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作自受
有人走了出来，声音和脚步一样的小心翼翼，他轻咳一声，问：“颜颜，坦克他们要烤鸡吃，你要一起吗？”
是杨凛。
苟漓的声音又变回了冷冰冰，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不”。
他有些踌躇，朝着她的方向走近一步，问：“你还好吗？”
苟漓有些抗拒地闭上了眼睛，她向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进更深的黑暗里。
牛自迩偏了偏身子，挡在她前面，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顺势扶住她的脑袋晃了晃。他看着杨凛，说：“对不起，我们的事情还没有说完，需要单独呆一会儿。”
杨凛犹豫片刻，还是点头说好，又一次默默离开。
苟漓吸吸鼻子，委屈兮兮地说：“你压坏我发型了。”
他没有收回手，只低声说：“对不住，过会儿帮你重新整理一下。”
他又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苟漓又一次开始了出门旅游以来的例行工作，她照旧去看星星，在距离旅店几百米远的一个小山坡上。
这一次，天上积攒着的云层都被吹散，没有把天空遮盖起来。可惜月亮太圆太亮，高悬在上空，成了最耀眼的存在，遮拦了星星的光芒。
苟漓抬着头看了半天，很不甘心地打开电筒冲着天上照射。黑夜无情地吞噬了她的那点小小光亮，没留下什么痕迹。
她有些失望的叹气，“快帮我把月亮的光调低一点。”
牛自迩配合地伸出手，假装自己正在一个旋转着一个调低亮度的按钮。
“好了。”他说完，指了对面的山给她看，“星星在那里。”
对面的山中央居住着几户人家，房屋里开了灯，白色的灯光星星点点，缀在山间。
星星一直都落在人间。
“哇，漂亮。”她的语气并不是那么的高昂，里面依旧裹着沮丧。
他说：“你的语气有些敷衍啊。”
“他们说这里能看到银河，我才给他选择了这个行程，想让他看到星河璀璨，忘记不开心的事情。”她有些咬牙切齿的说：“杨凛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牛自迩不由微微凝眉，他垂眼看她，那人正看着对面的山林，眼睛里闪着点点星光。
他突然想问她，所以你总是喜欢看星星是因为他吗？
但最后，他只是问：“他很喜欢星星吗？”
刚刚还有些怔愣的人马上充满了活力，苟漓有些得意，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他不喜欢，是我喜欢。”
“嗯？”牛自迩挑高了眉眼。
“是我喜欢。”她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他那么没有情趣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高雅浪漫的爱好。”
“只有我有这样的浪漫闲情。”苟漓说：“智者苟漓送杨凛来这里，只是想带给他一点美学教育，顺便帮他洗涤一下他那腐朽的心灵。”她磨了磨牙，说：“累死他最好！”
牛自迩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好了起来，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被她的“厚颜无耻”所感染。
他有些羡慕她这样的个性，光明正大地展露自己的喜欢，直白的表现自己的爱恨。
牛自迩突然发现，在等待她回答的时间里，他居然一度忘记了呼吸。
他迎着风看对面的人家，突然笑了起来。
“我好像也洗涤了一下自己的心灵。”
“因为有我这个心灵导师陪着你吗？”
“也许吧。”
他给她披上衣服，陪了她坐了很久。
夜晚的山里过于安静，没有了虫鸣鸟叫，只有风吹动树梢的声音。
苟漓说：“我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他应了一声当做回应。
“他偏着头不敢看我，那个样子很让人讨厌。我希望他还是当初那个能直接了当做出选择的人，哪怕那份果断是用在拒绝我。
“为什么不敢说出口呢？杨凛这样，朱格这样……”她偏头看他，说：“你也是这样……”
牛自迩长长呼出一口气，他不愿意回答关于自己的那部分，只是说：“也许是因为害怕，因为珍惜，他很珍惜你这个朋友。”
苟漓轻哼一声，说：“他又不缺朋友。”
牛自迩微笑，他看着她，眼神温柔，语气和缓，认真的告诉她：“可是他们都不是你。”
苟漓板着脸回视他，没忍住被他逗笑。她没好气地说：“你好烦哦，我都要下定决心了。”
他问：“下定什么决心？”
苟漓却又转移了话题，她说：“朱格那么讨厌，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她呢？好奇怪！”她看着牛自迩，带上些骄矜，说：“你不要觉得我在嫉妒她，我才不嫉妒她。只有你们两个人喜欢她，但是会有两百个人喜欢我！”
牛自迩笑了，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也像你一样，有过不甘心，有着占有欲。”
有过对朱格的心疼怜惜。
他突然发现，也许他也有着某种劣根性，想要当英雄，想要拯救某个人。
苟漓幸灾乐祸，说：“你真倒霉，不过这是为你的眼瞎付出代价。”
他轻笑一声，没有反驳。
运动后分泌的内啡肽和多巴胺让苟漓很快忘记了昨天的那场“酷刑”，那场徒步的成就感让她在睡醒一觉后又一次情绪高昂起来。甚至连她的身体都没有出现预想中的酸痛。
大部队继续上路，苟漓又开始拿乔，她一声不吭，闷着头快步往前走。
杨凛自知理亏，小心跟在她身后，他没话找话，说：“你看我今天只背着自己的包，居然还有些不适应，要不要我帮你？”
苟漓瞪他一眼，知道他这是在暗示她，他已经把朱格的包还了回去。她往后瞥一眼，果然那个大包已经挂在了牛自迩的身上，她忍不住扁了扁嘴。
杨凛伸手取下她的包，说：“等会儿出山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一定会是你这几天吃到的最满意的一餐，是我们领队介绍给我的。”苟漓哼一声，照旧不搭腔。
“你有没有听说过漆油木瓜鸡？”
苟漓不想理他，但还是轻易被他吊起了好奇心，“汽油？”
“漆油！”
听着就让人联想到汽油、油漆这一类的化学物品，跟食物八杠子打不着边。
苟漓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在骗我？”
“这边有一种树叫漆树，用它结出的籽压榨出油，配合着酸木瓜和走地鸡一起熬出美味的汤。鸡肉肉质香嫩，汤酸香清爽，特别美味，只有当地才能吃到。”他强调，“当地老乡自己家养的走地鸡，漫山遍野的跑，肉质很紧实。”
苟漓嘟囔一声，说：“才不稀罕什么走地鸡，我可以让蒋巡给我搞来尝尝。”
“蒋巡又不会养鸡……”
“他承包了那么大的山头，他可以找会养的人帮他养！”
“给点面子嘛颜颜。”
苟漓哼了一声，皱皱鼻子，说：“不稀罕。”
杨凛又撞撞她的肩膀，带着些撒娇语气，说：“真不要啊，很好吃的，我特别想和你一起尝尝。”
苟漓刚想说不要，余光中又看到了渐渐走近的朱格，她想起自己制定下来的气死朱格的目标，忍着气微笑起来，略微放大声音，说：“你非要邀请我，那我只能去尝尝了。”
杨凛笑着应一声。
在朱格的注视中，两人暂时和好，杨凛开始给她介绍当地的美食。
他的表达能力很是不错，苟漓渐渐听出了点兴趣。
“松树也能凉拌吗？”
他还没回答，身后突然传来了朱格的轻呼声。她的声音不大，杨凛却突然顿住了脚步，他微微偏脸，用余光扫向身后，一副想回头又拼命忍住的样子。
苟漓最见不得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她跟着站定，光明正大转身看过去，想看看她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朱格已经坐在地上，脸上出了一层薄汗，她小口吸着气，很痛苦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崴到了脚。
牛自迩蹲在她身边，垂眼小心观察她的脚腕。
苟漓哼笑一声，抱着手臂溜达过去，一幅看热闹的样子。
牛自迩抬眼看她，问：“能帮我在包里找下医药盒吗？”
“不要。”苟漓看着朱格，干脆直接地拒绝，又说：“你居然还带着这种东西。”
他也不在意，开始自己动手翻找，语气熟络的回她：“原本是给你预备的。”
苟漓：……
“呸呸呸，不要诅咒我！”她弯腰去看朱格的伤势，幸灾乐祸地说：“分明没有崴到脚，又在这里装哪门子的可怜。”
没人理睬她的挑衅。
牛自迩把医药盒放在一边，小心解开朱格的鞋带。脱去鞋子的瞬间，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朱格右脚脚尖部位的袜子已经被血浸染，鲜红一片。
牛自迩的面容一滞，他紧抿着唇线，皱着眉头看了片刻，试图脱去朱格的袜子，却被她有些痛苦的呻/吟声止住了动作。
他不敢再动她的右脚，换了个方向确定她的左脚有没有受伤。没有发现血迹，这才小心翼翼地脱去那边的袜子检查伤情。
袜子被褪去，露出她的脚，朱格左脚的食指指甲已经变得黑紫。
苟漓闭了闭眼睛，干巴巴的说：“鞋子不合适。”
普通的运动鞋并不足以应付这里的大山，下山的坡度太大，让脚趾承受了大部分的压力，一次次顶向鞋子的前部，被挤压被冲击。
苟漓猜，朱格出血的那只脚，大概已经失去了一个指甲。
她不想再看，慢慢挪回杨凛身边，过于刻意地告诉他：“有人自作自受。”
朱格看着苟漓走远的背影，微微翘了翘唇角。
这场徒步的难度超出了她的预期，她的身体一直在承受着过量运动的痛苦，但她全忍了下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这么强，甚至从这点疼痛里感受到了痛快。
比看到杨凛痛苦还让她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