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天香苑
傍晚时，卫迟送她回了春明书院。
说是看柳，压根没看成柳，就吹了吹冷风。
早上两个人走的时候开开心心，回来的时候都丧着脸，尤其是卫迟，一张脸冷森森的，凶相毕现，吓得青禾愣是没敢跟姑爷打招呼。
卫迟一走，祖母便找晏璃问话。
她把在东宫的细枝末叶全禀了祖母，唯有她跟韶阳的对话没有说，只说公主约她去天香苑玩。
她本能的不想让祖母知道自己的计划。
蜡丸被韶阳拿走一事也告诉了祖母。祖母沉吟良久，道：
“也好。此事且放一放，听天由命吧。东宫那边，我们另做打算。璃璃，你做得很好。祖母问你，你爱卫迟吗？”
这是一天中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
她摇摇头：
“祖母，孙女不想嫁人，只想在祖母膝下平安过日子。”
话是真心话，可是甫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在祖母膝下过平安日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那就是不爱咯？那祖母就放心了。”
“祖母何有此问？”
“男女之爱，女子若动了情，她的心便丢了，从此处处受男子掌控。不爱就好，你回房休息吧。”
她不甘心，鼓起了勇气，劝道：
“祖母，可不可以……就此停手，我们平平淡淡过日子，孙女一辈子侍奉你……”
话音未落，两道寒光逼视过来，祖母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狠狠一跺，低吼道：
“你说什么浑话！”
她连忙跪下。
“没出息！我告诉你，从东宫覆灭那一刻，就注定我们过不了平淡日子了！我留一口气，就是为了看着他们死，死得干干净净！”
“可是祖母……您年纪大了，孙女心疼……”
她流着泪，那句“不会成功的”却不敢说出口。
祖母放缓了语气，沉声道：
“好了，祖母知你孝顺，璃璃，若真的想孝顺祖母，就帮祖母实现复仇大计，助你弟弟登基。现在我们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皇帝已无多少时日，只要杀了太子，宗室之内最有资格继位的近支便是明照，到时自有你祖父昔日的旧臣在朝堂上进言，我们兵不血刃，便能拿回我们的东西。你回房去吧，以后这种蠢话不要说！”
兵不血刃……她腹诽，匪乱烧死了多少百姓，这能叫兵不血刃吗。
她不敢直说。
走出祖母的卧室，纹竹就在门外，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等她走远，纹竹关上房门，给史良娣沏了一杯养心茶。
“良娣息怒。唉，姑娘被良娣宠坏了，不如少主子那般有进取心。”
史良娣啜了一口茶，冷冷的道：
“她若再不思进取，就只能当一颗弃子了。”
“姑娘随她母亲，长了一副好皮囊。现在卫国公世子对姑娘这般痴心，倒可以好好利用一下。”纹竹一边捶茶，一边淡淡的说。
史良娣意味深长的看了老婢一眼：
“你又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又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道：
“后日你也去趟天香苑。”
……
第三日一早，她梳洗罢，便自己出了门，往天香苑方向走。
天香苑是洛都最有名的香料铺，主顾以洛都高门贵族为主，洛水西侧街市把角的一整栋三层楼都是他家的。一二楼卖香料，三楼则设了贵客品香休息区。
晏璃一进门，便被韶阳身边的小太监引到三楼一间小小的内室。
韶阳在上首端然坐着，脸上已没有了天真爱闹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与年龄不相衬的冷艳。
晏璃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韶阳开门见山。
“那要看公主想让我做什么。”
韶阳轻轻一笑，开口道：
“当然是直接消失，只要你不在，我自会让阿迟哥哥喜欢我。”
“公主杀了我岂不更简单。”
“你会甘心让我杀？”
韶阳黛眉轻挑，唇角挂着轻蔑：
“我才不会那么傻，阿迟哥哥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杀你，他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给阿迟哥哥知道是我干的，他会恨死我，我便永远失去他了。有些方法看似容易，其实不划算，太冒险。”
她倒是聪明，不愧是在宫斗的目濡目染中长大。
这也是晏璃敢单独来见她的原因。
“公主高明。不瞒公主，世子说上祀节便要请太子为媒，去找我祖母议亲，现在离上祀节只有两个月……”
她停下来，喝了口水，慢条斯理的说：
“只要公主能助我离开洛都，我自然就从世子生活里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不过……”
她看着韶阳，韶阳那双如秋水般灵动的美目里，刚闪过的一丝兴奋都被她尽收眼底。
“公主若想在我离洛都之后再杀我，恐怕想多了。我跟我的一个朋友有约定，她若一个月内未收到我报平安的信，就会去找卫迟说明真相。”
韶阳垂下眼帘，伸出纤纤玉手，给她斟了一杯茶水。
“你要什么？开个价吧。”
“八百金，两千两银票，外加江南道各个州府通行的过所（通行证）。钱票烦请公主以我的名义存在大德钱庄。过所公主办完了差人送来便是。”
“成交。不过我有个附加条件。”韶阳微笑道。
“公主请讲。”
“你离洛之前，给卫迟留一封信，说你不爱他，你爱上了别人，此番离洛便是跟爱人私奔。否则——我就把你想离开洛都的事告诉卫迟，唉，阿迟哥哥脾气不太好，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付你。”韶阳丝毫不掩饰眼里的狡黠。
“成交。到时候麻烦公主做信使。”她平静的应道。
“够爽快，三日后你去大德钱庄查实钱款。”
……
出了天香苑，晏璃走在初春的大街上，差不多已是正午时分，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暖的，却暖不化她内心的忧郁。
重活一世，依然命途多舛。她只想要自由。如今祖母也是靠不住的，她劝阻不了，那就只能自私一点了。
这几年北方不太平，倒是南境水乡越来越富庶，漕运繁忙，百姓安居乐业，颇有太平之象。据说以前积花巷的邻居马家和姚家，都去了南境谋生。
她要去南境，那里为自己谋一条踏实的、自作自主的傍身之路。
如此思想着，已经走过了两个街口。
正午时街上行人并不多，一辆马车突然在她前方停下，她刚要绕过去，冷不丁车上一人蹦下来，又蹦到她面前，支棱着一张粉妆玉砌的俊脸，冲着她大叫一声：
“阿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