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子非鱼

    林昊青听着宁清这无比奇葩的话语，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只见他僵硬的冲宁清一拱手，毫无感情的说：

    “回禀仙师，属下认为抢来的东西，那种好，只是自己觉得好，况且还是建立在不真切的，毫无安全感的基础上，因为，”林昊青一顿，慢慢抬起头，眼睛灼灼发亮的盯着宁清，沉缓的接着说道：

    “因为东西毕竟是抢过来的，不是别人心甘情愿赠予的，纵然这个东西好的可以胜过天底下的一切事物，但就是没有获得它的美好回忆，只有抢夺的变态畸形的快感，终是意难平——而且总有一天，不是自己的，还是会失去的。”

    宁清终于正视于他，却是突然仰头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蓦然收敛笑声，冷冰冰的看着林昊青，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握紧不放，又怎会再度失去！”

    林昊青不说话了，眼前寿命已经长达千年的仙师，心中也明白，这种人的思想，随着漫长时间的流逝，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扭转了。

    林昊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将话题回到自己心中所想上，便又道：“仙师，到底可否将洛锦桑交给属下呢？”

    宁清微微勾起左侧的唇角，道：“你方才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现在何尝又不是在抢夺别人的东西呢？只是你或许是打着救她为理由，将她软禁在身边，难道不是想威胁她的主人？呵，你与我的理念，无非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林昊青静静的看着宁清，知道洛锦桑是要不回来了，垂在身侧隐在袍袖里的手已经用力的握成拳头，决定还是换一个方法去说，于是隐忍道：

    “仙师英明，属下与那纪云禾的确不合，就是想拿洛锦桑去控制那个伤害顺德仙姬的元凶，因为她纵然躲到天涯海角，也会因为担心洛锦桑而回到这里……所以，还是劳请仙师，就饶了那只小蝴蝶，一条贱命吧。”

    宁清呵了一声，道：“你这个人，倒是挺会拐弯抹角的说话，啧啧啧，你现在的模样，倒不如你刚才直来直去说话时，显得可爱啊。”

    林昊青沉默不语，心里早已为之气结。

    宁清说罢，便迈步向林昊青身后走去，当走到林昊青身边的时候，突然又停了下来，侧眸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林昊青。

    林昊青知道宁清在观察着他，却也是目不斜视，冷静沉稳的站的笔直，可纵然可以保持外表的沉静，却仍是觉得宁清站在他身侧的时间，一分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林昊青听到宁清发出一声轻笑，而后就是他愈行愈远的脚步声，渐渐的，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林昊青身子一晃，脚下就觉得一软，想要强撑却再也无力，最后只能单膝跪地，憋着一口气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林昊青看着眼前的断崖上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层薄薄的雾霭，若轻纱般，将姹紫嫣红与满山的苍翠，尽皆笼罩在其中，雾里观花，若隐若现，风景自是美不胜收。

    可这仙境在林昊青的眼里，只是如同黑白二色一样，单调又沉闷而苦涩，他轻启口唇，喃喃而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那个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女子听：

    “……回首经年，杳杳音尘都绝，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新愁？芭蕉不展丁香结，憔悴一天涯，两厌厌风月。”

    山风带着雾气，自林昊青身前飘渺而过，似多情的女子，展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林昊青也似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影，连着那一望无际的软红绿玉，共同隐在越发浓郁的雾色里，慢慢的，就再也看不清了。

    一千五百年后。

    一日午后。

    百里青禾在背会了宁悉语安排给他今日的心法后，闲暇无事，中午也睡不着，于是就准备在宁府庭院里走走，偌大的一个宅院，也就他们几个人居住，虽然走廊路径干净整洁，但周围的花草树木却没有被修剪过，显得有些杂乱无章，白天还好，到晚上就有些渗人了。

    百里青禾看着日头底下青翠欲滴，却长势参差不齐的林木，越瞧越觉得的可惜，就找了一把剪刀，虽然不像家中那种专业修理林园的长剪子，用的也不趁手，但他现在太无聊了，于是就走到花丛深处，走走停停剪剪的，过了一会儿，便也自得自乐起来。

    当他走到一处花木稀少的空地时，抬头瞧见太阳越发的毒辣，他身上也早已被汗水打透，嗓子也干渴冒了烟，于是就打算去厨房，找点解渴的冰饮吃。

    当百里青禾正准备往厨房方向走去的时候，余光却瞥见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拿着什么东西，在一张石桌上忙活着。

    百里青禾顶着大太阳，用手搭在额前，眯着眼睛一看，却发现是汝儿，看他的模样，似乎在晒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他走了过去，走的近了，才发现汝儿满头汗珠滚滚而下，身上青色的短衫，也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大半了。

    汝儿连眼皮子也不抬，没有理百里青禾。

    百里青禾受到汝儿的无视，也不在意，只是走到桌前，好奇的打量着汝儿将许多一片片切好的苹果干，整齐的摆放在筛子上。

    百里青禾自顾自的说道：“你把苹果洗净去皮切片，放到筛子上是要晒干做果脯吗？”

    汝儿仍旧是没有搭理他，只是他在垂眸一扫间，看到了百里青禾腰间的树叶形的玉佩，眼中有厉芒划过。

    百里青禾大约是觉得汝儿同他年龄相仿，所以就多想和他说话，虽然见对方对他不理不睬，可还是挡不住他突如其来的兴致，更是凑了过去，歪着脑袋看着汝儿忙活，又道：

    “我知道了，你是将它们放到通风处晾晒太阳，是不是太阳好的话，大约两天，天气不好多晒两天，就能晒好了？可是，这么麻烦，直接吃它就不香吗？”

    汝儿虽然没抬头，但还是开口了：“百里青禾，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来熟？又或者剃头的担子，总是一头热？”

    百里青禾哪里不知道汝儿暗暗讽刺他的意思，于是嘻嘻一笑，将手搭在汝儿的肩膀上，道：

    “自来熟也是熟，一头热也是永久的，我来到这里一个月了，师父和云姐姐都对我很热情，虽然长意哥哥喜欢冷着脸，但我也看得出来，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也就你了，怎么了，我也没得罪你啊！”

    百里青禾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着话，其实是想逗汝儿多说两句，可汝儿往后一躲，任百里青禾的手从自己肩头滑脱，然后又开始三缄其口，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了。

    百里青禾撇了撇嘴，有些索然无味，又看到汝儿热的汗流浃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实在是想和与自己一般大小的汝儿搞好交情，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你看你热的，走，去厨房，云姐姐说每天会给我留一个冰莲，今天的我还没有吃，古有孔融让梨，今有我百里青禾让冰莲，哈哈哈，我让给你，好不好，你吃了解解暑，别热晕了……”

    百里青禾说着，就想伸手扯汝儿的胳膊，想拉他去厨房，却没想到汝儿猛的一推他，他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想扶住石桌，却不想这么一抬手，将石桌上盛放苹果片的筛子碰翻在地。

    汝儿气的满脸通红，怒瞪着百里青禾——他知道纪云禾每天都会给百里青禾留一朵冰莲当零嘴，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巴巴的在他跟前说出来？炫耀吗？就这么了不起吗！！！

    而且，当他低头又看到倒翻在地上的筛子和洒了一大片的苹果干，更是勃然大怒了。

    “你滚，滚的越远越好，我压根就不想见到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如果你没来，该有多好！”汝儿厉声高喊着，双眸猩红，最后更是越喊越气，一弯腰抓起地上的空筛子，劈头盖脸向百里青禾砸去。

    百里青禾错愕的看着汝儿，也没躲，就这么被砸了个结结实实的，而这一幕，恰巧被正寻找他而来的宁悉语看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