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六十二
来者无声无息，让三人只觉自己如同行走在山野林间，不知何时被毒蛇盯上，顺着脚跟不紧不慢地缠绕上来，在耳后嘶嘶吐信一般。
听见这个声音的同时叶随霜几乎是浑身汗毛竖起，想也不想就立刻提纵闪身，迅速远离了原地，一旁的夏长歌反应极快，拉过叶随霜的同时霜寒出鞘，那道在这诡异黑夜中明亮过分的剑光一闪便迅速横在了身前。
“如此防备我也太伤人了一点吧？”凭空出现在三人身后的路玄岐看叶随霜迅捷的动作并不加以阻拦，只是背着手站在原地，一派笑吟吟的样子。
云舟虽然是一介残魂，但也毫不犹豫上前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冷冷地说：“他们为何防备至此，想必阁下心中有数。”
“不巧，在下并无头绪啊，”路玄岐叹了口气，苦恼道：“仔细想来，不管是上清镇、碧血林还是此次云延城，我应当为叶小姐提供了不少方便才是，叶小姐就这般无情？”
“做戏做全套，你若是存心想拿我取乐好歹发挥一点演技。”叶随霜直接对他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
路玄岐听了也只是微笑，对她的控诉不置可否，但眼前三人都不再回应，只是死死盯着路玄岐的一举一动，见状路玄岐再次唉声叹气起来，嘟囔了几句类似于好心没好报之类的话，随即重新挂上一副笑脸，看着叶随霜说：“叶小姐想不想听一点云延城秘辛？”
这个狗东西果然知道点什么！叶随霜心中一惊，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故作随意道：“说来听听。”
夏长歌抓住她的手又紧了两分，叶随霜立刻回握，用力捏了一下表示不用担心。
路玄岐早就知道修为不足的叶随霜专门来云延城一趟是为了什么，自然十二万分笃定她一定会好奇，此刻见她双眼明亮却强装冷静的样子微微一笑，没去拆穿她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笑着开口道：“当初云延城一事的始末，我虽非亲身经历，但从那些好事的家伙嘴里也听了个大概。”
“千年前仙魔一战过后，魔族落败，就此堕入无间之渊中。”路玄岐虽然脸上带笑，但那笑意不达眼底，语气怎么听都讽刺十足：“当初魔族想要入侵人界，一是因为本性好战嗜杀，二就是不满足魔界那方寸地，结果被打得屁滚尿流，彻底被困死在魔界，怎么可能甘心？因此这么多年看上去安分，实际一直在寻找能够突破无间之渊的办法。”
“后来如各位所见，他们找到了，那城主府中的血阵是某位邪修大能所创造，据说当初那位邪修创造阵法是为了避开此世的因果，传说难辨真伪，但突破空间限制的效果确实不假。”
“总之，这个阵法被记录于一方上古残卷之中，魔修千辛万苦取得了残卷，而开启这血阵需要要活祭百万生魂，于是最终这云延城就成了魔修的目标。”路玄岐也不管三人想法如何，自顾自说了下去，十分惋惜地说：“古城主确实冤枉，此事明明非他所为，最后居然由他背上这等污名。”
“你倒是侠肝义胆。”叶随霜假笑道。
路玄岐叹了一口气，道：“是兔死狐悲。”
叶随霜和夏长歌对视一眼，眼中多了几分凝重，这次是夏长歌先开口，冷淡但也客气地问道：“这是何意？”
“我虽然身为半魔，但对于魔族而言，终究是个异类罢了。”路玄岐道：“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止是人，魔也讲究这一套。”
“如果不是当年我母亲身为妖族逃过一劫，让我流落在外，那群豺狗也不会闻着味儿找上门来，逼我为之效力。”路玄岐抬头看向眼前三人，露出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凄凉笑容：“与虎谋皮的道理，我不是不懂。等到魔族事成之后，异种会是什么下场我再清楚不过了。”
这下连最为忌惮他的云舟都说不出话了，哪怕还在对峙之间，也不由微微放松了肩膀。
“那你现在找过了，就为了回忆一下往事？”沉默许久，率先开口的是叶随霜，她看着路玄岐，淡淡地说。
闻言路玄岐心中倒是生出几分诧异，然而他表面不显，只是苦笑一下，说：“当然是为了助各位一臂之力。”
路玄岐看向云舟和叶随霜，说：“之前随礼奉上的虺血，便是为了今日。”
云舟一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说：“你知道那怪物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路玄岐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似乎十分纠结不忍一般，最终一咬牙道：“那怪物是当初云延城城中居民的灵魂化成的。”
“为了能打开现世的通道，魔修一口气活祭了城内三百万人，其中还有不少像古城主这样身怀灵力的修士。结果弄巧成拙，难以控制这三百万怨魂，而这些生魂横死，怨气极重，除了一部分早早被投入血阵中已经被炼化，剩下的竟然直接融合催生成了这种怪物。”
听到这里叶随霜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也就是说那血阵是因为……”
“没错，正因为这变故，导致原本魔修计划投入血阵的生魂硬生生缺了起码六成，因此才会是现在这个半成品的样子。”路玄岐点点头，说：“但虽然无法如最初所愿一口气打开通道，传送几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因此这些年魔修就缩在云延城中，一边试图炼化那怨魂所化的怪物以补全阵法，一边如上次碧血林一般暗中探查并试图削弱仙门力量。”
“原本那怨魂受魔修镇压，几乎是半沉睡的，但如今见诸位准备离城通风报信，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将诸位强行留下最为要紧。”
如他所说的话，一切确实就对得上了。叶随霜和夏长歌两人闻言，陷入了沉思。
“那你说那虺血是为了今日准备的，又是何意？”云舟黑着一张脸道。
“尊者有所不知，正如我方才所言，云延城这一场活祭，有不少身怀灵力的修士也被卷入其中，而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这些怨气无处发泄的横死生魂才有了主心骨，因此以修士残存的那些带有恨意、不甘等情绪的灵力为依凭，这百万的怨灵才得以化作那样庞大的怪物。”
看着面前沉思的三人，路玄岐诚恳地说：“只要毁去那怪物的核心，怨魂失去依附就会立刻散去，这样一来不仅解了燃眉之急，让无辜百姓得以解脱，二来血阵也失去了补完的可能，魔修便无法借此重回人间。”
他说得句句恳切，云舟突然冷笑一声，说：“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动手？绕这么一个大弯叫我家小徒弟冒险？”
“我不是没想过，”路玄岐闻言长叹一气，苦笑道：“但，在知道我的身份的情况下，魔修不可谓不提防我，如你们所见，我一般只会被打发去做一些刺探仙门动向的事，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就是成功得手了，下一刻就会被看守的一众魔修打到灰飞烟灭。”
闻言云舟沉吟片刻，暂时不再接话，夏长歌依旧牢牢护住叶随霜，看着路玄岐道：“那你是想得到什么。”
“自然是自由。”路玄岐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说：“没有人愿意受人所桎，看不起我又有求于我，要我办事偏又要作践我，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说到这里，他语中不由带上几分阴恻之意，倒确实显得可信。
他说了这么多，从当初的真相，魔修的打算，包括自己的目的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总体挑不出什么矛盾的地方，大概率是真话了。
但云舟依旧拧着眉，此刻他正在思考如何把路玄岐拉下水，不然只有小霜儿他们几个半大点的小毛孩，实在是不安全，谁知道他还没开口，就听见自家那个不肖徒弟懒洋洋道：“知道了，跪安吧。”
云舟大怒，也顾不上自己是个没实体的幽魂，一巴掌抽向叶随霜的脑袋，训道：“你这小混蛋到底有没有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你……”
“既然如此，在下就恭候各位好消息了。”谁知他还没说完，路玄岐直接对着叶随霜三人深深一礼，下一刻身形就凭空消失不见，似乎是预料到云舟会开口将他架上前线所以赶紧溜走了一样。
“哎！这个狗东西！”见他跑的这么快，云舟勃然大怒，骂道。
看也不看那边，叶随霜直接伸手拉拉夏长歌，说：“走吧！”
见路玄岐退走了，夏长歌才将霜寒收回鞘中，顺着叶随霜的牵引就准备回城。
云舟怒道：“你们两个小混蛋给我站住！”
“师父你又在生哪门子气啊，除了过去也没别的办法了吧？”听见自家老人如同更年期到来一般不讲道理的火气，叶随霜生生止住脚步，回头无奈地说。
“我！”被徒弟一讲云舟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一样，哑了一瞬，下一秒爆发道：“怎么就这样放那家伙走了！？哪有你们去冒险叫那个狗东西坐享其成的道理！怎么也得把他给我绑了一起抬过去吧！”
“拉倒吧，要让他跟过来了才是麻烦……我们走吧，夏长歌。”叶随霜揉了揉眉心，伸手抱住夏长歌的腰，夏长歌将她抱得更紧些，心念一动，霜寒便带着两人径直朝城中心的方向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