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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秘色瓷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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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盛夏,夺运教作乱的案子判了下来,被捕的人或斩首或流放,沸沸扬扬足有大半个月。

    因这场动乱生活大受影响的泰和百姓正恨的咬牙切齿,一纸公告贴出来,多多少少解了几分恨意,平了几分民怨。

    最让人瞩目的是县太爷赵元吉,因平乱不利、贪污受贿被去职,灰溜溜的离开了泰和,回了京中。

    不过后来有消息称,这人上下疏通,又弄了个县官当,去了位于南海边的琼海县。

    裴瑾瑜估摸着这琼海县就是后世的海南省。

    不知赵元吉怎么想的,这样偏远的地方一向是流放地,县官多是不被朝廷待见的,一旦就职,远离中枢,向上升职的道路几乎断绝。

    朝中一代代那么多大佬,从没听说哪一个曾在类似琼海县的边远县就职,可见潜力。

    每年吏部都会苦恼官员人选,一般无人肯去,宁愿不做官也不肯千里迢迢的赶去就职。

    赵元吉花银子疏通这样一个县,不得不说想法很另类。

    裴瑾瑜并不相信他在泰和贪污的银子全部被抄没,没钱买官去地理位置优越且富裕的鱼米之乡。

    千万别以为琼海有三季水稻、各种热带水果及海鲜,资源丰富,风光优美。

    在这个时代,光一个台风就能把以上这些美好幻想全部打破。

    一场台风会打落树上的果子,吹倒田里的水稻,可能导致一整年颗粒无收。

    因为没有水泥钢筋混凝土,茅草屋木屋禁不住风吹雨打,会被全部掀翻打烂。

    连吃住都无法保证,哪里还会有余力去追求其他。

    古人畏之如猛虎,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别用现代的那一套去理解。

    不过,对此裴瑾瑜也不过感慨一声罢了,只希望那厮命够硬,运气够好,能力够强,开拓出一片新天地。

    入了盛夏,天气一直闷热多雨,到处湿漉漉滑腻腻,粉墙上不少地方长了霉菌,处处可见灰色斑点。好在衣物被褥均收在樟木箱里,没有被蛮横入侵。

    几个月了,聚宝斋生意一直没有好转,裴瑾瑜也有些坐不住了。

    爱好古玩又有余力购买的,不该像古玩行一样大受打击暮气沉沉才对,他们没有遭遇夺运教的劫掠,财物没有损失,该完全不受影响才对,为何偏偏改了行事方式?

    要知道人一旦到了中年,思维模式、行事模式几近固定,很少会生出变化。而藏家正是以中年人居多,习惯了时不时买个古玩的他们竟然改了?

    再说被抢的古玩,虽说大部分没有追回来,但夺运教也不可能烂在手里,还是会分批走黑市,以交易成现银。而做到这一点,古玩仍然会流入市场。

    如此,古玩的总体数量并无改变,区别只是存在于夺运教手里还是原主人各古玩铺手里。

    然为何数月过去,市场仍不景气呢?难道都去买夺运教抢去的了?黑市上没有传来类似消息啊。

    “哎!”

    裴瑾瑜托着腮坐在聚宝斋大堂柜台边的太师椅上,时不时地唉声叹气,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愁啊。

    王小凑了上来,也跟着叹气,抬头望天,目光忧郁:“少东家,我明白你的感受。”

    正胡思乱想的裴瑾瑜:?

    王小:“你是担心没生意,想怎么让生意上门对不对?”

    裴瑾瑜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声:“嗯。”

    她双眼望向门外,天太热,别说出门闲逛的行人,便是知了也热的不肯叫上一声。

    没错,别说上门的客人,便是行人都没有一个。

    毫不夸张的说,古玩铺聚集的乙字巷,卖古玩的掌柜伙计比有兴趣的客人多几十上百倍。

    想到这里,裴瑾瑜轻叹:“狼多肉少啊。”

    王小点头:“少东家说的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掰着手指头,他数道,“老钱的九珍堂昨儿卖了幅前朝的‘蕉荫击球图’;朱会长的多宝阁前儿卖了个定窑孩儿枕;再前天,一品阁卖了座錾金西洋座钟;再往前,品味堂卖了个青瓷茶瓯,据说是秘色瓷。”

    “那个客人十分满意,据说当场吟了首诗,什么‘圆似月魂堕,轻如云魄起’。”

    “少东家,咱们聚宝斋真的要努力了,三个月没有开张了!”

    王小愁眉苦脸,一副“你愁其实我比你还愁”的表情。

    裴瑾瑜乐了,屈指弹了弹他脑门,笑道:“放心,只要聚宝斋不关门大吉,你的饭碗就是稳的。”

    王小被戳破心思,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少东家,要不,问问老夫人,看她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正在这时,孟掌柜兴冲冲的从门外走来。

    他满头大汗,衣袍前胸后背全部湿透,生生比下摆深了几个色号。

    “孟叔,你得了伤风,不好好在家歇着,这是又去了哪儿?”裴瑾瑜直皱眉,这人可真是,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身体,搞坏了还不得自己受罪。

    孟掌柜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笑道:“快来看,刚收了个唐代的秘色瓷碟。”

    “又是秘色瓷?”

    裴瑾瑜一惊。

    秘色瓷为大唐皇家专享,本身烧制数量极少,不在民间流传。

    兼之唐末藩镇割据,天下大乱,后有五代十国,宋金蒙古三足鼎立,及至大周,能够流传至今的越州瓷极品秘色瓷存世不多,一向是古瓷精品中的精品,鲜少有人出售。

    然而,短短数日,竟然有两件在小小的泰和县出现?怎么感觉那么不正常呢。

    孟掌柜走到柜台边,小心翼翼的从大袖中取出一个木匣,并从中取出一个直径约十三厘米的五瓣葵口凹底深腹瓷碟,放在桌面上。

    随后,边卷袖子,他边吟道:“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如向中宵承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

    似乎越吟诗性越浓,一首完了还不够,又来了一首:“捩翠融青瑞色新,陶成先得贡吾君。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古镜破苔当席上,嫩荷涵露别江濆。中山竹叶醅初发,多病那堪中十分。”

    看着案几上呈浅绿色,釉面闪烁着光芒的瓷碟,裴瑾瑜呼吸重了几分,眼睛圆睁,这东西美丽的让她词穷。

    难怪孟掌柜要吟诗,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足够才气将这份美好描述出来吧。

    同以往看到的秘色瓷不同,这件瓷碟器胚轻薄,有几分后世骨瓷的质感,带着种脆弱纤细的美。

    色是浅浅的绿,将薄荷绿稀释十倍的那种。

    器形完好,没有任何磕磕碰碰,釉面光洁,像是从越州瓷窑里刚取出来一样。

    整体纯色,无字无花纹。

    “这,这也太美了。”裴瑾瑜喃喃道,只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无法精确描述自己的感受。

    王小惊呼道:“像是活的。”

    没说,这件瓷碟呈现出一种灵动感,像是正缓缓流动、被染成翠色的玉液,与以往那种死板的感觉很不同。

    “绝对是件宝贝。”哪怕没有留下任何印信。

    不少瓷器底部会留下印信,或是烧制的年代,或是烧制的名家,往往会作为断代及鉴定真伪的证据之一。

    “从哪里可以断定是秘色瓷呢?和以往见过的不太一样。”王小挠挠头,不解地看看孟掌柜又看看裴瑾瑜。

    如冰似玉,这曾是秘色瓷的特点之一。

    但数百年过去,随着工艺的进步,能达到这种水平的越来越多,比如汝窑钧窑等五大名窑基本都可以做到,更不要说今日景德镇的各大瓷窑了。

    仅仅从这一点来说,的确如王小所问,并不能断定这件五瓣葵口凹底深腹瓷碟是秘色瓷。

    “去取蜡烛!”

    孟掌柜哈哈一笑,命令王小。

    王小忙屁颠屁颠的跑去杂物房,取了根蜡烛回来。

    聚宝斋多用防火效果好的明角灯,蜡烛已很少用。

    “点上。”

    孟掌柜继续下令。

    王小将蜡烛插在烛台上,用火折子点着。

    裴瑾瑜不用命令,先是跑去关上门,又将透光的门窗拉上帘子。

    室内唯有一点烛火跳跃。

    “围上来。”

    孟掌柜冲两人招呼一声。

    “瞧这里。”他伸手一指瓷碟深腹内部,那里好像渗出一层水,盈盈如玉,在烛光下微微闪动。

    “哇!”王小惊呼出声,“还会渗水?”

    裴瑾瑜同样震惊,双眼死死盯着似盛了水的瓷碟,这是什么工艺?巧夺天工。

    “啪!”

    “什么渗水?!不学无术!”

    孟掌柜拍了下王小的后脑勺,“记住今天看到的这些。秘色瓷之所以被称为‘秘’,正是因为这层似水的效果。记住,这是秘色瓷独有的特征,其他任何瓷器都不存在。”

    裴瑾瑜恍然大悟,难怪孟掌柜无比确信自己的判断,感情人家早就找到了鉴定技巧。

    在没有各种检测仪器的古代,所有鉴定技巧都是一次次鉴宝时积累下来的经验总结,堪称秘技,不会轻易传授给人,敝帚自珍者比比皆是。

    在这一点上,孟掌柜足够大气。

    别说是聚宝斋的掌柜就该教学徒,岂不闻“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乎?

    这是靠真本事吃饭的人啊,裴瑾瑜敬佩的看着孟掌柜。

    若是没有金手指鉴字宝符,她估计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鉴定类似秘色瓷的宝贝。

    都说“有眼不识金镶玉”,其实对着古玩也没什么不同。

    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鉴定技巧,便是对着宝贝你也认不出,只能眼睁睁看它溜走,落入识货的人手中,徒生羡慕。

    “原来这就是秘色瓷。我明白了,‘秘’估计就是指这个秘方,别家都做不到的秘方。”王小一脸恍然大悟。

    裴瑾瑜跟着笑笑,以前不是鉴定过家中收藏的几件秘色瓷,可惜一直用金手指作弊,并未发现孟掌柜教的这个。

    孟掌柜并非出生在古玩世家,从业不过三十年。然这短短三十年,便总结出了一套独有的鉴宝秘技,可谓资质非凡。

    或许自己也该尽量少用金手指,多多动脑,尽可能多的总结经验,充实知识,早日总结出属于自己的一天秘技。

    裴瑾瑜不由想的远了:“母亲也该有这样一套秘技,裴家一代代传承下来,必然更多。只是,为什么不全拿给自己学习呢?”难道是鉴宝会之前裴母给的那些手抄本?

    一时之间,她困惑了。

    “行了,去把门窗打开。热死人了。”孟掌柜笑着走到平时惯坐的位置,提起青花提梁壶倒了凉白开,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大杯。

    “哎!”

    王小兔子般蹦到门口,飞快开门,又去开了窗。

    吹着熏风,他喊道:“这开了门窗,风是热的,也不凉快啊。”

    裴瑾瑜笑道:“天热,除了放冰,怎么都热。”

    这不是废话么,王小微微撇嘴,却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谁让人家是东家,给自己发薪呢。

    孟掌柜感慨道:“今年冰比去年还便宜,买的竟然还不多。”

    裴瑾瑜接话道:“生意不好,花钱就不敢大手大脚。”

    往年盛夏暑热之时,哪一家古玩铺里不是堆满冰?自己不贪凉,客人也贪凉啊。

    然而今年,哎,说多了都是泪。

    “可惜硝石不能大量购买,没法做冰。”孟掌柜用帕子擦汗,似乎刚喝的水又化为汗水从身体里流了出来。

    裴瑾瑜愣了愣,好不容易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一条信息,除药铺有少量硝石销售外,民间不允许私藏大量硝石,这是太祖的命令。

    “怕有穿越客制造火药?”

    哪有那么容易的。她一个正宗穿越客,知道“一硫二硝三木炭”,但也没造火药的本事啊。

    转念又一想,原来硝石制冰人尽皆知,不知从何时起已成了常识。

    “硝石制的冰不能食用。少东家,知味坊添了夏季消暑圣品,什么冰酪、冰糕、冰粥、酸梅汤,不如去买一些给老夫人送去,顺便给咱们也买一份?”王小眼珠转啊转,口中很热心地建议。

    裴瑾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贪嘴,还找借口。不过,这个借口找的倒是挺好。

    用不了几个钱,应了也没什么。

    抽了抽嘴角,她道:“你去买。让小武将咱们三人的一份送过来,你拿着夫人的那份送回府。”

    王小一蹦三尺高:“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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