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番外（三）郁无涯番外

    云晚出嫁那日, 正逢昆仑大雪。

    院中弟子已无心论剑，低声絮叨那位年轻门主貌，又暗自钦羡她所嫁之人, 除此之外, 昆仑宗似是和昔日别无两样。要说不同，也就是郁无涯刚接任掌门之位, 成昆山有史以来最年轻掌门。

    他向来不喜喧嚣, 比起宿问宗大婚而起阜盛烟火，昆山孤院只剩落雪清冷。

    郁无涯眼遮黑纱, 剑势起落间, 雪沙如水雾般跌坠。

    他剑气不掩凌厉，锋芒毕『露』『荡』尽邪祟，自突破元婴，气势更是再一层, 院内弟子常道，用不多久, 郁无涯便羽化登仙，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剑里, 多一道永难破解劫障。

    他不提，不说，压在心底，当那劫难不复存在，或者告诉自己，它早就随这双眼去。

    瞎掉双眼让他再难看见世间颜『色』，于此换来，是更清明心眼。他看得见善恶, 辨得清灰白，无论人鬼妖魔，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正此，整个昆仑乃至整个山都在他掌管下变得仅仅有条，就连昔日惧怕他小妖们见他也要恭顺道他一声尊者。

    时岁久，人们竟忘记郁无涯曾经是妖见妖怕，鬼见鬼藏“鬼见愁”。

    到大乘后期，郁无涯修再难突破半步。

    他不急不躁，依旧掌管昆仑下，若有闲情，再处游历，顺手帮助一些患难小妖，偶尔会路过苍梧山，但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又过百年，世间皆传，苍梧宫那对人人艳羡夫『妇』一同飞升，成真正神仙眷侣 ，谁提及都要赞一声“好不羡慕”。

    郁无涯心中毫无波动，又到昆山，守他厚雪度日。

    也是怪哉。

    明明瞎千年，早已忘记七『色』是何，却夜夜辗转梦见一抹艳红。

    它张扬地飘『荡』在他漆黑无一物世界里，明艳灼灼，烧得他整颗心都在疼。

    郁无涯也会梦到儿时鬼魇。

    那段残酷过往早已不将他侵蚀，只是会在梦中看见大火滔天中，那只朝他伸过来手，还有那双莹莹如玉眼眸。

    在他孤寂凄寥过去中，那是他唯一所依靠过温暖。

    郁无涯拉她，片刻都不想松开。

    竟还自私想，在引魂灯燃尽前，他要把她永远留在自己世界里。

    而，那仅仅是一缕奢望。

    清醒过后，他不是郁无涯，也不再是她大师兄，他是昆山掌门，是千千万弟子敬重尊，这是他重担，亦是他此生难以卸掉重担。

    只是偶尔，偶尔会在玉徽院驻足。

    时过境迁，昔日清冷音院已落满弟子，铮铮琴音传到天际，课后，女弟子打闹声音跟传来，郁无涯恍惚间想起多年前，柳渺渺和云晚在这里跑闹模样。

    清晰。

    犹在眼前。

    日月轮转，昆山雪下化，春日去来，伴在他身边弟子有中道崩殂；有飞升成仙，只有郁无涯，依旧日复一日地留在昆仑山，守世间太平。

    他早就成六界第一人，只是一直没有飞升，时日久，猜忌便也多。

    有人说他心魔未散；也有人说他不愿飞升，猜测重重，郁无涯始终没有过任何应。

    跟在他身边小弟子初生牛犊，不像其他师兄弟那般惧怕师尊，听到旁人议论，便也没有掩藏，大胆子问：“师尊，您何还不成神？”

    对刚踏登仙路小修来说，登天之路遥遥漫漫，可对郁无涯来说，只是一抬脚事儿。

    小弟子想不明白，师尊何还不渡劫成仙。

    昆山正是百花斗艳之日，山下花妖弟子正与剑修嬉闹玩耍，传到耳边略有些吵闹。

    郁无涯就地打坐，未睁开眼，便听到女子嗔骂——

    “师兄，你把我钱袋还来！”

    “你若不还来，我再也不理你！”

    他睫『毛』闪闪，有一瞬间惝恍『迷』离。

    远方霞光倾斜，光线如丝绸般在他身周晃圈儿，转而即逝，弟子们打闹动静也跟远离。

    郁无涯孤坐在群山之，面对天际一抹垂落下来烟霞，声线清浅，让小弟子听不太真切：“……我成不神。”

    他心里困一个人，此生注定不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