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02
去往宫成家的路上，左然向我说明了当前的情况。
宫成住在市郊的别墅区。与他同住的有儿子宫雨泽，情妇乔嫣，私生女乔乔以及乔乔的保姆。
就在今天中午11点50分，宫成在卧室里喝了一杯他长期服用的，对心脏病有辅助治疗作用的中药。
随后，宫成突然发病，当时他身边只有乔嫣。
乔嫣立刻喊人来帮忙，但赶来的宫雨泽和保姆只看到了已经咽气的宫成。
由于近期宫成正在订立遗嘱，宫雨泽怀疑乔嫣谋财害命，于是报了警。
“警方与法医到达之后已经对宫成进行了初步检查，死因是药物过敏引发的心肌梗塞。”
“警方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凶案？”
“没错。宫成因心脏病长期服药，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
“药物过敏是有剂量要求的，如果只是误服少量，未必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而宫成的过敏药物用量，远超常规水平。”
“明明是宫雨泽报的警，怎么现在嫌疑最大的反而是他了？”
“宫成有外遇，造成夫妻、父子关系破裂。宫雨泽母亲的离世与此有很大关系。”
“如果说作案动机，宫雨泽确实有。而且他还是制药专业的研究生。”
“电话里，宫雨泽的情绪不太稳定。他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行凶，等见到他再询问吧。”
“左律师以前与宫雨泽合作过？他怎么直接打电话给你……”
每个律师都有自己的客户关系网，随意打听是很失礼的。
我想着案子的事情随口就问了出来，这显然是冒犯了左然。
捂着嘴，我有些胆怯地偷偷瞄了左然一眼。
他似乎毫不介意，停好车直接往宫成家走去，边走边给了我答案。
“半年前宫雨泽的母亲，也就是宫成的原配妻子去世，我受托处置她的遗产。”
“原来是这样……抱歉，我不该打听的。”
“没什么，我们是搭档，你不必过分小心。”
这么说来……左律师对宫成也是早有了解了？
nxx-011档案会出现在左律师手中，没准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许平的死，宫成的死……会是巧合吗？”
左然没有停下脚步，他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期待我的回答。
别墅区出了凶案，警察到来，媒体也闻风而动。
或许是防止媒体的骚扰，警方将宫成家的窗帘全部拉了起来。大白天的，屋内却灯火通明。
一个20来岁的年轻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边有两个警察盯着他。他应该就是宫雨泽。
二楼的围栏旁有一个小女孩在哭闹，这让宫雨泽更加焦躁不安。
“能不能让方姨去哄哄乔乔，她身边离不开人。”
“宫雨泽，我们到了。”
宫雨泽看到左然，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他一把抓住左然的手，额头抵在左然手背上泣不成声。
“左律师，求求你救救我，看在我母亲的份上，一定要救救我。”
“你冷静点，我当然会帮助你。”
左然蹲下身，拍了拍宫雨泽的背。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正说着，一个刑警走了过来，是严巍。
“蔷薇律师，又见面了。”
“严警官，你好。”
“和左然一起过来的吗？”
“是的，我现在是左律师的搭档了。能请严队长介绍一下案件进展吗？”
“不愧是左然带出来的人，这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了。”
“其实本案并不复杂，目前已经有明确证据指向宫雨泽了。”
“能详细说明一下吗？”
“警方在小区垃圾桶里发现了宫雨泽遗弃的过敏性药物。”
“那种白色药片经过了高度提纯，只要一片，就能危及心脏病患者的生命。”
“该药物在宫成的药碗和厨房的煮药壶中均有发现。”
“此外，宫雨泽今天与宫成发生过激烈争执，争执原因与财产有关。”
“宫雨泽在争吵后进入过煎药的厨房且有意投毒，这两点宫家的保姆可以作证。”
“严警官，能带我去厨房看看吗？”
严巍点了点头，一边继续和我说案情一边带我查看了厨房。
厨房并无可疑之处，人证物证俱全，宫雨泽的处境十分不妙。
我回来时，宫雨泽已经在左然的安抚下暂时平静了下来。
左然递给他一张纸巾，站起身朝我和严巍走来。
“严队，我们作为宫雨泽的律师要介入调查，需要取证协助。”
严巍和左然打过很多次交道了，口气格外熟稔。
“没问题，我全程都会在。”
“不过左然，这一次你要做好减罪辩护了。无罪，不太可能。”
“在没有拿到全部事实证据之前，我对你的观点持保留态度。”
“站在律师的立场上，这栋别墅里任何一个与宫成有利害关系的人，都是嫌疑人。”
左然轻轻拍了我肩膀一下。
“去和宫雨泽了解一下情况，我有事找严队，稍后回来。”
“明白了。”
左然对严巍点了下头，严巍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二人去了另一间房间。
我走到宫雨泽身边坐了下来，将名片递给宫雨泽。
“原来是你。之前和印继承人的官司就是委托的你吧。”
“难怪左律师说你能力很强，叫我放心信任你。”
没想到左然在客户面前这样夸我，我的脸颊忽然有些发烫。
“左律师过誉了……”
“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吗？我们来聊聊案情如何？”
“我现在很乱，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不如你来问我吧。”
“我刚才听到有小孩子在哭，是你妹妹吗？”
“是的，她叫乔乔，是……是我爸的私生女。我妈去世后，我爸就把乔乔和那个女人接过来住了。”
“那个女人是指乔嫣吗？她和你父亲结婚了吗？”
“呵呵，没有。她以为气死我妈就能入主宫家，可搬进来半年，我爸根本没有和她领证的意思。”
“刚才你请警察去照顾乔乔，看上去很关心她。”
“乔乔是无辜的。我爸和乔嫣干的好事，不该牵连到她。”
“她……和我一样，都是没有父母关爱的孩子。”
“听说你还在上学，是读制药专业的，平时经常回家吗？”
“我平时大多住校，周末会回来看看乔乔，假期的话也是在家的，就像现在。”
“这栋别墅是我母亲留下的。虽然我根本不想见到我爸和那女人，但也不能看着他们抢占我母亲的东西。”
“警方在垃圾桶找到的药物能简单介绍一下吗？我对药学知道的不多。”
宫雨泽沉默了片刻，有些凄凉地叹了一口气。
“那些药片……是我买的原料在学校实验室里提纯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违禁药品，乔乔吃的药里就含有那种成分。”
“不过心脏病人一定不能碰，否则……就是现在的结果。”
“乔乔的药？”
“那个女人为了保持容貌，怀孕时乱吃补药，导致乔乔先天不足经常生病，智力上……也比同龄孩子差一些。”
“所以乔乔的生活，是离不开药的……”
“原来是这样……”
“你们父子不合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提纯药物了？”
“是不是你父亲最近做了什么？还是有人给了你建议？”
我突然想到了左然的猜测，宫成的被害与nxx-011到底有没有关系？
会不会是有人诱导宫雨泽，借宫雨泽之手除去宫成切断线索？
“他最近在订立遗嘱，要把家里的全部财产都留给那个女人。”
“你是怎么知道订立遗嘱的事的？是宫成主动透露的吗？”
“是我家的家庭医生告诉我的。”
“前些日子丁医生打电话过来，说我爸最近身体状况稳定却突然要立遗嘱，问我知不知道内情。”
“宫家的药店是我母亲投资做起来的，她享有绝大多数股权而我爸只有经营权，这是他们一早就公证过的。”
“母亲去世时将全部财产都留给了我，我爸手里的那点现金还不够他活着的时候挥霍的，哪用得着立遗嘱！”
“丁医生告诉我，乔嫣曾向他询问过我爸的身体状况。显然，那个女人早就得到消息了！”
“订立遗嘱大多是委托专门的律师进行的，且是保密的。为什么你家的医生会知道这个消息？”
“而且，乔嫣关心你父亲的健康状况很正常吧，为什么你会联想到遗产。”
“丁医生与我爸的律师私交很好，他也是好心提醒我。”
“至于乔嫣……难道她对我爸能有真爱？还不是为了钱。以前她可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我爸的身体。”
“仅凭一个电话就……会不会太草率了……”
“我虽然提纯了药物准备着，但一直没能下决心……直到今天……”
“左律师当初料理我母亲的遗产，曾帮我制定过稳妥的保护措施。可就在前几天，我清查财产清单的时候发现……”
“我爸买通了整个财产托管方，不仅盗卖了母亲留下的字画古董，还伪造手续想要转移我名下的药店股份！”
“我今天是来找我爸要说法来的，可我没想到他竟然那么无耻，他说他把遗产都捐了也不会给我留着。”
“我忘不了母亲临终的样子，我真怕自己保护不了她留下的产业，所以才会下手……”
如此看来，丁医生的电话算是这起悲剧的导火线了……
“既然已经提纯了药物，你为什么最终放弃了行凶计划？”
“你认为我没行凶吗？你真的相信我吗？”
“如果你真的没有丝毫犹豫就下了手，现在也不会这么惶恐了吧。”
“你是不是犹豫过，还是中间出了什么意外？”
“我爸有心脏病，常年服用中药。我本来是想趁煎药的时候把过敏药加进去，但方姨阻止了我。”
“方姨？”
“是乔乔的保姆。乔乔出生后一直是她在照顾乔乔，她是跟着那女人一起搬进来的。”
“方姨似乎知道我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她看着我拿着药站在灶台边，冲过来劝我不要冲动。”
“她说，为了一个人渣，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不值得……”
“我本来就不是个胆大的人，不然也不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母亲去世了才……所以，方姨一说我就犹豫了……”
“然后你就觉得后怕，就把剩下的药都丢进了小区的垃圾桶里？”
“是的。但我不确定的是，风一冲过来打掉我手中的药时……是不是有那么一片凑巧掉进了药壶里……”
“也许凶手真的就是我……”
“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精神压力，我和左律师会寻找证据的。”
“警方说，垃圾桶里的药片和我给出的数量对不上，少了一片。”
“而我爸体内检测出来的药剂含量，正好就是那一片的含量……”
“刚才听你提到方姨和乔嫣，怎么一直没看到她们？”
“警方让她们各自回屋了，不许随意走动。”
“她们今天上午有去过厨房吗？”
“方姨要给我爸煎药当然会去，乔嫣也去过。我第二次去厨房的时候碰到过她。”
“为什么要去第二次？”
“我……我心里觉得不踏实，就又去了一次，想把那壶药倒掉。”
“但我刚进厨房乔嫣就跟了进来，我只好借口拿饮料离开了。”
这么说的话，宫雨泽第二次去厨房时，有没有可能再次投药呢？
宫雨泽在10点53分将药物丢到了垃圾桶，此后再没有人接近垃圾桶。
宫成体内过敏药物含量，与宫雨泽遗弃的提纯药物中下落不明的药片剂量相符。除此之外，现场没再发现同类药物。
监控显示，宫雨泽在10点53分将药丢到了垃圾桶，此后再没有宫家的人接近过垃圾桶。
垃圾桶中的药物，与宫成体内的含量加总，刚好与宫雨泽提纯的总药量吻合。
如果宫雨泽没有撒谎……
那在他第二次进入厨房的时候，他没有多余的药物，也因为乔嫣在场而没有投药的机会。
所以，可以排除他再次下药的可能。
“当时乔嫣去厨房，是去做什么？”
“去给我爸端药。她刚看过我和我爸吵架，能不借机会献殷勤吗？”
“如果母亲当初没有听信我爸的花言巧语，坚持和他离婚让他净身出户，也许今天就不会……”
宫雨泽眼角绯红，一张脸白得没了血色。
我握住他冰凉的手，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确实，现在的证据都指向是宫雨泽行凶，虽然可能是过失行凶，但……
刚好这时候，左然结束了雨与严巍的谈话回来了，看神色他和严巍都不轻松。
“怎么样，有线索吗？”
我摇摇头。
“出入过厨房的方姨和乔嫣只是理论上有嫌疑而已……”
而且就连宫雨泽都快相信，行凶的就是他自己了。
左然似乎并不意外，淡定地点点头。
“我认为，有必要询问宫家的家庭医生、保姆方姨以及乔嫣。而且我怀疑会与……”
我敲了敲笔记本，用手指向左然画了一个“n”。
左然挑了下眉，与我交换了个眼神，显然是明白我的所指。
“宫雨泽，你先休息一下吧。我们还需要询问其他人。”
“左律师，我是不是真的没希望了……”
“只要你真的没行凶，那么，我们一定会帮你脱罪。”
左然向我伸出手，我将记录宫雨泽口供的笔记本递给他。
他的阅读速度十分可怕，说是一目十行还嫌慢了，翻着笔记扫了几眼就已获取了全部信息。
“严队，能否麻烦警方联系丁医生。”
“如果你认为必要的话，可以。”
严巍点了点头，立刻有协助侦查的刑警去联系丁医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