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长意走了
长意闻言，整个人才渐渐活泛起来，空洞的神色渐渐复原了些，不过纪云禾一日找不回来，他眼前的表象，也只不过是浮在绝望深潭上的一层亮丽的油罢了。
宁悉语思忖道：“我需要在云禾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施展回相之法，否则在她日常出现的地方施法，到底无用。”
长意听后，慢慢向后门处踱进几步，伸出手，没有一丝血色的指尖，指向了那里，道：“云禾说要给汝儿金锁，然后两人走了进去，不多会儿汝儿出来了，云禾……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长意的神情又渐渐痛苦起来，他皱着眉，慢慢的紧闭上了双眼。
宁悉语见状，不敢再刺激他，于是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掀开帘子进入，长意睁开眼睛，也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汝儿和百里青禾也不敢耽误，三步并两步的进入了后宅。
两人进去后，就看到月夜下，长意站在拐廊的一处，指着地上的某处，正与宁悉语说着：“……就是在这里捡到了云禾的手帕。”
宁悉语点了点头，不敢耽搁，连忙抬手施法，几人只见那处地面上，竟凭空升起了一面如镜子一般的法幕，映的周围一片雪亮，纪云禾的身影也陡然出现在了画面中。
长意乍见纪云禾的模样，瞳孔瞬间一阵剧烈的收缩，他苍白的面孔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眼尾也渐渐红了起来，下一秒竟向画面冲了过去。
“长意，那是幻象，不是真的云禾！”宁悉语连忙拉住长意的袖摆，高声喊道。
长意猛的一顿，僵在了当场，随即冰蓝色的眼睛浮起了水雾的朦胧，他贪婪的凝注着法幕中纪云禾的一举一动，只希望眼前的一瞬，就是永恒。
汝儿看着画面里重现的一幕幕，当看到纪云禾将金锁小心翼翼的挂在他的颈部，他禁不住红了眼眶——他仿佛第一次才看清画面中的女子，那份对他小心呵护的心意，是他以前太敏感，太矫情了，一直都是想的多，她对他，是那么好那么好，而他，只是注意着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心……
长意看到最后，看着纪云禾身子透明，看着她伸直了手臂，惊恐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他也忍不住向画面中的人伸出了手，妄图抓住她的无助，给予她最后的温柔安抚。
当长意的手快要触碰到画面中纪云禾的手指时，她的身影陡然消失，影像中，只余下一方素色锦帕，飘飘荡荡如一片失了根的落叶，孤独的落在了地面上。
她走了，她回到了一千五百年后，继上次之后，还是把自己独自留在了这里……
法幕的光渐渐消散在浓郁的夜色里，四周的光线再度变得暗淡，微薄的月光打在长意身上，他只觉得浑身如堕冰窖，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他另一只一直紧紧抱着的首饰匣子的手，终于颓然的脱力，匣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匣子的盖子松动后开了一点缝隙，里面的珠光宝气便顷刻间流溢而出，微微散了出来。
汝儿看着眼神空洞，再无一丝生命气息的长意，走了过去，将散落在地上的首饰捡了起来，重新装回了匣子里，他抱着匣子，站在长意的身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大脑似乎停顿，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云姐姐消失了，消失了，消失了……
愣了半天的宁悉语，这才猛然转头，震惊无比的瞪着长意，颤抖的问道：“长意，你和云禾……究竟是不是凡人？？”
长意并没有回答宁悉语，只是木然转过身，低着头，看了眼汝儿手中的匣子。
汝儿仰着头，扯了扯嘴角，难得露出一丝讨好的笑，举起匣子，递到长意跟前，满眼期盼的看着他。
汝儿看到了长意的眼神，突然心中颤抖，且恐惧感逐渐蔓延全身——因为他看出了长意冻结的冰眸后面，是彻骨的绝望与决然。
不要走，千万不要走——是他们两个拉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尝到了这冰冷无情的世间的一抹温暖，不要再次让他，留在这个繁华却又荒凉的钱陵城……汝儿心里紧紧的念叨着。
在汝儿的满怀期待下，长意终于动了下手，接过了匣子。
汝儿松了口气，用手背抹了把额间已经冒出的冷汗，劝慰长意道：“长意哥哥，我们一起等她回来，她会回来的，你不要……”
百里青禾眼尾一抖，看向汝儿——认识他这么久了，倒是第一次听他喊长意为哥哥，难得啊，竟如此卑微……可是有用吗？
长意接过匣子后，却完全无视了汝儿讨好的神色，只是径直的越过了他，向通往店铺的门口走去，在眨眼的功夫，突然消失不见了。
汝儿一愣，连忙快步追了过去，却发现店铺内空荡荡的，只有刚才桌上那盏豆大的灯，依旧在孤独的闪烁着。
汝儿不敢停顿，又径直朝大门口而去，然而街道上空寂寂的，只有一些晚归的路人打这里经过，见汝儿一个小孩子孤零零的站在门口，寥寥投来几个好奇的眼神，就又事不关己的离去了。
“长意走的怎么这么快？他这是去了哪里？难到回我家了吗？”宁悉语不知何时站在了汝儿的身后，满腹狐疑道。
百里青禾站在宁悉语身侧，听罢回道：“可能吧，或许长意公子也怀疑云姐姐去了师父家里，那么我们现在快回去吧！”
宁悉语点了点头，就准备和百里青禾回宁宅看看，走了几步，下意识一回头，却看到汝儿仍旧站在冰饮铺的门口，他的身材单薄，往那一站，小小的年龄，竟有一种萧索凄凉之感。
“汝儿，你不一起去吗？”宁悉语好奇的问。
“你还愿意……让我去吗？”汝儿一张小脸惨白，微启了嘴唇道。
宁悉语一脸复杂，她知道，纪云禾的消失，长意的离去，对这个完全依赖他们两人的敏感孩子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
“汝儿，”她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毛茸茸的脑袋，叹息道：“我怎么会不让你去呢？走吧。”
宁悉语说罢，牵着汝儿的手，与百里青禾一起，向着宁宅的方向而去。
汝儿跟在宁悉语身侧，握着她的手，慢慢的走着，又扭头向后望去，只看着冰饮铺渐渐的离他越来越远，一点点的，再也看不到了。
汝儿突然升起一股大梦初醒的荒谬之感，这几个月的欢乐时光，竟如昙花一现，繁华一瞬，就再也没有了。
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抚上了胸口，沉甸甸的金锁儿还坠胸前，他一点一点的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唯恐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它也跟着不见了。
“宁姐姐，云姐姐和长意哥哥，还会回来吗？”汝儿突然问道。
宁悉语没有回答，而是百里青禾回他道：“我们这不是去找长意公子吗？或许他现在正在师父家里，等着云禾姐姐呢。”
汝儿没有搭理百里青禾，他明白，长意是不会在那里的。
耳边传来宁悉语沉重的叹息声，三人的影子被月色无限拉长，周围起了一层朦胧的雾霭，将几人的身形笼在其中，就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