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龙象一门学的是内家心法, 吾等生来便有先天之气,天地之气为后天,心法就是吐纳间融合其二, 以内息强健五脏六腑……”
秦砚负手在前, 令贺、方二人端坐竹垫上, 与他们讲述龙象一门的起源以及本门宗旨,最后剩一些时间则传授初始口诀,让二人按照他教的方法闭目入定。
他在二人周围转了两圈后,亦回到上首座位, 却发现自己这个教的人却心绪难平,而令他这般的原因便在于眼前这二人。
秦砚强自令自己入定心神,不去想那些乱他心魄之事。
贺平乐与方连胜在王府待了大半天,直到太阳西斜才离开。
贺平乐坐上侯府马车, 方连胜骑马,两人一起走出王府所在的街巷后便各自道别。
掀开车帘看街上景色, 脑子里还在想师父所授心法的口诀,忽然听见马车里传出叮当声,她掀开座椅旁的箱盖, 看见箱盖里的几坛酒才想起来有件事没做, 赶忙拍了两下车壁, 对外吩咐道:
“停车,再去趟王府。”
今早出门时,邱氏让人给她传话,说是在车里摆了五坛四季酒, 说今天是第一天以弟子的身份去师父家, 得带点拿得出手的见面礼才行。
贺平乐开始是记得的, 后来见师兄两手空空, 贺平乐自己也不好送,免得师兄尴尬,就想着等学完归家时再给师父拿去,差点忘了。
马车再次在康平王府门前停下,贺平乐拎着那五坛四季酒的箱子从车里出来,拒绝了车夫的帮忙,自己拎着再入王府,却没去后院,而是直接把酒搁在门房就走了。
秦砚在书房中看禁军处的卷宗册,书房外传来敲门声,老管家拎着一坛酒走入,秦砚抬眼看了看,那熟悉的酒坛子成功让他把卷宗册放下,问道:
“此时送酒来作甚?”
老管家喜气洋洋道:“贺小友去而复返,给您送酒来了。”
秦砚心尖一麻,脱口而出:“让她进来。”
老管家摆手纠正:“不是不是,她放下酒又走了。”
“是门房不让她进吗?”秦砚从书案后走出,一副要追出去的样子。
“不是!”老管家慌忙拉住他,秦砚这才反应过来:“她放下酒就走了?”
“对啊,放下就走了。”老管家无奈道:“老奴就是来告诉王爷一声。”
秦砚转身回到书案后坐下,蹙眉问:“她没留话?”
“就说了让门房送去给王爷,其他没有。”老管家如实道来。
秦砚鼻眼观心,重新拿起卷宗册,凝视书册片刻后道:
“我知道了,收起来吧。”
老管家见王爷心情有些低落,他也不知怎会如此,原本是想来告诉王爷这个消息让他高兴一下的。
秦砚等老管家拎酒告退后,才把手中卷宗册烦躁一抛,端起手边茶水喝了一口,想起多年前她怀揣刚出锅的糖芋苗给他送来时的样子。
如今时移世易,她眼里有了别人,就再不与他亲近了。
眼里……有别人?与他何干?
不过就是觉得前后有落差,他习惯了平乐对他好,一时有些不适应罢了。
用这番话成功把自己说服,秦砚收敛心神,不再去想其他,默默等待这种异样感觉的消散。
五日后,禁军处演武场。
两道身影在沙地上比试,周围不时传来叫好的声音,因为比试中的一道身影飞快地将另一道身影摔倒在地,以绝对的优势取得胜利。
那被摔的是南衙禁军十六卫将军的左千牛卫吴将军,另一个则是康平王秦砚。
秦砚十六岁就在禁军,四年之久,这些将军的面孔好些都很熟悉,后来中毒后,禁军便一直是太子在监管,说是监管,其实与放任差不多,并不是太子不想管,而是管不了,统领武将与文臣不同,武将须得有实打实的能力才叫人信服。
禁军被放任了好几年,南衙北衙已经在无形中分出好几个派系,大多以十六卫将军为首,现在被秦砚摔得鼻青脸肿的吴将军就是其一,不仅仅是他,从早上开始,秦砚已经连摔五个卫将军,校尉超过十人,而禁军中有想挑战秦砚的也可以,不过须得先过方连胜与韩幸之那关,若过不了关,便没有资格与康平王交手。
韩幸之与方连胜见秦砚胜了,一人上前送水,一人上前送毛巾,秦砚喝了口水往剩下未上场的为将军们扫去一眼,几人下意识低头避开秦砚的目光。
冷哼一声,秦砚回了教头营帐。
方连胜与韩幸之紧随其后,快要到营帐前,两人被右卫将军刘三抖和左威将军唤住。
“二位请留步。”刘三抖说:“我们有事想请教。”
两人对望一眼,方连胜问:“请教不敢,两位将军有什么尽管问。”
“哎,好。”刘三抖拱手谢过二人,用手掩着唇,神秘兮兮的凑近二人小声问了句:“我们想问二位的是,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得王爷不快,若是有的话,还请明确告知,咱哥儿几个改就是了。”
他们起先确实有轻视康平王的心思,毕竟离开禁军好几年了,这些年又是拖着病躯,应该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强悍,谁知道,坏就坏在‘应该’两个字上。
康平王还是那个康平王,冷酷暴躁更胜从前。
两天下来,把禁军上下整得是人仰马翻,本以为人海战术和车轮战总有胜算,可架不住康平王不要命,能在禁军当将军的大多都是官宦世家子弟,遇上出狠招、敢拼命、身份还比他们高的主儿,除了认服真没别的法子。
这不,眼看康平王没有给他们台阶下的意思,他们只好自己寻摸过来找台阶,否则等明天十六个卫将军全都给撂倒了,今后还怎么抬起头来说话?
韩、方二人对望一眼,同时摇头:“没有啊。没听王爷说诸位将军惹了什么事儿啊?”
左威将军惊讶:“都把人摔成那样了,怎么可能没事儿。”
韩幸之纳闷:“真没事儿。”说完问方连胜:“你听你师父说了吗?”
方连胜连连摇头:“没有。”
那两个将军还想说什么,韩幸之安慰道:
“我们王爷说了与诸位将军是切磋,那就只是切磋,别多想了。”
方连胜见那两人还想纠缠,便与韩幸之说了一声,自己回教头营帐伺候师父去了。
营帐里,秦砚在水盆架前清洗,先前穿的外衫已经脱下挂在屏风上,方连胜去看师父要不要帮忙,谁知差点跟突然转身的秦砚撞上,秦砚黑面如炭,比刀锋还锐利的双眸冷冷盯着方连胜。
方连胜后背一凉,咽了下喉咙颤声问:
“师父,还要打水吗?”
秦砚没说话,眼神不变继续盯着方连胜,把方连胜盯得整片头皮都开始发麻,若是方连胜敢仔细看秦砚的脸就不难发现,他脸上黑的除了脸色,还有眼底,那抹乌青的失眠痕迹足以解释他这两天的暴躁。
不愿说话,秦砚对方连胜挥了挥手,方连胜就慌忙让到一旁,生怕慢一秒就挡了师父的路。
方连胜跟上秦砚的步伐,见他坐下,便想给师父倒杯茶,谁知他手刚要碰到茶壶,就被秦砚喝住:
“你洗手了吗?”
方连胜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我,我这就去洗。”
说完,方连胜赶忙卸手腕上的绑带,那是一条纯白色的绑带,一般军官都会选用黑色,毕竟白的太容易脏,而方连胜的手腕绑带下端竟还绣着一株兰花,明显不是大男人会用的东西。
“站住!”秦砚蹙眉唤住他:“你那绑带,哪儿来的?”
问完,秦砚心里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方连胜回道:
“回师父,师妹送的。”
师妹送的。
师妹,送的。
秦砚暗暗告诉自己姑娘长大了,不与他亲近了,这没什么,习惯就好……好……好个屁!
“我竟不知她还会绣花?”秦砚质问。
方连胜摆手解释:“不是师妹绣的,是在多宝阁买的,若我买定不会挑这颜色。不过怎么说都是师妹心意嘛。”
秦砚只觉心上被扎了好几下,对于方连胜这种‘我其实不需要但师妹硬要给我’的语调,秦砚觉得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拳头又开始发痒了。
虽然这个徒弟没犯什么大错,但打几下应该也可以的吧?
秦砚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想打死徒弟的怒火,鬼使神差对方连胜伸出手,用骗孩子糖的口吻说:
“拿来我瞧瞧,之后还给你。”
方连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