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又下大雪了。
寒风不停的在马车外嘘嘘尖叫，大的出奇，几乎要摇倒树木，掀掉马车顶。
从今早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全身都有气无力，甚至连为自己束起头发都做不到。
我猜我是病了，所以，我背靠着马车的一角，半合着双眼，把自己缩成一团，尽力的和瑞奇他们远离。
“托里尔！”也不知怎么的，这段时间，我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烦躁异常，那低沉又洪亮的嗓音总是震的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们得快点赶到驿站去！”
“大少爷！”被称为托里尔的马夫在外面把马鞭挥的呼呼直响，“我得和您说实话！鬼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
“你说什么？！”
哐啷--
就在那时，马车一歪，突然之间的不平衡让我们都惊呼了一声，如果我不是独自缩在一角，我肯定和瑞奇纱丽他们滚成了一堆。
“噢！”
“哎哟！”
“怎么回事？！”瑞奇恼火的朝外面喊。
“噢-”窗外传来了托里尔的呻-吟，“我，我的脚扭了……嘶……大少爷，车轮陷进了雪坑。”他似乎步履维艰的走了过来，我看见那不甚厚实的马车门板摇了摇，随后，托里尔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听起来，他似乎咬牙切齿的在用力，“大少爷，车门卡住了，您得等等。嘿呀！”
门板摇了摇，却依旧没能打开。
我一手按着头，一手竭尽全力得推开了窗户，顿时，冰冷刺骨的空气扑了我满脸。
我们似乎到达了一处偏僻的农场。
我不知道这是哪儿，但是，毫无疑问，这儿绝对不是阿加曼德庄园。
你一定听说过阿加曼德家族，对不对？他们的领地可是洛丹伦北面最富裕的地方。可这儿简陋又荒芜，目所能及之处，只有被压垮的篱笆，和一排在风雪里摇摇欲坠的木板房，也没有传说中，立在庄园正中心的巨大的磨坊风车。
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个全身都裹在厚厚毛皮之下的男人，他格叽格叽的踏着积雪走来，仅仅是走到马车边上这会儿功夫，肩上就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嘿！你们是谁？！”他大喊着问。
“我们是旅人，要去阿加曼德庄园！”托里尔也大喊着回答了他，“好心人，来搭把手，车门卡住了！”
“那你们走错路了！这是加仑农场！”来人大声说，看样子，他的力气挺大，三下两下居然就把那扇门给拉开了，随后，他又探头朝我们的马车里瞧了瞧，顿时，眉宇皱的更紧了。
我发现，他有张略显苍白的方脸，灰色的眸子里的目光锐利而直接。
瞧，他现在就用一种防备又厌恶的眼神扫着我们，仿佛我们是一堆惹人讨厌的苍蝇。
“我会帮你们扶正马车，”顿了一下，他低声道，“然后，你们就赶紧走吧！”
“我们还有两个姑娘，好心人！让我们去那边避避吧，不然，我们非得给暴雪埋了！”
托里尔的话让这个人更不耐烦了，“我说了，赶紧走！”
“这个车上都是贵族少爷和小姐，无论在那儿都不能被驱赶！你要是不让我们在这儿过夜，我就去和巡逻队告状！”
那个人眯起了眼睛，思索了一下，他还是松了口，“如果你们想来的话！”说着，他再次厌恶的扫了我们一眼。
我得说，我的头脑昏昏沉沉，尤其是跳下车，看着那些在日光里闪着金边的雪片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都恶心的想要吐了。
后退了两步，我用力的撑住了马车冰冷的踏板。
刚好，瑞奇要从上面下来，你知道，他已经瘸了，上下马车根本没法自理。况且，他完美的继承了我的父亲的高大，所以，当托里尔扶他的时候，整张脸都被压的扭曲了。下意识的，我伸了把手。
瑞奇似乎愣了一下，但还是把手掌搭在了我的胳膊上，笨拙的跳下了马车。可当他的脚落地的一刹，他又臭着脸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去，仿佛接受我的帮助是一件极度可耻的事情。
噢！
要不是我现在有些天旋地转，我一定要把他那张臭脸给揍歪！
“我们赶紧去避一避大雪吧。”最后从车上跳下来的纱丽裹着一件雪白的毛裘，从我身旁挤了过去，“托里尔，把瑞奇的椅子搬下来，它太沉了！我来扶着瑞奇！”
哪怕我的视线都有些模糊，我都看见瑞奇的脸颊僵硬了一下。
这个草包永远都会在最“恰当”的时候，说上最“贴心”的话。
“快走啊！”纱丽可什么都没意识到，而是端起了瑞奇的胳膊，试图牵引着他往前挪，要不是加仑农场的那位农夫架住了他，他准会扑倒。
“别管那个倒霉的椅子了！”农夫恼火的大喊，“快点走！割断绳子，牵好马！”
“你们……”
我的脑袋轰轰直响，有那么一瞬，我发觉自己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似乎在看我，又似乎越过我，在看其他的什么东西。
我也下意识的回头想去看，可那一瞬，天地似乎倒转了过来，我的头头就像炸裂了一般疼痛。
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没有听觉，没有感觉，只能无力的朝一旁倒了下去。
天！我真的要摔下去了！
只不过在意识停留的最后一秒，我感到自己被一双手托住，我的眼前闯进一张模糊的脸，他似乎是金色的，眼神空洞而沉静。
那是……克雷斯？
很难受。
我发觉自己身在如血的火海之中，炙热的温度让我浑身都湿透了。
我拼了命的往上飞，可这并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在那火海之上，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等着我。
“弥赛亚……”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喊我。
“弥赛亚……”这个声音有些严厉，可依旧温柔。
“弥赛亚……”
“弥赛亚……”它们在不停的喊我，让我的心脏焦急的要蹦出胸腔。
“别走呀……”我拼命的想对他们大喊，可是，在轰轰的烈焰声中，我的声音是那样的细微。
“别走呀，求你们！”我发疯的煽动翅膀，几乎要热泪盈眶。
“弥赛亚……”
“弥赛亚……”他们的声音从火海的上空传来，却越来越远！可这一刻，我却怎么都无法从火中挣脱，无论我怎样拍动羽翼，都飞不出去！
天呐！为什么会这样？！
天呐！让我出去！让我去见见他们！
等等，为什么我会有羽翼？！
没等我去想明白这件事情，火海上空一直呼唤我的声音已经倏然远去，我只能听见零星的一丁点儿回响！
那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里，眼眶中湿热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在火海中蒸出了大片白烟。
“别！别走！”我奋力的拍动翅膀，根本不管大捧大捧的彩色羽毛如同雪花一样从天而降。
我只想留住他们，只想这样！
“别走！别丢下我！母亲！母亲！父亲！父亲！”
“……弥赛亚……”
“母亲！母亲！”
一个激灵，我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大口的喘着气，怔怔的盯着前方，直到木桌上那盏昏黄的油灯渐渐的清晰，我的呼吸才缓缓的平稳。
母亲？
父亲？
刚才是梦吗？
天呐，我梦见什么了？
母亲？
父亲？！
那怎么可能是我的父亲的声音？
“弥赛亚？弥赛亚？”不期，一个声音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去。
“……噢……”我强忍着头疼，扭头去看他，半晌，才在重影堆叠的眼前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有一丝碎发在他的瞳仁前不停的飘动。
达利安？
他真的来了？
那么，那个金色的影子准是克雷斯。
噢！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能够想像出自己即将面对的纱丽的那张鄙夷的脸，和她嘴里刻薄的话！
那些东西让我的头更疼，疼的让我的胳膊发抖，都要撑不住那薄薄的床垫了。
可此刻，那个“罪魁祸首”却毫不自知的侧身坐在床沿，一手环着我的肩膀，一脸担忧的盯着我。
“怎么了？”也许是我愣神的时间有些久，他的神情变得有些焦急。只听见他低声诵读了一句咒文，随后，将圣光还未散尽的手掌覆在了我的额头上。
圣光丝丝缕缕，没入肌肤的时候，仿佛将那些拉扯着我的头脑的尖锥一一磨平，舒服极了。我放弃了推开他，而是眯起双眼，长长的吐了口气，“我得说，感谢你……达利安。”
那一声让他弯起了蜜色的唇角，“我欣然接受。”他扶着我的肩膀，让我躺回了略显坚硬与冰冷的床板上，“已经不烫了，”他握着我的手，轻轻说，“你刚才把我吓坏了。喔，这幅表情，是不是还有点儿难受？”
“嗯……其实，我好多了，”我看着他额前柔软的浅色发丝，随后，用力闭了一下发酸发涩的双眼，“可是，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抿了一下嘴唇，顿了一下，还是微笑着帮我擦了擦湿热的眼角，“骑士总是得拯救姑娘的。”
我拧了拧眉宇，偏开了头，却被他用一根手指给挑了回去。
“弥赛亚，我是一名神圣骑士，我会恪守自己的誓言。”
他那郑重的模样让我愣了愣，“……誓言？”
“我发过誓……我和你的父亲发过誓，会好好照看你。”他耐心的解释，说着，那双印着火光的眼睛忽然往后瞥了一眼，“而且，我向你发过誓，无论什么，我都会帮你，对不对？弥赛亚，我是个可靠的……男人，无论什么，只要你不想，就没人能勉强你。”
嗯？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了过去。我发现在狭窄的房间一角，居然还有个人影，灯光昏黄，可那并不妨碍我看清楚那是瑞奇，他裹着厚厚的斗篷，漆黑深陷的眼睛正来回盯着我们，线条刚硬的方脸上尽是吃惊与不悦。
噢！我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
达利安那不清不楚的话准让他相信了纱丽的鬼话，他准在心里鄙视我了！
可是，他怎么想，与我而言，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就是偏偏不想他那么想！
犹豫了一下，我开口道，“达利安……”
“弥赛亚，”达利安根本就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又偏头盯住了瑞奇，“圣光之节前，我们必须回洛丹伦，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去提瑞斯法林地狩猎么？”那一刻，我从他原本柔和的语调里听出了掩饰不住愤怒意。
可他在愤怒什么？我的不辞而别么？似乎又不像，至少，在他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除了带点儿责备，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柔和。
我意识到，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或许，这件事情发生在瑞奇和他之间？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向温和有加的达利安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剑拔弩张？
那一头的瑞奇面对达利安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示弱，他用那双黑棕色的眼睛定定的回望着达利安，下巴昂的高高的，“弥赛亚不会去洛丹伦王城了，她要和我们走，至于其他的事情，莫格莱尼小少爷，您或许要和您的父亲，或者和我们的父亲谈。”
“她自己可以选择，她已经够大了！”
“她始终姓卢比奥。”
“她还在服役！”
“我们已经向新兵营请示过了，而那边的长官批准了她的离开，她现在只是个平……普通贵族的女儿。”
“所以，这一次，您就打算把她扔到阿加曼德家，让她嫁给他们的某个儿子？！”
达利安那句恼怒的咆哮让整个房间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他自己。
什么？！
啪--
暗淡的烛火在死寂中，爆出了绚烂的火星。
我挣扎着爬起来，愤怒的瞪向了瑞奇，“他说的是真的？！你特地从南海镇跑到这儿来，其实是为了把我像狗一样扔到阿加曼德家里去……去结婚？！我就知道你是个坏心肠的狼崽子！”
“你给我闭嘴！”瑞奇的脸在火光中变得通红，他攥起拳头大吼，“我根本没那么想！我只……”
“那你说点什么！达利安！”我没有理会他后面的话，而是看向了达利安。
那名男孩满头金发都要倒竖起来了，他瞪着瑞奇，从牙缝里挤出了那句质问，“难不成您要说，您对弥赛亚和阿加曼德家的格力高的婚约毫无耳闻？！”
那句话让瑞奇的脸一僵，“我……您怎么知道这件事？！”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要向圣光发誓，你说的是实话！”
“……我听说过！”
“所以你……”
“但是，我这一次并不是想要把她带给他们！我敢向圣光发誓，用我的命！”
这一次，轮到达利安愣了，“……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急切的想把弥赛亚带走？”
瑞奇抿起了起皮的嘴唇，满脸交织着纠结与不耐。他愤怒的瞧着我和达利安，半晌，才低吼着回答，“她不想跟你呆在一起！而且，她是个卢比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