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8
询问江明月结束的时候，莫弈告诉我江明月说谎了。
这让我想起之前他发给我的短信——江明月的反应有破绽。
“莫医生，你是怎么判断出江明月在说谎的？”
“是通过观察她的微表情吗？”
结合莫弈心理学家的身份，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刑侦学里的热门学科——微表情。
“不止是表情，还有她的肢体语言。”
“准确的说，这是心理应激微反应。”
“这种判断准确率很高吧？能不能教教我？”
“你想学？那不如先猜猜，江明月哪句话说谎了。”
“给你个小提示，她的谎话不止一句，有的也并非是全然的假话，而是有所隐瞒。”
“这算什么提示啊，分明是加大了难度……”
莫弈笑而不语，显然是在等我的回答。
“江明月说，她和沈曦没有工作以外的接触，这句话肯定有水分。”
“秘书偶尔替老板安排一下私人行程，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不可能在生活上和沈曦完全没有交集。”
“嗯，确实如此。”
“当我提到生活中的接触时，江明月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一下，嘴唇小幅度张开。”
“这是一个惊恐的表情，而她的回答却是很常规的工作接触和没有矛盾，这很反常。”
“所以，她应该是隐瞒了很重要的信息。”
“酒店的订房安排上，江明月应该也说谎了。她当时的情绪很紧张。”
“对了，莫医生你当时是怎么知道酒店的订房情况的？”
“警方给的资料里没写，是你特意去问过吗？”
“没有。我找你要江明月的资料，只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江明月的日常照片。”
“我需要通过照片来确定江明月五官神态的基线，也就是观察她表情的参考标准。”
“至于订房情况，那是我随口编来骗她的。”
“骗她的？！可你当时态度那么严肃，连我都信了呢。”
“兵不厌诈，只是工作需要而已。我可不是爱说谎的人。”
“我懂的，我当然相信莫医生你了。”
“那就好。”
“不过你说得对，姜明月在订房的事上说谎了。”
“她当时一直在无意识地搓弄手指，可见心中很慌张。”
“只是订房间而已，她没必要如此。看来其中有蹊跷。”
想到这里，我立刻求助物政科的警察。
“警官，能帮我查一下曼尼酒店近期的订房记录吗？”
“可以，稍等。”
“怎么样，你还能想到江明月哪说谎了吗？”
“还有？”
“在沈曦开除两个秘书的问题上，江明月应该是有所隐瞒的。”
“而且最关键的，在还有谁碰过巧克力这个问题上，她也没说实话。”
“她当时觉察到了我在观察她，所以刻意低头，想掩饰自己的反应。”
“这个我真没注意到。所以，莫医生，我应该是没能回答对你的问题吧？”
“如果我说，你就算全部答对了，我还是不会教你，你会生气吗？”
“为什么啊？生气倒是不会，就是觉得很可惜……”
“因为，我不想你做我的学生。我是未名大学的特聘教授，学生已经很多了。”
“而且，我想在聪慧的女士面前保持自己的魅力，总要藏一手绝活，你说对吗？”
“莫医生你真有幽默感。”
“哎，被看穿了吗？我承认，我确实是在和你开玩笑。”
“微反应是一门系统的学科，学起来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去实践。”
“你有空闲的话，我可以慢慢教你。但今天，还是把测谎的任务交给我吧。”
“好，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可惜微反应的判断并不能作为客观证据上庭，我们还是先在案发现场找找线索吧。”
“对了警官，警方是在什么时候到达酒店的，现场应该没有被破坏吧。”
“警方是在今早7点45分接到报警的，当时就要求酒店立刻封锁现场。”
“第一批同事到达现场是在7点55分，现场保存完好。”
“紫水晶的红酒杯，看上去挺讲究的。”
莫弈拿起吧台上的酒杯，饶有兴致地把玩了一番。
那个酒杯十分精致，中空的杯茎处填充着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紫水晶。
“我记得在罗马神话中，紫水晶刚好是象征酒神巴克斯的。所以紫水晶又叫酒神之泪。”
“不仅如此，在西方文化里，紫水晶还是爱情的守护石，象征着爱人间的坦诚、贞洁与勇气。”
“不过和酒放到一起，大概只可能与坦诚和勇气有些联系了。”
“说起来，我闲暇时会自己酿红酒，你有兴趣品尝吗？”
“真的吗？品酒可是门大学问，有机会一定要和莫医生多指教。”
“我会认真准备，静候你的光临。”
“比如，我会妥善准备好品酒的杯子，绝不会像这家酒店一样，把带着水印的酒杯端到客人面前。”
“不会吧。曼尼酒店可是市内很有名的五星级酒店，居然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接过莫弈手中的杯子仔细看了看，杯壁上果然有清洗过后留下的水印。
“吧台上的其他杯子都十分干净，沾有水痕的杯子只有这一个。”
“难道会是某一位勤劳的客人，在喝过酒之后自己洗了杯子？”
“会是沈曦做的吗？”
“茶饮料、苏打水、酸奶、罗曼尼·康帝……诶？”
“有什么发现吗？”
“莫医生，罗曼尼·康帝应该是红酒吧？我记得这款酒很有名的。”
“没错。罗曼尼·康帝是勃艮第产区的顶级红酒之一。”
“怎么？这个套房的酒吧里有罗曼尼·康帝？”
“有梦幻之酒美称的罗曼尼·康帝出现在这里，大约是假的。”
“我也想见识下这瓶昂贵奢华的红酒，但我核对了一下，冰箱里和吧台上，根本没有红酒。”
“没准只是写在酒水单上糊弄人的。”
“不过严谨起见，还是叫值班经理来问问比较好。”
“值班经理正在接受警方的询问，你们需要稍等一会儿。”
电视柜前，原本作为陈设的玻璃花瓶支离破碎地散落在地。
“花瓶被打碎了，会是沈曦毒发时不小心撞到的吗？”
“这就要看沈曦的身上是否有伤口了。”
“在毒发的情况下打碎花瓶，是很容易受伤的。”
“不对，从碎片分布看，像是花瓶被打碎后有人来草草收拾过。”
“大多碎片都集中在墙根处，但外围还有散碎的玻璃碴。”
“毒发的沈曦是肯定不会收拾碎片的。”
“警官，昨晚这个房间是否叫过客房服务？”
“没有。”
“奇怪，沈曦为什么不叫服务生来收拾呢？”
我蹲下身，想在周围找找可能被用来收拾玻璃碴的工具。
也许是我错估了电视柜的距离，想伸手去够却发现够不到，前倾的身体就此失去了重心。
完了！碎玻璃！
“小心！”
手腕和肩膀忽然被人抓住，拉回了我将要倾倒的身体。
我回过头，正对上莫弈略显惊慌的金色眼眸。
这是我第一次在莫弈眼中看到这样的情绪，打破了他一贯的优雅从容。
“要找收拾玻璃的工具吗，还是我来吧。这么多碎玻璃，很容易伤到你的。”
“哦，好……”
莫弈依旧拉着我的手腕，温热的触感酥酥麻麻的，随着脉搏传递到我的胸口。
“抱歉，我……”
莫弈微微低头，轻轻笑了笑，随即松开我的手，蹲下身去找东西。
“刚才多谢你了，莫医生。”
“不必客气，我应该的。”
莫弈不再多言，而是在碎玻璃四周的家具上仔细搜寻起来。
有些慌乱地收回看向他的视线，深深呼吸……
“这个是……”
莫弈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注意力。
“有什么发现？”
“莫弈站起身，手中拿着一片玻璃残片。”
残片边缘十分锋利，粘着一抹明显的暗红，像是干透的血迹。
“警官，请检查对比一下这片玻璃上的血迹。”
“可以。”
“昨晚这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沈曦连客房服务都不敢叫呢？”
“这本杂志的封面是厉舟呀。”
“我对厉舟了解不多，只听说他这两年拍的电影电视剧人气都很高。”
“厉舟戏演的很好，算是娱乐圈的当红大明星了。”
“不过我今早看到推送新闻，说厉舟去私人诊所看病被狗仔拍了。”
“有时候真是同情他们艺人，一点隐私都没有。”
“如果是在我的研究中心，绝不会出这样的事。”
“保护病人的隐私，是心理医生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我翻开杂志，发现即便是时尚圈的采访，也或多或少问及了厉舟的感情生活。
尤其是厉舟最近正在拍摄一部电影，与女主角的组合被不少人夸赞“登对”。
我粗略看了一下，没在采访的正文中发现有用的信息，倒是在合上杂志时又被封面吸引了。
封面是厉舟在电影中的造型，一个魔术师。
“带着真丝手套的他，清俊的面容上是他神秘而狡黠的笑容，可谓魅力十足了。”
“只凭厉舟的外貌，就能吸引很多粉丝吧。”
“我可不认为男人的魅力只体现在脸上，气质与谈吐更重要。”
房间内的连通门前，是警方标记的沈曦遇害地点。
从勾勒的轮廓看，沈曦倒下时是面向书桌，背向连通门的。
“沈曦是在这个位置被发现的吗？”
“是的。”
“她留下的便签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在这里。便签上只有沈曦的指纹。”
警察向我出示了便签，这是指证陆景和的关键证据。
便签上，是一个有些走形的“陆”字，笔迹很浅，可以看出沈曦写字时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尤其是“陆”字收尾的位置，有很明显的走形。显然，这是笔脱手时留下的。
由此看来，写便签是沈曦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沈曦毒发时，陆景和不在现场。沈曦留下的便签只有她自己的猜测，算不上铁证。”
“沈曦被发现时，身上穿着什么衣服？”
“是参加宴会的正装，还是浴袍或睡衣？”
“她穿的是出席酒会时的礼服。”
“这就不对了。”
“沈曦倒在床和书桌之间，看上去，像是因身体不适从床上下来走向书桌的。”
“可这张床十分平整，完全不像被使用过的样子啊。”
屋内的双人床保持着酒店开夜床的样子，被子的一角被折起，祝愿客人晚安的卡片还留在上面。
“而且如果不是累到极致，女士应该不会不卸妆不换衣服就躺到床上吧。”
“礼服可是很怕皱的。”
“那沈曦这个姿势会是……”
“警官，这个房间的连通门可以打开吗？隔壁房间昨晚是否有人入住？”
“能打开，昨晚在隔壁1817房间入住的人，是那个最近非常火的明星厉舟。”
“厉舟……沈曦是怎么知道隔壁有人，而且还一定会帮她呢……”
“莫医生，你的意思是……沈曦曾向隔壁的客人求助？”
“嗯。沈曦会倒在这里，如果不是从床上下来，那就只能是敲过连通门了。”
“会不会是沈曦在求生欲的作用下，慌乱求助隔壁？”
“她大概只是赌一下吧，未必是确信隔壁有人。”
“不，我想沈曦很有可能认识隔壁的客人。”
“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行动顺序——写便签是沈曦做的最后一件事，她敲门在这之前。”
“这就说明，她在还有能力求救时，首先选择了她隔壁的人。”
“足以看出，对方是她十分信任的人了。”
“可我们现在并没有证据证明沈曦敲过连通门。”
“是的。想要证实这个推测的话，就要请物证科的警官对这扇门做痕迹检验了，也许会有线索。”
“这里标记的是什么？”
“是沈曦的手机。”
我戴上手套接过沈曦的手机，手机屏幕立刻亮了起来。
虽然无法解锁，但可以看到手机剩余电量还有23。
“手机上都有谁的指纹？”
“只有沈曦的指纹。”
“只有沈曦的指纹？不对啊，江明月不是说，沈曦的手机一直由她保管。”
“那沈曦的手机上，不可避免地沾上江明月的指纹啊。”
“如果有人拿走了沈曦的手机，并在沈曦身亡后又清理了指纹还了回来……”
“那手机上就只能留下沈曦的指纹了。”
会是凶手用已经身亡的沈曦的手，故意制造指纹来遮掩吗？
“这是……？”
手机的背面，有一道不太起眼的棕色痕迹。
如果不仔细看，就会被当做一般的污渍。
“看颜色，像是巧克力。”
“沈曦吃过巧克力后留在手机上的？”
“是巧克力，初步判断与陆景和赠送的那盒巧克力成分相同。”
“这道痕迹，是从左上划到右下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沈曦自己留下的。”
“为什么这么说？”
“等等，我知道了！”
“如果沈曦惯用右手，她正常拿手机，痕迹应该是由右上划到左下。”
“如果沈曦惯用左手，那这道痕迹就应该在摄像头附近的位置。”
“与聪明人交谈，就是很轻松。”
“但即便不考虑痕迹的方向，这个手机也很可疑。”
“如果沈曦失去意识前真的有手机在身边，那她为什么不用手机求救呢？”
“而且，沈曦要留下她认定的凶手的信息，为什么不用手机？”
“挣扎着从书桌上扯下便签写字，可比解锁屏幕输入陆字费力多了。”
“除非……”
“除非沈曦遇害时，她的手机根本就不在她身边！”
大致调查过案发现场后，案件的疑点越来越多了。
“警官，警方调查过17和18楼的楼道监控吗？”
“昨晚沈曦和江明月回房后，是否还出入过各自的房间？”
“当然调查过。”
“监控显示，昨晚21点沈曦与江明月回房后，她们的房门外都没人走动。”
“房间附近都没有人走动？”
“也就是说，她们自己没有出过门，也没有任何人到访？”
“就连与1818和1713相邻的房间都没人出入？”
“厉舟隔壁的1816房间昨晚23点有客人入住。”
“除此之外，直到今天早上7点20分，厉舟退房离开酒店，1818和1817房间附近没人走动。”
“1817只是个普通标间。江明月这个秘书住很正常，可换了一个当红明星住，就有点朴素了。”
“警官，1818和1817之间，那扇连通门的钥匙在哪？”
“这个……我们之前并未往这个方向调查。”
“我猜，厉舟入住时，应该向前台索要了连通门的钥匙吧。”
物证科的人立刻去找正在接受询问的值班经理，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
“是的，厉舟一直持有连通门钥匙，直到今早退房。”
“谜题的答案，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