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十一
“什么!?”听闻仇人居然在祁凛的追踪下逃脱,楚河脸色突变,控制不住地大吼出声。
他反应激烈,语气中控制不住带了两分指责之意,原本跟丢了叛徒,祁凛的心情就不太爽利,现在身为剑尊莫名其妙被一介小辈出言指责,他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于是凌厉的眼神如同剑气般立刻刺了过去。
见状叶随霜迅速伸手扯住三步并作两步已经冲在前头的楚河,夏清扬也极有眼力见地反手给了他一个暴栗,又将他推至众人身后。
“误会。”夏长歌拱手道。
“我……”楚河刚喊出声立刻被古萧逸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哈哈道:“好容易见了剑尊,看把这小子高兴得!”
还是身为亲传弟子的祁放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直接发问道:“师尊,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祁凛自然不是真的要跟小辈计较,于是放过几人,开始继续讲述自己追杀开阳的经历,他拧着眉冷声道:“开阳……不,魏贼不过是一介炼虚,如何能逃得过我的剑。”
魏贼指的便是叛逃的开阳真人了,他本名魏朔,而开阳是烟云宫七长老历代沿用的名号,身为叛徒的原开阳真人魏朔早已被除名,至于一介炼虚……叶随霜:不愧是剑修,说话就是硬气。
“但就在我要将他毙于剑下之时,又半途杀出个魔族走狗。”
闻言叶随霜一愣,脑海中随即浮现出一张笑意盈盈的可憎面容。
没有注意到小朋友们异样的脸色,祁凛拧眉将当时的情况缓缓道来。
原来那天楚河揭穿魏朔身份之际,魏朔当机立断偷袭并重伤了明渺,随即从烟云宫逃走,而最先赶来的天枢长老立刻向其余六门发出警报,祁凛收到消息后径直追魏朔而去。
身为剑尊,祁凛本身修为已达大乘,更何况魏朔身为阵法专精的阵修,自然敌不过祁凛,没过多久祁凛就在无间之渊前不远处山林间发现了魏朔的踪迹。
修为差距悬殊的情况下,不过几招下来魏朔就身负重伤,只待祁放下一剑就能斩落他项上人头,然而就在祁凛毫不留情地高举起长剑之际,一黑袍人突然如鬼魅般闪现在他身后,悄然伸出了手。
祁凛好歹是剑尊,怎么可能让对方靠着“屏息凝深”就能逃过他的感知,当下反手甩出一道剑气,然而剑气呼啸而过,削秃了半个山头也没碰到对方一片衣角。祁凛立刻反应过来,不止自己,对方也对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有着十分清晰的认识,因此刚才只稍作引诱,等他转移注意后就立刻抽身扑向不远处奄奄一息的魏朔,似乎是准备带他逃走。
被摆了一道的祁凛心情自然并不如何好,当下冷哼一声,手中那把名震天下的佩剑“醉世”带着凌厉的剑气,毫不留情地朝二人劈下,知晓剑尊厉害的黑袍人轻笑起来,丝毫不打算与他纠缠,只是单手如同拖着一条死狗一般拽着魏朔一路拖行,铁了心要抢在祁凛的杀招之前先入无间之渊。
那黑衣人速度极快,并且因为不愿与祁凛多做纠缠,他不但躲闪不停,手上各种干扰法术也是层出不穷,激得祁凛火冒三丈,就在醉世随心而动,准备将这阴沟之鼠一般的二人钉死在前方时,躲躲藏藏的黑袍人突然翻身朝祁凛吐出一物,以大乘修士的祁凛眼力,大至须弥小至芥子都清晰可见,祁凛并没有看漏——那是三滴微不可见的细小血珠。
虽然不确定对方有何依仗,但身为剑修之尊,祁凛一向自傲于手中之剑,于是他不躲不让,醉世如流星飒踏般呼啸直追二人而去,同时周身剑气涌动,透着一往无前的锐意,准备将这三滴血凭空截住。
而就在此刻,祁凛清晰地看见对方那被黑袍罩住而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的神色中,露出一丝愉悦的笑意。
不等他细思,就在黑袍人带着魏朔即将冲出山林时,这场追击的战场中突然毫无预兆地插入了第三方——从右侧深幽的杂草乱林中,一道掌风带着沉重的肃杀之意突然朝二人正中央轰出,后发而先至,生生将滴血和即将触及的剑气一齐轰散了。
这掌风杀意无限,若有眼力不够的旁观者见了这掌风中蕴含的等恐怖劲力,恐怕都会以为会直接将群山崩于前,然而在击溃剑气和血滴之后,掌风如林便迅速瓦解,如同春风拂面般轻轻梳理过了乱林枝桠。与此同时,醉世穿胸而过,发出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
“剑尊佛子,居然如此不讲道理。”黑袍人遭受重创,兀地喷出一大口血,他随意擦了擦,看着眼前二人笑叹道。
“受死。”祁凛懒得和他东拉西扯,醉世应声而起,直指他项上之物,冷声道。
见状黑袍人苦笑一声,随即毫不讲究地扯着同样半死不活的魏朔拔腿就跑,祁凛和赶来助阵的寒素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追上去,一剑一掌便再度出手,准备将魔修二人毙命于手下。
“……确实命中了,但谁知那人实在诡异,不知为何第二次刺中他时阻力甚大,”说到这里,祁凛脸色黑得可怕,显然是难以接受自己败得如此莫名其妙,他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佛子寒素,见寒素默默点头,又道:“不管是我还是佛子,两人都在击中对方的瞬间受到一股强大的冲力,被逼得连推几步,那个黑袍人便趁机带着魏贼投入无间之渊了。”
叶随霜愣了片刻,听祁凛的描述,那个黑袍人无疑便是路玄岐了,但对方一向厌恶魔族,原本就是因为千年来流落在外,这才没有和魔族中人有什么血浓于水的同胞意识,现下云延城失败后,不但魔界和人间的通路开辟无望,魔族那边保不齐还会迁怒于他,既然如此,他到底为什么非得跳下无间之渊不可?
至于祁凛和寒素所说的阻力……叶随霜知道这人身上谜团重重,但能挡下两位大乘期修士一击的本事……路玄岐真的有吗?
只要牵扯到路玄岐,叶随霜便感觉问题便如同满头的虱子,越积越多,愈挠愈痒,到今日几乎是不知道从何下手理起才好了。
但心中疑惑归疑惑,他们今日来便是为了向七门门主汇报云延城一事实情的,于是叶随霜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安安静静地等待叶见画率先将他们入城时发生的事情讲过,再自行出列上前,尽可能详细地把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全部仔细讲了一遍。
“如此看来,最开始就是魏朔那狗贼设的局。”听完夏长歌压抑着怒火,语气冰冷道。
“他和魔族早就勾连,早年便一直暗地为魔族作马前卒四处奔走,搜罗破局之法,最后……”夏长歌顿了顿,看向楚河道:“发现楚家藏了那本残卷,便杀人夺宝,将楚家灭门后取走了残卷。”
听完叶随霜的话明渺沉默了许久,以往有些娇蛮的俏脸上此刻如同严冬深潭一般冰封千尺,眼神冷得吓人,但众人明白此事中损失最大的便是烟云宫,不但出了长老是魔族奸细这等丑事,还平白损失一位前途无量的优秀弟子,身为宫主的明渺也受到重创,心中怎能不恨。
“云延城一事,起因皆在他!”明渺恨道:“云延城和烟云宫左右相邻,护城阵法便大多是魏朔那王八蛋的手笔,定是在那之后趁着布阵的机会改动了城内阵法,这才让那吸魂邪阵突然出现在云延城,又以阵法隔绝,让仙门百家收不到云延城的传音求助。”
叶随霜回想起当初碧血林和云延城传音不灵的事,也颇为赞同明渺的想法。
对同门太过信任而造成这样的惨剧,大厅内众人一时心情沉痛无比,寒素更是低低念起了佛经,而负责云延城善后的蕾妙音斟酌片刻后,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这几日在云延城内处理城内事务时,我探查了一下情况。”
“古城主心怀大义,为了破坏魔修的计划,不惜以神魂为锁将数百万怨魂困在城内,但怨气浓厚,容易影响人神智,所以古城主最后也难免遭到同化而浑浑噩噩起来,不记得因何为何,只剩下锁住亡魂一个执念而已,于是如同冬眠玄武般一直深埋于云延城,不让魔修如愿,这才撑了这许多年。”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睛,薄如蝉翼的面纱随之如同涟漪般漾漾,最终艰难地说:“……我猜测,那位温小友便是魏朔怕自己的弟子从阵法中瞧出端倪,才特地嘱咐魔修需将他单独严加看管,最后在其他诸位小友判断需要回门通报之后,魔修才狗急跳墙,将温小友折磨后杀害,神魂投入怨魂堆中,以此激化,于是沉眠许久的百万怨魂便如同火山喷发般爆发了。”
听到蕾妙音的话,叶随霜等人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脆弱如花想容已经开始低低抽泣起来——蕾妙音如此判断自然有她的道理,如果真如她所说,这岂不是等同于叶随霜等人亲手将铡刀架在了朋友的脖颈之上吗?
“不必自责,”众人脸色惨淡一片,剑尊祁凛却突然厉声喝道:“此事是魔修之过,是魏贼之过,是仙门百家之过,甚至是我等之过。”
“但唯独你们没有错。”
祁凛看向可以代表七门未来一代的少年少女们,难得放柔了眼神,语气却不改严厉,说:“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修道之人,既然敢以身证道,就要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
“我烟云宫弟子自有风骨在,”明渺也冷哼一声,似乎并不喜欢众人苦着脸,一副丧家之犬的作态,语带寒意道:“但为人尊长,此仇必报。”
闻言众人似有所感,眼中皆是一片毅然,视线缓缓交汇于空中。
感受到空气中暗流涌动的怒气和决意,叶长风沉声道:“不论如何,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