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刑讯室里陷入了一阵死寂。
半晌，我才一字一顿的告诉我面前的那个恶棍，“我不是。”
朱庇特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灿烂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我知道，您，一位尊贵的小姐不可能是。而那位刚瑟尔先生……”
我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他也不是！哪怕他做了那些，他也不是！”
他抿起了起皮的嘴唇，用那双发灰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我的。
许久，他哼笑了一声，从实木桌上跳了下来，一步步朝我走来，然后，弯下腰，双手撑在了我的椅子把上，“也许，他还真的不是。”
他的突然转变让我一愣，怎么回事？
只听见他继续缓缓的说道，“没准，他是被控制了心神……”
我盯着他如同深渊的咽喉，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难不成，他打算放过刚瑟尔？
是啊，他和刚瑟尔又无冤无仇的……
“我知道那些恶魔擅长控制人心，没准，它们对您的英雄施了什么魔法，就像，它们对费斯那样。”
那一瞬，仿佛有一口气阻在了我的嗓子眼里。
原来，他想说的是这个！
你永远也想不到，这一瞬，有多少想法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是，最终，占据我的灵魂的，只有愤怒，嗓子中的那口气息如同烈焰一般从我的口腔冲了出去，“相信我，费斯必然会挂在城门口！会有人唾骂他的尸体！称呼他为废物和刽子手！”
我被扔回了那间潮湿恶臭又漆黑的地牢里，临走的时候，那个脸上带着如同蜈蚣般疤痕的沙曼在门口叹了口气，“小姐，没准，最后还得是我给您收-尸呢。”
收尸？！
我回头瞪着他，一瞬不瞬，“没准，你收的会是费斯的，会是朱庇特的！”
“喔！”他耸了耸肩膀，转身踢上了沉重的铁门，“这儿可没人对付朱庇特大人，但是对付您的，却大有人在。”
那句话让我的心脏咯噔一跳，忽然有了种头发倒竖的感觉。
难道，朱庇特会对我用刑？难道，他会……会要我的命？！
哐当--
随着外面的一声低沉又刺耳的大门的撞响，最后一丝光线也离我而去。
死寂。
我一路摸到了墙根下，抱着膝盖，紧紧的缩成了一团。
他会对我用什么刑？像马丁那样么？
脑海里摒除不去的刺激画面，让我的心越跳越快，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们并没用对你用刑，蕾亚。”不期，洛拉斯的声音从墙角传了过来。
也不知道怎的，他的声音让我乱跳的心脏略微平复了一些，“洛丹伦是有律法的！”我更着脖子大喊，也不知道是喊给他听的，还是喊给自己听的。
“喔！我怎么没看见律法对那个魔法师生效？”
魔法师？
马丁？
我下意识的朝四周看了看，可是，除了漆黑，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那并不妨碍我发觉一个可怕的事实，马丁不在了！
“他人呢？！”我几乎要从潮湿的地上跳起来！
“被带走了，就在你后面不久。”
“他们又要对他用刑？！”
“呵，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那句话让我不可抑制的想起了不久前，马丁对我说的话。
“……我明天可能没法坚持了……”
“……哎……我或许可以出卖塞林，但我从来不会把女孩往火坑里推，如果我死了……”
我蓦的从地上蹦了起来，凭着记忆精准的撞到了铁门上，可是，哪怕我把铁门摇的几乎要倒下，外面也没有传来丝毫的人声。
微微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时，我站在了那个吹拂着暗影之风的世界里。
漆黑的风划着流畅的曲线在我的四周呼啸，可是，偏偏都被斩断在那四面墙的跟前！
“见鬼！见鬼！见鬼！”我狠狠的擂着铁门，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几乎要暴跳了，可愤怒爆-炸之后，接踵而来的情绪波动又让我差点儿哭出了声，“怎，怎么会这样？！”
“早就说了，这儿墙是由破魔精金浇铸而成，魔法流动会被限制的死死的，蕾亚。”或许听见了我的第一声啜泣，洛拉斯开口了，“怎么？那个觊觎你胸脯的魔法师，其实是你的小情-人？”
“……别胡说八道！”
“那你这么伤心做什么？”
“我……”我不由的愣了一下，探手抹去了脸上那串湿热，“他是我的朋友！他救过我的命！”
“喔～那你完全没必要为他哭，哈弗并没那么容易死掉。”
我跌坐在地上，“你没有看见，昨天，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一块好皮了……”
“除非心脏被洞穿，灵魂被捏碎……哪怕重伤陷入沉眠，哈弗也能从翡翠梦境中汲取能量，缓缓的恢复，这点和精灵没什么两样。”
“他不会死？”
“要看那些人是不是想让他死了。”
没来由的，那句话让我打了个寒颤。
让我揪心的是，马丁没有再回到这间漆黑的地牢之中。
在这仿佛丧失了时间流转的地方，我根本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升日落，我只记得在昏昏欲睡里，听见过几次铁索被打开的声响，然后，那些凶悍的狱卒会扔进来一些东西，有时候，是混合着铁锈味道的水，有时候，是散发着馊味的麦饼。
除此之外，无论我怎样激烈的拍打铁门，都不会得到一丝半点的回应。
黑暗，是一种酷刑。
在黑暗之中，你的想象力会如同艾泽拉斯上空的风，无限的蔓延。
我会被关到死吗？！
我是不是会像那些猫和狗的尸体一样，在这儿腐烂，成灰？
我是不是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我的父亲会忘记我。
白房子里的人会忘记我。
鸟窝会忘记我。
布丽奇特会忘记我。
还有达利安，他也会忘记我。
我是不是会如同尘埃一样，留不下一点儿存在过的痕迹？
那一刻，我再也压抑不住，抱着膝盖哭出了声。
“有什么好哭的？”不期，洛拉斯在漆黑的监牢深处开口道，有点儿幸灾乐祸。
“我，我该怎么办？！”我望着那片昏黑，抽泣着回答，“我不想呆在这里，不想！”
“现在的年轻人真脆弱，你要是我，是不是早就疯了？”
“我不是你！我又不是罪犯！”
“老子也不是罪犯！蕾亚！”洛拉斯怒气冲冲的打断了我，那句话明明声音不大，却似乎带着精神震荡的效果，让我的头脑嗡了一声。更让人恐惧的是，有一股如同海啸的压力从黑暗里涌了过来，它高高的悬在我的头顶，似乎随时就要扑下，砸碎我全身的骨头！
在那种压力之下，我立刻闭上了嘴，心脏提到了嗓子里！
“这些见鬼的人，呸！”半晌，我却听见他恶狠狠的补了一句。
哗啦--
如同海啸的压力猛然撤去，那一刻，我只觉得全身一松，差点儿迎面栽倒。
我用力的握住了地上一把潮湿的泥土，大口的喘着气。
那一瞬，我忽然意识到这个洛拉斯要比我想象的可怕的多，这么看来，或许，书籍上记载的，和他齐名的那位埃文斯能单独干掉整整一队精英杀手，也并没用夸大其词。
可是，一个这样可怕的人物为什么会被关在洛丹伦的地牢里？
想到那儿，我不由的再次看了看那片漆黑。
真黑啊……
那儿真的有个人吗？
“你看不见我？”许久，洛拉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似乎调整了一个坐姿，那儿还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铁索声响，“我以为你会有一双能够夜视的双眼。”
“难道你看得见？”话音刚落，我自己都摇了摇头，“不可能，你曾让马丁升起奥术球，哪怕你是一位哈弗。”
他哼笑了一声，“哪怕我看不见，我也可以一击命中你的心脏，你信不信？蕾亚？”
“……你被锁住了。”
他似乎又动了动，那丁零当啷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下意识的，我试图去追寻每一次撞响的地方，我总觉得那儿会亮起夺目的火花，可遗憾的是，我依旧什么都看不着。
“蕾亚，你的魔法之核是怎么回事？”忽然，洛拉斯问道。
那句话让我立刻捂住了自己的下腹，想了想，又松开了手，“……我只是没有魔法天赋，从小就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有多大了？蕾亚？你的高贵的骑士老爹什么时候搞大了你的母亲的肚子？让她生下你的？”
他的语调可一点儿都不友善，不过，他似乎又提到了我的母亲，“过了这个冬天，我就十六岁了。”顿了一下，我拧着眉宇回答。
他似乎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十六岁了？”
“是我的父亲告诉我的。”
“……你过来，我看不清楚。”
必须说，在一片漆黑中，走到那名洛拉斯面前并不容易，况且，他身上还散发着一种危险的，让人想要下意识的避开的气息。
“别磨蹭，我又不会吃了你。”那一刻，从他的声音里，我辨认出他不过离我四五步远。我都能闻见他嘴里喷出的带着腥臭味道的吐息了。
我蓦然站定。
可是，有一只如同铁钩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它带着刺耳的铁索声，一下子覆盖在了我的肩头，毫不客气的把我给扯了过去。
“嗷！”脚下的不稳让我不由的惊叫，直到一双散发着幽幽光芒的竖瞳贴在我的脸前，像极了毒蛇！那一刻，我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一只胆小的老鼠！”只听见我对面的人嘲弄的开口道。
我大口的喘了口气，愤怒的否认，“我才不是！我杀死过巨熊和毒蛾，还……”
“那就闭嘴好了。”他不耐烦的打断了我，顿了一下，他开始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诵起了咒文。
魔法世界在微微的震荡，很快，有深紫色的光芒从他的瞳孔中闪耀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发觉，他和其他的哈弗一样，眼睛也会发光，只不过这种暗紫色的光似乎能够融入周围的环境之中，稍远点就根本看不见。
光芒在他的眼中旋转，汇集，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看见了幽暗的宇宙深处，在那儿，星星点点的星子，如同云翳的星云在不停的聚合，离散。如同水滴一样从他的眼眶里喷出，滴到我的脸颊上的时候，带出了一种极为冰冷的刺痛。
那一刻，仿佛有一把刺骨的暗影之刀从虚无中切入了我的脑海，剖开了我的灵魂。冰冷的感觉沿着我的每一道神经，每一颗细胞蔓延着，迅速冻结了我的身体，占据了我的思维！
我曾以为，在纯粹的光芒之下，所有的秘密才会无所遁形。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觉，在纯粹的黑暗之中，所有的心思也无处躲藏！
我觉得，有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强大存在已经将我看的透透彻彻。
包括那一点我深藏于心的，对白房子里的人们的怨恨。
包括那一点我深藏于心的，对达利安的若有似无的依恋。
包括那一点我深藏于心的，对塞林的急切的想要遗忘。
那些龌蹉的心思让我大汗淋漓，让我的心脏砰砰乱跳！
更让我惊恐的是，我听见了一个低沉的带着无尽重音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述说，带着无尽的恶意。
你的父亲，他不告诉你关于你母亲的事情，他一定是以你的母亲为耻！以你为耻！他只爱卢比奥夫人，他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你就不该存在！复活节上之所以少了一副餐具，根本不是伊露莎的疏忽，也不是瑞奇的恶作剧，而是他的授意！你吃坏了肚子，差点儿死在前年的冬日，这根本不是什么事故，而是卢比奥夫人在你的食物里动了手脚！他们个个都不想让你存在于眼前！
不！不是这样！
我张开嘴，想要大喊出来，可是，我发现自己怎么也出不了声！
达利安多好啊！他英俊，多金，对待女孩温柔有礼！他还可以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昂贵的食物，漂亮的裙子，精致的首饰，还有舒适的马车！如果更早遇到他该多好！这样，你就不会昧着本心和一个短命的平民在一起，你可以想你想象中那样，像一个公主一样极尽奢华的活着！你每天都会受到乔安娜纱丽那伙姑娘们的艳羡与妒忌，那感觉，会让你飘飘欲仙！
不！不是！
为塞林复仇吧！那个小伙子真是可怜！杀了那些凶手之后，你就可以完全摆脱他的阴影了！你大可对自己说，你没有对不起他！是他的命运不济！在他活着的时候，你并没用背叛他，可是，现在，他已经死去了，连灵魂的灰烬都不剩，那么，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张开双臂，投入达利安的怀抱吧！那是个多好的归宿啊！
……
……
那些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震撼着我的耳膜，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摒之不去，几乎要把我逼疯！
不！
不是这样！
我真想尖叫！可是，我连一个音节都说不出口！
就是这样的！
那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咆哮了起来。
不信，你来看看！
轰隆隆--
更深的黑暗如同海啸，朝我汹涌猛扑，那一瞬，我觉得自己失去了依托，猛然跌进了万丈深渊！深渊里，无尽的黑火在烈烈燃烧！无尽的亡灵在恸哭！
天呐！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炙热！
恐惧！
无法呼吸！
“醒醒！蕾亚！”就在那时，一个如同惊雷的声音响在了我的耳边。
一个激灵，我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潮湿恶臭的空气猛的涌进了我的鼻子，肺叶，让我剧烈的咳嗽起来，几乎要咳出血！
“咳咳……你……你对我做了……做了什么？！”我紧握着拳头，用尽全力撑着地面，咬牙切齿的大喊，刚才那些我在半梦半醒中听见的窃窃私语让我愤怒的眼眶都在发酸，“咳咳……你简直是个混蛋！”
没想到，我等来的却是他的沉默。抬头，我看见他那双闪着暗紫色光芒的眼睛有些萎靡了，但是，那并不能掩藏他眼中的惊诧。
他用那双迫人的眼睛盯着我，直到我咽下了所有的怒火，才幽幽的吐了口气，“你完美的继承了亲和暗影之力的灵魂，蕾亚。”
“你在胡说八道什……”
“谁在你的灵魂里设下了封印？是你的骑士老爹干的？”
“……什么？”
“不然，你为什么会轻而易举的进入暗影世界，但是却无法自救？是谁封印了你的灵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