见了那个淡蓝色的影子,它若隐若现的浮在达利安的身躯之上。其中有一片被撕开了,不停热浪中飘飘摇摇,似乎随时都要飞散到空中去。
光芒实在是太刺眼了,盯了一会儿,我忍不住用力的揉了揉酸涩湿润的眼睛,下一秒,我又找不到那个影子的踪迹了。
看得出来,这个魔法对拉扎鲁斯的消耗很大,这么一会儿功夫,他额上的青筋已经完全爆了出来,热汗一颗接着一颗从他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滚落,打湿了他的胸襟。
他咬着牙,脸色越来越凝重,“……我的天呐……”
“拉扎鲁斯?”
他屏着口气,缓缓熄灭了掌心的控制魔法团。
那一刻,他撑住了床沿,大口的喘了起来,仿佛都要呕吐了。
“拉扎鲁斯?”我立刻扶住了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感……感谢您,我没事……”好半晌,他才缓过来,转身,瘫进了床边的木椅中。
房间里暗淡了许多,但发黄的魔法灯光还是清晰的把他那副难受的模样送入了我的眼底。
我心慌极了,“所以,你在担心什么?你确定了什么?”
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掀开了一直抖动的细密的睫毛。仰头,他一口将蓝色的药=水吞了下去,“呼……您听我说,弥赛亚小姐,小少爷的伤口并不在r=体上,那些撕裂开的伤口存在于他的灵魂之上。”
灵魂?
那个词我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难道……难道我刚才看见的那个淡蓝色的影子是达利安的灵魂?!他的灵魂上有一个那样大的伤口?!
想到那儿,我忽然又记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我记得伊森利恩大人在课堂上说过,灵魂受伤的话,人就会变成傻子!”
“正如您所知,灵魂如果缺失,后果会非常明显。所以,小少爷的灵魂应该只是撕裂了,但是,灵魂上的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会越来越严重……也许他的灵魂就会因此而缺失。”
“我的天……你就不能使用魔法治好他吗?!”
“魔法只能缓解疼痛,并不能医治灵魂……”
“那我们要怎么办?!我们……我们连夜送他去达拉然吧!”
“我们不能贸然移动他,弥赛亚小姐,噢……明日一早,我们得向阿加曼德老爷借用一下通讯法阵,我们可以试着向达拉然的大-法-师们求助。”
“……然后……石沉大海?”
“……不行,让我看看……”他吃力的捧起了那本厚厚的皮质书籍,湿漉漉的灰色眼睛飞快的浏览着里面密密麻麻的字母,“书的后面应该会记载治疗的方式……对……对,就是这个……等我恢复一些,就开始着手准备。我们必须先让他的伤口稳定下来,才能搬动他,不然,只会加重他的伤势。”
“天呐……天呐……”我起身,焦急的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圈,“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凝眉思索了一下,他放下了书籍,正色道,“我们需要一位药剂师。”
“纱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