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西宫月昳往监控看了一眼, 发现自己够不到它。
好在这个问题下一秒就解决了。
一声枪响。
淡淡的硝烟味弥漫开。
“……”西宫月昳瞧着琴酒手中的枪,有点无语,“电梯已经坏了, 你完全不怕死的吗?”
“任何时候都别失去理智, 失去冷静是失败的第一步。”西宫月昳直面黑洞洞的枪口,说这话格外有信服力,“你怎么笃定是我招惹了什么?”
琴酒握抢的姿势很稳定, 枪口离西宫月昳的额头只有几厘米,就算是闭着眼睛扣下扳机, 也不会失误。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扣下扳机。
西宫月昳也知道。
“你一直如此。”他像一只伺机而动的毒蛇,阴冷地注视着, “从很久以前开始。真佩服你能够在他们面前伪装那么久。乖孩子?无害?接受这样的评价让你感到喜悦么。”
“当然。”西宫月昳回答了, “谁不喜欢被夸呢?琴酒,我们可是认识了十几年了,论熟悉程度, 我以为你足够了解我, 你怎么能认定什么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说不定我打心底就是个好孩子呢。”
“他们知道你手上沾过的人命有多少吗?”
“没有人问过我。”西宫月昳想了想,“如果有人问,我再思考要不要回答。”
琴酒又嘲了一声。
是了, 仔细想一想,西宫月昳找到的玩伴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最新的玩具更是如此。他听过太宰治在横滨□□那边的评价,什么血液是纯黑色的,横滨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 百分之七十纯利润的创造者。
还有诸如织田作之助、凉羽泽之类, 都是沾过无数性命的人。
西宫鹤影, 更是不会介意西宫月昳做了什么。
而且西宫月昳向来擅长隐瞒和刷好感度, 一副乖巧柔弱的样子,从来不做超过自己身份的事。就算被知道牵扯进什么事件里,大概也会被误认为受害者。
琴酒见过太多这种被耍得团团转的人了,比如说刚才还为此愤愤不平的波本——这人甚至并不知道自己以为的可怜成员正是boss本身,也不知道自己以为的可怜实验体是很多事情的操控者。
十几年过去,时间已经足够清洗一切,记得西宫月昳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被除得差不多,加上这个人愈发会伪装,可能已经没有什么人会记得西宫月昳究竟做过什么了。
琴酒倒是记得,他记得的东西太多了。他本以为自己也会在卸磨杀驴的那一批人里面,但西宫月昳倒是没有要打破合作关系的意思,一直保持着这样模糊的关系,而他也可以安分地继续做组织的刀。
他知道青木伶和西宫月昳从始至终都是一起的。
“琴酒——”西宫月昳叫他,“你在发呆吗?在这种时候走神对我来说也太不尊重了吧,万一走火怎么办?”
琴酒回过神。
“也许他们不会介意你杀过多少人,”他依然扣着扳机,“但总会给你造成一些麻烦,不是么。”
“是这样,我讨厌麻烦。”
有什么东西在滴滴地响。西宫月昳后退一步,在琴酒的注视下用电梯的紧急通讯,和负责维修的人交流了两句。
“想问什么就问吧。”他甚至没正眼瞧琴酒,忧心忡忡地看着电梯,看样子是觉得随时要出大问题的电梯比一只琴酒更危险,“我尽量说实话。”
“最近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除了办了葬礼,谈了恋爱。”
琴酒被长发遮掩住的眉头皱起来。
“别质疑我,这才第一个问题,我绝对没有撒谎。”西宫月昳幽幽地说,“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什么都不做,却会遭遇这样的境地呢。”
这相当于是委婉承认了。
“这些事情确实因你而起。”
“应该是。”
“你知道原因?”
“不太确定。”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绝对没有。”西宫月昳叹气,“我怎么会计划让身边的人死去?我讨厌麻烦,更讨厌离别。”
也很讨厌其他人陷入悲伤的模样。
有些事情,问了也无法得到回答。琴酒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你生而知之?”
“……”
这让西宫月昳有些意外,又好像可以理解他问出这种问题。他没有立刻回答琴酒,而是站在那儿凝视他,柔和的蓝色被电梯里暖色的灯光一搅,碎了一片光华,但依旧无法掩盖这其中冷到极致的打量。
“这个问题,我想,你心底已经有结果了。”
“喂!里面的人听得见吗?”
没等琴酒回答,上方忽然传来声响。
“听得见!”西宫月昳高声回答了,“是维修的师傅吗?”
“对,请不要乱动,看见边上的红色按钮了吗……”
维修有序地进行起来。
琴酒没有再问什么,西宫月昳自然也就不用回答他。不管大脑里装了什么,不管在黑暗里是多厉害的杀手,都要在这个时候乖乖配合。
他听着电梯外传来的哐当声音。不得不说,在密闭的小空间内,随时可能会出大问题的设备中,确实会让人更加有危机感。但西宫月昳和琴酒都不算什么正常人,淡定极了。
“好了。”电梯上方的通风口被打开,维修师傅向他们伸出手,“需要帮……”他看见琴酒,话语直接卡在喉咙里,整张脸在极短的速度内憋成了紫色。
草。
为什么会有一只琴酒需要被救援——他表情上写着这个。
作为组织内的专用维修工,真正的底层人员,他当然认识琴酒这尊杀神,不要靠近这个人是大家的共识。
他伸在半空中的手不上不下,尴尬极了。
“谢谢。”西宫月昳仰脸,打破了尴尬,“我很需要帮助。”
他自己是肯定没办法爬上去的。
“噢、你等一下……”西宫月昳的存在让维修工冷静了一点,他向上面打招呼,让自己的同伴把折叠的梯子拿下来:“请小心,我扶着你吧……”
“唉,这电梯怎么就坏了,上周的检修人员是谁?这得被处罚了吧。松本你去看一眼,监控也坏了吗?”上面的维修工还在絮絮叨叨,伸手将梯子送下来,然后成功和电梯内的琴酒对上了视线,“呃——”
他差点手一滑把折叠梯子砸在琴酒脸上。
很快,其他人也发现了琴酒的存在,顿时所有人安静如鸡,没有人在意那个被子弹穿透的监控,他们一个个不再闲聊,低下了头,颤颤巍巍地继续工作,救援的速度竟是快了好几倍。
琴酒当然是不用扶的,他轻轻松松就能翻出来,看样子就算是在电梯内进行战斗也很灵活,完全不像某个被人从电梯里拉扯出来的狼狈弱鸡。
“真是太倒霉了。”看着电梯维修工明显的害怕,西宫月昳只好火速把琴酒拉走,两个人一起走了楼梯,“要是再遇到什么断电……”
“闭嘴。”
“噢,我又不是乌鸦嘴。”西宫月昳笑了一下,“你今天已经问了我很多问题,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青木伶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琴酒本来还在思考西宫月昳的“生而知之”,被这句话唤回神智,心情倏然下降一大截。
“在任务期间,被‘蜘蛛’找上麻烦了。”
“‘蜘蛛’?那个国际罪犯?”西宫月昳模糊地想起来一点,这个人以催眠和幻术出名,谁也弄不清原理,国际上的警官普遍认为他是异能力者,而负责异能力的组织也无法确认,“他最近来日本了啊。琴酒,你不会是被那种幻术控制、打算下克上了吧。”
琴酒一顿。
“被控制的不是我。”
楼梯内的灯光随着脚步声挨个亮起,背后的灯光又逐渐熄灭。前路是暗,后方也是暗色,无人光临的消防通道,一切都归于寂静。琴酒停了步子,站在楼梯的更高处,看见西宫月昳回过头,表情有些讶异。
“……这样啊。”
青木伶怎么会被催眠控制?这一整天,琴酒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所谓幻术和催眠,一定是要找到人心底最薄弱的地方,才能去操控一个人,意志足够坚定便不会被外物迷惑。
没有会质疑青木伶的强大。要说心灵的弱点,也许会有人提到曾经的实验,但琴酒知道青木伶根本不在意那个。他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打败青木伶的。
除了……面前这个人。
西宫月昳当然也猜到了琴酒的想法。
其实,琴酒这想法的过程很歪,结论倒是不一定错误,若不是因为他,那些马甲们不会出现,不会有如今的羁绊,自然也不会有死亡。如今的一切错误命运,起始点都在他自己身上。
西宫月昳有些难过,但这个时候没有空自怨自艾。
“‘蜘蛛’和我有什么关系?方才在电梯里,你炸我?”
“你一定与这些事情有关,我的直觉。”
“你怎么也开始相信直觉了?”被诈了,西宫月昳有点不爽。世界意识果然喜欢用委婉的方式为难他,他还以为世界意识直接出手干涉、被琴酒发现了,这才想着说一点实话。
“兵不厌诈。”
西宫月昳略微恼怒,踩楼梯的力度都更大了些,让更多的声控灯亮起来。
“琴酒,我问个问题。”
两个人快要走到一楼,在离开消防通道以前,西宫月昳忽然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青木伶永远没能醒过来,”他都不用回头看,就能感受到琴酒要杀人的视线,“你打算做什么?别一副要把我掐死的模样,这只是在谈论合理的可能性,总要面对现实的。”
“唔,我换个说法。你对当boss有想法吗?”
沉默。
难言的沉默弥漫开,声控灯很快熄灭,只有门缝露出来一条白色的细线。西宫月昳听不见回答,他几乎要放弃了,只要推开门,就是亮堂的大厅——反正也不是很需要这个回答。
然而,他没等到琴酒回答他,却获得了另一个问题。
琴酒声音低沉:“你不想留在组织?”
“咦,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西宫月昳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你难道觉得我会对这种地方产生留念吗?”
当着琴酒的面,他光明正大地说出了类似背叛的话:“我以为——噢,这话我今天说得够多了,我以为你足够了解我,除去几个认识的人,我一点留下的理由都没有,别指望我会收拾烂摊子。”
“谁会对一个伤害自己的地方产生忠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