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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 曹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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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曹蔚知道父亲要禅位于他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阿母在生他的时候去世了,尽管父亲总是说阿母有多么爱他,可他的童年,是只有阿父一个人陪着渡过的。

    在他懵懂无知的年纪时,曹蔚便成了太子。

    虽然他拥有无限宠爱,可也确实背负了无限的责任。他的父亲是一位如同圣人一般的君主,他作为父亲的儿子,有责任延续他的光荣。

    十五岁那年,阿父给他娶了一个妻子,前宰相刘馥的女儿。一个家世出众,长相典雅,行为端庄,大气明媚的女子。

    无所谓喜欢与不喜欢。

    他是太子,就该娶这个女子。

    父亲很疼爱他,可对他的未来也有着详尽的规划。他作为太子,只能按照父亲的规划去前进。

    娶妻之后,便是生子,他跟着父亲听政,跟着老师学习治国知识,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十八岁那年,父亲将他安排到北地军中。曹蔚从小性格偏文静,好读书,其实并不喜欢打打杀杀。

    再说身为太子,也不需要亲自领兵。

    曹蔚对于父亲的安排并不理解,可这是父亲的安排,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去了。

    军中生活并不轻松,这让过惯了富贵生活的曹蔚很不适应。他很想回家,但是他不敢。父亲对他报了最高期望,所有人也都盯着他这个太子,他不能让父亲失望。

    同年冬天,他跟着大军北上草原,清剿马匪。

    大军出高阙塞,一路向北,进入戈壁。军中环境更苦了,每天都吃不上热饭,只能啃干硬的馒头,舔醋布。

    中郎将郭淮将仅有的一些炒面给他了,可他还是难以适应。

    曹蔚不知道,父亲十多岁就从军,一开始的时候,是如何忍受的。

    马匪往来迅疾,带着他们在草原上兜圈。大军费了很大功夫,才在戈壁一角,将其追上。

    双方随即展开大战。

    这是曹蔚第一次经历战场厮杀。

    看着四处飞溅的鲜血,他的腿都有些发软。

    可曹蔚知道,他不能害怕。他是曹昂的儿子,不能给父亲丢脸。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只能握紧长矛向前冲。

    鲜血飙到脸上的时候,曹蔚感觉整个灵魂都溢出了。

    战后清点战损,众人纷纷上报着自己的斩杀。曹蔚一个人握着长矛,靠在马前,微闭着双眼,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郭淮来到他身旁,笑着说道:“初次亲临战争,殿下不必在意斩获,主要是为了锻炼胆识。”

    曹蔚沉默良久,才悠悠说道:“我清楚的记得,我戳翻了十一人,至于死活,我不知道。”

    郭淮一愣。

    他们这位太子,看起来胆子有些小,可杀起人来,不含糊。

    “杀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曹蔚终于明白,父亲安排他来军中的目的。

    不一定会杀人,但一定敢杀人。

    次年春天,曹蔚又去了辽东,回到洛阳已经是两年后的事了。此时的他,已经非是当年那个带着稚气的少年,单是那股凌厉之气,便让人震颤。

    曹蔚回京之后,曹昂便令他暂代洛阳令。

    他效仿祖父曹操,申明禁令、严肃法纪,又重设五色大棒十余根,悬于衙门左右,“有犯禁者,皆棒杀之”。

    关内侯刘勋之子违禁强抢民女,曹蔚毫不留情,将其处死。下属贪污,曹蔚亦重刑处置。

    于是京师敛迹,无敢犯者。

    此事之后,曹昂给曹蔚的权力越来越多。曹蔚处置起诸事,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仿佛天生便知一般。

    只是曹蔚知道,他不是很快乐。

    时光如一条向前的河,他踏在平静的河里,只能随波逐流。

    如此过了十多年,他从太子做到监国太子,再到今日,父亲要禅位给他。

    他做了四十年的太子,天下间没有比他在位时间更长的太子了。他有时候也会憧憬那个位置,可今时今日,他竟然有些畏惧。

    “阿父,如现在这般,我继续监国,岂不更好?”

    曹蔚很了解这个儿子的心思。

    “阿父老了,终有一日要将这天下交给你,倒不如提前交了,还能看顾你几年。这些年,国事一直由你处置,你的能力,不在我之下。”

    “从前做监国,总想着哪怕做的不好,身后还有父亲,可现在。阿父,要不再缓一缓。”

    “阿福,为父从来都相信你。你且放心,不论何时,父亲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

    曹蔚流着泪点点头。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要更努力了。

    曹蔚这个皇位继承的毫无波澜。众人虽然震惊于天子的禅位,可并没有人敢去阻止。

    于天下来说,曹昂不仅仅是天子,更是一个符号了。

    而且曹蔚做了四十年的太子,很多人哪怕有些想法,也早已被时间吹散。

    对于皇帝这个新身份,曹蔚是有些想法的。他不求做的比父亲好,至少要不丢父亲的脸。

    贞观四十年春五月,曹蔚即位,次年改元永乐。

    永乐二年(240年),曹蔚开始了自己的改革。相对于喜欢分权的曹昂,曹蔚更喜欢揽权。

    政治上,他改革了密保制度,太守、中郎将及以上官吏,都有秘密向他奏报的权利;又将上书房的军机一房,升格为军机处,使得内朝权力一分为二······

    经济上,严查贪腐,清理亏空,清丈田地,人口;收税收耗羡归公,制定养廉银制度,增加官员收入;改革主佃关系,农民人身地位;调整士民关系······

    文化上,加强管理、审核······

    曹蔚统治的十多年,大大增强了国家的统治力,连曹昂都赞叹自己这个儿子,比自己适合当皇帝。

    只是曹蔚犹不满足,总觉得能做的更好。

    这种思想下,曹蔚做事越来越激进,因此引得不少人反对。可曹蔚并不在意,在他心中,他一定让父亲看着,自己能打造一个更加完美的帝国。

    永乐六年,曹蔚下令,推行不分官民,一体实现劳役制度,但不愿服差役的民户,可以按贫富等级交纳一定数量的钱。

    同年底,曹蔚又制定了限田令,将个人拥有的土地限制在一定数量。

    这两个政策,一定程度上打在了豪强大族的软肋上。

    让他们交税,他们已经捏着鼻子同意了,现在还让他们劳役,还限制他们拥有的土地,这一刀一刀的,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双方进行了激烈的斗争,豪强大族不退让,曹蔚也不退让。

    永乐八年(246年),豫州大旱,数月不雨,蝗灾不断。路尽饿殍,饥民流离失所。虽然官府一力赈灾,但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灾情还是越来越严重。

    而灾民纷纷涌向洛阳。

    时任监察御史的卫瓘,慨然画了一幅《流民图》,又写了一篇《论新政进流民图疏》,进献给天子。

    当年曹昂做的事,有人亦效仿之。

    曹蔚见了,勃然大怒,可是也没法驳斥此事,毕竟这种事在大楚算是政治正确。

    百官拿出此图,劝谏曹蔚。

    曹蔚便道:“天不下雨,干新政何事?现在百姓流离,诸公难道不当先救助百姓,以解其燃眉之急吗?”

    卫瓘便道:“天子,此上天示警,如何不察。请天子罢去掊克不道之政,贬黜贪猥近利,使抱道怀识之士,皆能所用。则上天必降雨以解今日之急。

    如陛下行臣之言,十日不雨,即乞斩臣朱雀门外,以正欺君之罪。”

    曹蔚更加愤怒,恨不得杀了卫瓘。

    天气一直炎热了十日,可谁也没想到,第十日下午,突然大风起,乌云来,很快一场大雨降下。

    百姓欢呼雀跃,而这场雨,却浇的曹蔚透心凉。

    他一时也困惑了,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所以才引得这场灾荒。可是自己明明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

    之后百官更是纷纷上书,请求曹蔚罢黜恶政。

    而曹蔚没过多久,却是病了。

    九月初,一直在外的曹昂回到洛阳。

    见到父亲,素来坚强的曹蔚一时也有些委屈。

    “阿父,儿子把天下给弄乱了。”

    面对父亲,曹蔚委屈的像个孩子。

    “阿福,你做的很好,都很好。”

    “阿父知道《流民图》和大雨的事情了吗?儿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道真的都是我错了吗?真的是老天爷降下的灾祸来警示我?”

    曹昂道:“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我。我出于公心,可是为什么上天如此愚弄我?”

    “阿福,你其实犯了三个错误。其一,步子迈的太快,这两件事,拿出任何一个都会引起渲染大波,你一件都没有弄好,偏偏又来做另一件,让自己的敌人,成倍增加。

    其二,事关国策,每一件都很慎重。我告诉过你,做一件事,要考虑到大部分人的利益,你考虑过所有人的反应吗?

    第三,做事万不能孤注一掷,尤其是你身为天子。你有没有考虑过怎么应对可能的反击,如果有人因此造反怎么办?有没有想过,要找个地方进行试验,待经验成熟之后,再全面退开。”

    曹昂说完,曹蔚脸色更加苍白。

    “阿父。”

    “阿福,你只是从小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挫折。今日这件事,并不一定全是坏事。”

    “可这新政?”

    “新政不是恶法,而且是天子推行的,就不能半途而废。不过你不要自己冲锋陷阵了,天子居中而治,是统帅,不是先锋。”

    “嗯。”

    “你要和重臣充分交换意见,获得他们的支持。要掌握军队,随时准备对反抗势力动手。

    既然官吏要服劳役,那天子呢?”

    曹蔚一愣。

    “这皇宫之中,除了天子,还有嫔妃,王子。要令天下人信服,就得从上而下。天子受命于天,不可轻服劳役。

    可其他人,有一算一,都不能逃避,如此才能使人信服。”

    “儿子记住了。”

    曹昂这次在洛阳待了一年多,替曹蔚保驾护航,也让这场新政顺利进行下去。

    经此一事,曹蔚整个人也平和起来。

    永乐十八年(256年),曹蔚这一年六十一岁。作为一个比他父亲要勤政多的君主,他的身体也比父亲差了不少。

    他本来有耳疾,去年冬天又患上足病,疼痛难耐。思前想后,最终决定效仿其父,将皇位禅让给儿子曹晖。

    同年九月,曹晖即位,次年改年为兴安。

    次年冬天,曹蔚病重。

    曹昂数年前没了长女,白发人送黑发人,万没有想到,最爱的儿子也走到他的前面。

    这几年,曹蔚一直在广陵、彭城等地养老,收到曹蔚生病的消息,他心都是颤的。

    活到这个年纪,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可每一次,都好像在用刀割他的肉一般,让他痛彻心扉。

    曹昂回洛阳时,曹蔚已药石无救了。

    看着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样子的曹蔚,曹昂是潸然泪下。

    “六十多年前,我送走了你母亲,四年前,又送走了你阿姊。万没想到,又有今日。”

    “阿父,儿子不孝,让你担忧了。”

    六十多年来,父子相依为命,在曹蔚心中,父亲早就超越了一切。

    “阿父,儿子要走了,临走之前,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这些年,执掌着这个庞大的帝王。最担心的,就是不能将他变得更好,有损你的名声。

    儿子为帝十八年,也畏惧了十八年。

    今日敢问阿父,我这十八年,可还能让您满意?”

    “满意,为父满意!”

    曹昂叹道:“阿福,是为父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你是太子,为父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却忘了你也要快乐成长。

    为父懒散,把什么事都交给了你。

    你做这个皇帝,比为父做的更好。为父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骄傲。”

    “能听到阿父这样的称赞,儿子死而无憾了。阿晖父子年幼,敢请父亲,能够多多照拂他们。

    若是他们有错,尽可管教,就是请父亲,能给他们一次机会。”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兴安元年(257年)十一月十九,大楚第二位天子曹蔚在洛阳去世,谥号文皇帝,庙号太宗。

    ······

    灵皇醮罢。福禄都来也。

    试引鹓雏花树下。断了惊惊怕怕。

    从今日日聪明。更宜潭妹嵩兄。

    看取辛家铁柱,无灾无难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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