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1
周三，开庭当天。
我坐在候审室里，看着手中薛欣然送来的记忆卡，心情十分复杂。
“方爷爷说，厨房里其实还有一个监控，位置很隐秘，是当初鲁海洋提议帮他装的。”
“本来是防着帮工偷懒的，谁能想到……”
“方爷爷希望这份证据能不用就不用。不然，就像是他老人家亲自把鲁海洋送进监狱一样，他心里不好受……”
在这份监控录像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案发那天早上7点32分，鲁海洋拆下了抽水器，向水桶中投放灭虫330。
其间，鲁海洋似乎是怕剂量太大，还把山泉水倒出了一部分，从自来水管里接了水，灌进桶中稀释。
随后，鲁海洋有几分钟的时间消失在了监控里。我猜他大概是又怕剂量不够，往抽水器中加药去了。
但这一幕没有被记录下来，方远没有看到。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虽然确定作案人是鲁海洋，却并没有清理抽水器。
“鲁海洋心里也是挣扎过的吧……但最终还是对金钱的渴求占了上风……”
明明获得了必胜的证据，但我，真的高兴不起来……
这时，手机里突然夏彦的信息。
“去调查特殊委托不能来了吗？哎……还想让他亲眼看看庭审结果的……”
左然站在落地窗前沉思了片刻，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莫弈，是我。”
“我物色了一个新人进入调查组，按照程序，要由你来进行心理评估。”
“……”
“我在和你谈公务。我的私人问题，不劳多问。”
“……”
“嗯，我会安排她尽快和你见面。”
“青萍私房菜食物中毒案，正式开庭审理。”
“首先由原告律师陈述诉讼请求。”
“我，巴德尔律师事务所高级律师蔡昊雨，代表张强等6名顾客，向青萍私房菜提起诉讼。”
“本月3日，周五。张强等6名顾客在青萍私房菜用午餐。”
“因餐厅管理不善，将杀虫药粉误撒入烹制海鱼豆腐汤的山泉水中，导致我的委托人们腹痛、腹泻、入院治疗。”
“本次事故不仅对我的委托人们的健康造成了损害，更给他们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至今，我的委托人们都无法重拾对美食的热爱之心，每天都食不下咽。”
“因此，我的委托人们主张向青萍私房菜索赔，每人20万。”
“被告对原告的陈述是否有异议。”
“本案的被告，青萍私房菜所有者，方远先生，因身体不适，全权委托我代理出庭。”
“原告将本案定性为食物中毒案，并主张由青萍私房菜进行赔偿，是完全错误的。”
“本案不是食物中毒案，而是一起投放危险物质案。”
“方远先生在本案中并无过失，不应承担任何赔偿责任！”
“被告是拿不出赔偿金吗？逼得你这位代理律师当庭说胡话。”
“食物中毒案的定性，可是有食品安全局出具的《事故鉴定报告》为依据的！”
“《事故鉴定报告》只证明了食物被有毒物质污染，不能证明本案是否为恶意投毒。”
“本案真正的作案人，是美味咖的销售经理鲁海洋！”
“代理律师，鲁海洋目前与本案并不相关，你如何证明是他投毒的，请出示证据。”
“我会向法庭出示充足的证据，我请求法庭传唤鲁海洋到庭对质。”
“合理请求，传唤鲁海洋到庭。”
“我看老头子是疯了，他狗急跳墙攀咬我！”
“虽然鲁海洋的话不太好听，但是我也认为代理律师是在故弄玄虚转移视线。”
“首先，根据《事故鉴定报告》，受害顾客是因为误食杀虫药粉中的有毒成分，才会导致腹痛腹泻。”
“但餐厅老板方远吩咐员工购买的杀虫药粉虫杀灵，是一款对人体无毒害作用的药粉。”
“这只是方远的一面之词，他偷着买了其他有害的药粉，也不会告诉你啊。”
“反对！这并非一面之词！”
污染食物的杀虫药粉是鲁海洋买的，证据是……
“在餐厅中，我找到了一张购买农用除虫药物灭虫330的购物小票。”
“灭虫330是对人体有害的，它虽然不会致死，但是会引起腹痛腹泻，符合《事故鉴定报告》中的描述。”
“而这张小票上显示的支付账号，正是鲁海洋的私人账户。”
“这是你猜的！小票上只显示了一部分账号，那不是我的账号！”
“投放危险物质属于刑事案件，只要把证据移交给检方，支付账号是否属于你是很容易查出来的。”
“除此之外，这张小票上，可还有你的指纹呢！鲁海洋，你怎么解释！”
“这……就算是我买的，但也不能证明是我投毒啊！”
“我租的房子最近闹蟑螂，是我买了自己用的，大概是去找老头的时候落下的吧。”
“你去找方远，什么时候去的？”
“当然是案发之后。我们美味咖公司可是有定制公关服务的。”
“我去找方远，为了帮他解决麻烦。谁知他那个守财奴，为了钱连餐厅的声誉都不顾了。”
“我同意。法官阁下，我的委托人们曾尝试与方远庭外和解，但对方坚决不肯支付赔偿金，这才闹到法庭上来。”
“蔡律师，顾客借机敲诈，索要超出法律规定的赔偿金，我的委托人当然不会接受！”
“鲁海洋，你确实去过餐厅找方远，但可不止是案发之后！”
鲁海洋在案发前去过餐厅，并有机会投毒，证据是……
“监控显示，案发当日早上7点28分，你出现在了青萍私房菜门前，7点43分才离开。”
“此外，监控还能证明，山泉水在早上6点就已送到，6点半到8点之间，方远与餐厅帮工外出采购，服务员则是9点来上班。”
“你出现在餐厅的这段时间里，餐厅之内没有其他人，但山泉水那时已经在餐厅里了。”
“你能解释，你去餐厅做了什么吗？为什么，你要在无人的餐厅里逗留15分钟？”
“我……我本来是想向方远推销高级会员，但他不在，我就等了一会。”
“我看他半天不回来，就离开了。”
“法官阁下，我认为鲁海洋给出的解释很合理。”
“他只是一个勤劳的销售经理，每天为了业绩奔波，十分辛苦。”
“反对！他是辛苦，但他的辛苦没有用在正路上！”
证明鲁海洋确实向山泉水投毒的证据是……
“鲁海洋，你在餐厅的15分钟里，半点没闲着！”
“用于抽取山泉水的抽水器中发现了大量灭虫330残余成分，且抽水器上有你的指纹！”
“对此，你如何解释？”
“我……我是……”
“我只是口渴，就用抽水器抽了点山泉水喝……”
“那为什么被投放了灭虫330的抽水器内部滤芯上，也能找到你的指纹！”
“这……”
“无话可说了吧！在抽水器的滤芯中撒入杀虫药粉，怎么也不会是《事故鉴定报告》中描述的误撒！”
“这是故意投毒！”
“抽水器出水太慢，我拆开检查了一下而已！”
“狡辩！抽水器现在还能正常使用，要不要我当庭演示给你看！”
“我，我……我没有理由这么做呀！我为什么要给餐厅投毒！”
“我当初来到未名市，只是一个高中辍学的打工仔，是方远先生鼓励我自学考试，我才能上大学改变命运。”
“我一直感激方远先生，加入美味咖之后，也是想方设法帮餐厅扩大经营，我没有理由害他！”
“颠倒黑白，鲁海洋你太无耻了！”
“代理律师，请注意言辞。针对鲁海洋的质疑，你有反驳的证据吗？”
“法官阁下，我看代理律师已经黔驴技穷了。”
证明鲁海洋有作案动机的证据是……
“鲁海洋，上周六，在我现场取证过程中，你闯入餐厅。”
“你当面承认了自己迫于业绩压力，十分想让方远购买美味咖的公关服务。”
“可如果餐厅没有发生食物中毒事故，又怎么会需要公关服务呢？”
“那些贵公司雇佣水军刷的差评，方远根本不在乎。他店里的意见簿上，每一条充满诚意的好评，都强过美味咖的点评百倍！”
“到底是谁，希望餐厅发生经营事故呢？你当时所说的一切，都被录了下来，你自己也没想到吧！”
“在这份录音里，你对方远，可毫无感恩之心啊！”
“因为我能落着好处就说是我投毒，我不服！”
“录音确实能证明鲁海洋与方远的关系恶劣，但不能直接指证鲁海洋作案。”
“代理律师，你之前说，抽水器上有鲁海洋的指纹，但是否只有鲁海洋的指纹呢？”
“抽水器外部的话，除了鲁海洋之外，还有方远及餐厅两位员工的指纹。”
“可他们负责餐厅的日常工作，抽水器上有他们的指纹很正常。”
“但也不能排除，是餐厅员工故意拆开抽水器投毒的呀。”
“把药粉弄进滤芯里，也可以借助别的工作完成，不会在内部留下指纹。”
“如此一来，餐厅要承担的责任就更大了。代理律师，我看你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代理律师，目前看来，鲁海洋虽然有重大嫌疑，但仍缺少指证其有罪的决定性证据。”
要出示厨房的监控录像吗？
我看向旁听席，左然和薛欣然都坐在那里。
左然看向我的目光冷静从容，仿佛是在说，当律师站在法庭上时，不该被感情左右。
可我无法忽视薛欣然通红的眼睛。那份监控录像的背后，是一位老人内心的挣扎。
在方先生心里，鲁海洋就算做错了很多事，也还是那个与他儿子十分相像的上进青年。
如果鲁海洋获罪，方先生他会很伤心吧……
所以，我应该……
“我……还要向法庭提供一份证物。”
“鲁海洋，你当初怕餐厅的帮工偷懒，曾帮方远装了一个很隐秘的摄像头，你还记得吗？”
“你，你……难道……”
“当年的你，为了考上大学，奋发向上。还是当年的你，对方远心怀感激，真正地处处替他着想。”
“你记住，今天在法庭上证明你有罪的，不是方先生，也不是我，而是当年还有良知的鲁海洋！”
我向法官提交了厨房的监控录像，鲁海洋在山泉水中投毒的行为清清楚楚，再没有他狡辩的余地。
旁听席上，不知何时到来的方远，看到这一幕，一声长叹。
“鲁海洋，对此你有何解释？”
“我……不是……”
“法官，我不是自愿的，我都是被逼的！是公司逼我这么做的，我们公司其他人的业绩，都是这么做出来的！”
“您不能只判我一个人有罪啊，要抓就把他们一起抓了！”
“鲁海洋，本庭是否可以认为，你是承认投毒行为了？”
“！！！”
“本庭宣判！”
“原告张强等6人诉被告青萍私房菜误操作致使食物中毒案，经过审理，案件性质产生重大变化。”
“本庭宣判，驳回原告的赔偿请求。被告是否需支付赔偿金，需待案件相关刑事审判结束后，再行审理。”
“法警，请将鲁海洋当庭收押，移送执法机关！”
“方远！你不能这样，你怎么能害我！”
鲁海洋想要挣脱法警扑向旁听席上的方远，却被法警牢牢制住。
薛欣然和左然更是拦在方远面前，防止鲁海洋冲动伤人。
方远看到鲁海洋这幅样子，疲惫的眼中老泪横流。
“你真是，无药可救！怪我，如果我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去上班，也许你就不会有今天了……”
方远在薛欣然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什，什么……输给左然还不够，我竟然还输给了忒弥斯的初级律师！我不相信！”
“审判结束，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