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二
早在碧血林那晚路玄岐和凤鸣仪的对峙时，他半魔半妖的身份就被揭穿了，而叶随霜第一次碰到他正是在上清镇，但说实话她一直没有将上清镇那个不知名的魔修和路玄岐联系起来，无他，上清镇那种小打小闹的作风实在不像是他，在叶随霜的印象中这家伙要干怎么也得是屠城这种大事……屠城？
不会云延城也是他……不可能啊？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特地把她们引过来？炫耀自己的犯罪成果？妈呀这是什么犯罪心理学实例？短短几分钟，叶随霜的脑子里已经快速进行了一番头脑风暴，路玄岐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笑容微微收敛，诚恳道：“上清镇虽然是我，云延城确实与我无关，叶小姐太看得起我了。”
“那夜行游女和婴灵是你弄出来的？你为什么……”这么无聊，但这话不方便说，于是叶随霜憋了半天，最后说：“为什么要闹那么一场？”
路玄岐好像心情相当不错，居然真的回答了她：“我只是路过那上清镇，见刘氏生得潦草死得潦草，可怜她所以顺手帮她一把罢了。”
听到他的狡辩，叶随霜忍无可忍地吐槽道：“顺手帮忙是指把人家变成妖怪后再召来婴灵一起玩过家家吗？”
“怎么会，”路玄岐道：“只不过是见刘氏怨魂不散，一时好心问她可是什么心愿未了，可笑她活着的时候身不由己，死了也是浑浑噩噩。”
他慢条斯理道：“最后她犹犹豫豫了半天，说想找到自己的孩子，她本就执念不强，等头七一过就要消散了，我给了点自己的血，她便自己催化成了那夜行游女，至于她的孩子……我又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菩萨，索性就把上清镇上的婴灵一齐召出来，让她自己慢慢找去了。”
听他毫无负担地交代自己的作案动机和详细内容，叶随霜不由得回想起当初在上清镇经历的一切，耳边仿佛又听到刘氏最后那声疲惫的叹息，下意识问道：“那刘氏不是生了有四胎吗？怎么会一个都找不到？”
“唉，我也没料到，那老妇居然是将她几个孩子扔河里直接溺死的，也不知道都冲到了何地，又烂在了哪条河道。”
叶随霜如遭重击，胸口堵得慌，一时间浑身僵硬，说不出话来，路玄岐又故作沉重地摇头叹气，说：“后来故地重游，正巧撞上林家娶新妇，那片喜气洋洋，锣鼓震天，好不热闹。”
“可我确实答应了刘氏帮她，林家这么高兴，倒叫我有些难办。”
说到此处，路玄岐扬起一张脸，对叶随霜笑得甜蜜，道：“于是我思来想去，只能让他们付出点代价。”
哑了半晌，叶随霜终于闷闷开口道：“你还真是……行侠仗义。”
听到她的话，路玄岐一下瞪大了眼睛，定定看了她许久，终于大笑出声，他笑得格外畅快，捧腹道：“这就不敢当了，我还以为叶小姐作为名门正派会强烈谴责我滥杀无辜？”
“刻板印象要不得，”叶随霜诚恳地说：“真要说起来，我的立场就是没有立场。”
这是实话，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叶随霜不可能像老套的武侠小说里面有什么“正邪势不两立”之类的坚定立场，也不会轻易用非黑即白的标准去评价他人，况且在她看来这件事已经属于是哲学思辨的探讨范畴了。
结果上看，林家人冷漠自私又愚昧，逼死了刘氏和自己的亲生骨肉却毫无愧疚之心，明显属于是因果报应不爽，至少叶随霜相信不只是自己，就是换楚河几人来看也会忍不住夸一句。似乎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但动机上看，路玄岐的作案心理怎么看都和“见义勇为，替天行道”毫无关系，属于愉悦犯的一次心血来潮，他今日杀得是罪有应得之人，明日也能毫无负担地对无辜群众下手，因此放任他继续胡作非为必定会是很大的隐患。
虽然叶随霜很清楚这点，但阻止她的并不是什么圣母仁心作祟，而是双方的武力差距。
倒是路玄岐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后挑了挑眉，显然对她的说辞十分不以为意，但叶随霜无意继续和他讨论这种哲学问题，一转话题道：“上清镇是碰巧，那你把我们几人引来云延城是想做什么？”
“古城主当初含冤身故，那位古少城主难道不会想替父报仇吗？在下只不过是考虑到可能如此后适时透露了一点消息而已。”
说了跟没说一样，叶随霜白他一眼，扭过头就走。
等到她几度加速翻过两条街后，忍无可忍地对跟在身后的人说：“你很闲吗？”
“我方才仔细思考了一下叶小姐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路玄岐在她身侧亲切地说：“既然是我邀请在先，自然不好将客人弃之不顾。”
妈的有病！叶随霜心中咆哮不已，时至今日她都搞不懂路玄岐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虽然她确信对方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疯子，但若要说他做这些事情全是随心所欲图个开心而已，叶随霜也是决计不会信的，问题就在于，她看不出对方的动机，或者说目的是什么。
上清镇一事放谁看来也是稀疏平常一件小事，叶随霜暂时相信他确实是心血来潮才帮了刘氏这么一把。但碧血林和云延城一事实在诡异，碧血林一战过后三名魔修尽数被灭，凤鸣仪突破至炼虚，夏长歌突破至元婴，最后路玄岐还亲手将七叶凝仙草奉上，这可是能让云舟复活的必备材料之一。
而云延城现在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为何，但就目前情况来猜十有八九是魔族又在密谋些什么，而现在在路玄岐通风报信之下，修真界有所戒备并提前派遣弟子进入云延城，大概率能直接阻碍甚至摧毁魔族的计划。
总的来看，两次事件都是他们血赚魔族血亏。
想到这里，叶随霜狐疑地看向路玄岐，问道：“莫非你很讨厌魔族？”
“怎么会，我也是魔族啊。”路玄岐笑着否定了。
那就是很讨厌你那个渣爹，所以专注于给他找麻烦，叶随霜一脸了然，然而关于路玄岐的家庭情况是一个敏感且又难以解释自己的消息来源的话题，于是也不吭声了。
“哎呀，这家伙！忒麻烦！”识海中云舟抱怨道。
叶随霜也唉声叹气：“我知道，打又打不过，甩又甩不掉，真是憋屈死我了！”
“他怎么这么喜欢跟着你？”
“人格魅力吧，真没办法。”大概是因为她这个女人真是该死的有趣，叶随霜两眼无神的想到。
路玄岐见她沉默，善意提醒道：“叶小姐和尊者，背地语人长短可不是正道人士该有的行为。”
“都说了我的立场就是没有立场，”叶随霜突然道：“我哥哥在哪儿？”
她的话题转得猝不及防，路玄岐却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笑说：“我还以为叶小姐信不过我，所以才不打算从我这里打探消息呢。”
“我哥哥在哪儿？”叶随霜问。
“叶小姐不问问夏公子如今在何处吗？我瞧着另外那位姑娘倒是关心得紧呐？”
他知道玉简内容？果然是有人被魔修控制住了？叶随霜心中一惊，但面上不显，还是重复道“我哥哥在哪儿？”
见她不接茬，路玄岐终于叹气嘟囔了几句“没意思”之类的话，终于回答道：“不意外的话，应该是城主府。”
“毕竟我当时也不知晓你们会兵分两路，对他们也眼生得很，自然也来不及准备。”路玄岐说。
“果然是你啊！”叶随霜了然道。
那道传送阵实在不像是敌方的手笔，分散他们勉强可以理解为想要各个击破，但传送地没有守卫魔修就有些不可思议了，不设埋伏及时拿下他们反而让敌人四散而开，在偌大的城内玩游击战，除非这群魔修在无间之渊关了一千年脑子都关锈了,否则绝对做不出这种蠢事，所以叶随霜缓过劲来后立刻就怀疑那传送阵是第三人的手笔。
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那也就是说当时叶见画几人入城后迅速遭遇了魔修，出于某种原因应该是被抓走了，在得知还有第二批弟子存在之后魔修借用玉简将众人引进云延城，准备一网打尽之时，突然被路玄岐搅和一通，现下叶随霜几人散落各处，虽然分散，但也逃脱了被魔修围堵的危险。
“魔修聚在云延城内是想做什么？当初云延城被屠城又是因为什么？也是魔修所为？”心中实在是满肚子疑惑，也顾不上探究路玄岐的目的了，叶随霜扭头对着他连珠炮一般发问道。
路玄岐耐心地等她将一大串问题都问完后，长叹一口气道：“我理解叶小姐的心情，但还请考虑一下我作为魔族的立场问题。”
……你有什么立场，你的立场不是二五仔吗？叶随霜闻言以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他。
但她心里也明白这家伙只是在找借口而已，他只是来看热闹的，当然没打算一口气交代干净，不然岂不是平白无故失去了很多乐趣。
对他来说固然有将七门引过来给魔族添麻烦的意思，但说他弃暗投明也完全不对，真要说来应该算是到处拱火，只要乐子够大，不管最后结局是邪不压正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路玄岐来说差别都不大。
这搅屎棍！叶随霜心里烦的要命，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他了。
准确无误接收到这个毫不掩饰的白眼，路玄岐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颇有些愉悦地说：“叶小姐相当了解在下啊！这就是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吗？”
“这是所谓慧眼如炬。”叶随霜假笑道。
路玄岐大笑道：“那么慧眼如炬的叶小姐想必可以知道自己的同伴遇险了吧？”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叶随霜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啊？”
下一秒她腰间的玉简应声剧烈颤动起来。
“又是她！”云舟哀嚎道。
不远处似乎传来隐隐可闻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