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
是夜。
待到陆仁嘉总算发挥了一把演技,进行了非常符合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身份的活动——睡觉之后,楚河摸到了叶随霜和夏长歌两人这边,悄声问道:“那家伙到底什么情况?”
听到他的问题,夏长歌也扭头看向叶随霜,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跟夏长歌解释,于是低声把自己和夏清扬在上清镇遇到陆仁嘉的事情连同这次碧血林碰到他的事情一同说了一遍。
听完楚河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太可疑了……”
叶随霜点点头,小声说:“确实,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两次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所以我觉得可以先装下去,暂时不要翻脸。”
说完她想起什么,又对着楚河补充了一句:“哦对了,现在我叫柳芒冰,他叫包晖义,记得别叫错了。”
楚河闻言大怒:“我操了你们俩改名字居然不叫我!”
当时确实一时疏忽没想起来提醒他……叶随霜心虚地狡辩道:“我哪知道你还跟他聊挺好的?”
两人正斗嘴着,突然听到边上传来很轻的一声笑,叶随霜和楚河齐齐回头,正好看到夏长歌嘴角还未消散的那一丝笑意。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不自在地又转回了头。
在山洞内有天然屏障在,不用担心引来其他妖兽,于是三人用引火符生了火,此刻正围坐在篝火旁守夜,既是为了监视陆仁嘉,也是为了看护凰音真人。
“那夏……那个大小姐叫什么?”楚河小声地问。
“包晖仪。”叶随霜回答道。
“太敷衍了吧!?”楚河痛斥叶随霜没文化。
“亲兄妹有什么关系!”受教育程度遭受质疑,叶随霜也怒了,力图证明自己文化造诣良好:“顺便一提我师兄是涂斐定!”
楚河气得龇牙咧嘴,伸手作势要揍她,怒道:“我靠!一个个都起好了名字!偏偏不记得我!”
“动动你那智慧的小脑瓜行不行!求人不如求己!”叶随霜躲过他的攻击,嗤道。
夏长歌安静地坐在一旁,伸手虚揽着叶随霜,免得她跟楚河打闹的时候一脑袋扎进火堆里去,听两人吵着吵着,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柳芒冰,包晖仪包晖义,涂斐定,到底是什么意思?”
忙着打打闹闹的两人听到夏长歌突然的发问都是一愣,还没等叶随霜反应过来,不远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路人甲、炮灰乙、流氓丙、土匪丁,柳仙长起名风格……别具一格。”
听到解释后楚河恍然大悟,随即嘲笑道“流氓丙!看来你确实很有自知之明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秒笑声一顿,楚河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瞪大眼睛扭头看向说话的人。
原本好好躺在地上装睡的“路人甲”侧过身面朝三人的方向,以卧佛的姿势躺在地上,懒洋洋地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向三人。
“我想好了,白痴戊,你就叫白赤乌了。”四人相顾半晌无言后,叶随霜转头冷静地对楚河说。
陆仁嘉立刻捧场道:“好名字!”
“操!”原本楚河正提剑戒备着,闻言回头怒骂道:“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叶随霜不理他,又回头对陆仁嘉幽幽地开口道:“能不能敬业一点,睡觉就好好睡觉。”
陆仁嘉配合地作懊恼状,叹息道:“是在下的错,可惜太久不曾睡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睡着,又听见三位仙长谈话内容实在有趣,这才情不自禁插了一句嘴,还请仙长勿要见怪。”
他言辞恳切,似乎真的倍感歉意,但在场三人显然没有心情配合他的演技,无一不是神经紧绷地对峙着,右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最为冷静的夏长歌率先开口道:“不知这位……陆兄找上我们到底所为何事?”
“包仙长也不必这么戒备在下,在下一介穷书生,又能做些什么呢?”陆仁嘉慢条斯理地说,仿佛全然没听到刚才三人间关于假名的争论,叫得十分亲热。
“穷书生还大摇大摆逛上了碧血林,你怕是武状元吧?”叶随霜假笑道。
楚河此刻紧紧抓住疏狂的剑柄,背后慢慢渗出一身冷汗,他知道既然他们三人都察觉不到这个陆仁嘉的实力,说明他要么真如自己所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么就是修为远超三人,可能达到了炼虚!
若是如此,只要陆仁嘉有意,他们三人连同还未苏醒的凰音真人都必死无疑。
哪怕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这个陆仁嘉对人总是笑脸相迎,又十分好说话,甚至会配合开几个玩笑,一副风度翩翩的做派,但此刻面对依旧言笑宴宴的他,三人都有同样的预感:这家伙极其危险。
“柳仙长幽默一如既往,不过让在下一介书生上碧血林只有一个原因。”陆仁嘉说话间慢悠悠从地上站了起来,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引得三人对他的动作又是一阵戒备。
见三人防备他至此,陆仁嘉好心地收回想要上前的脚步,停在原地笑眯眯道:“在下前来来讨一笔债。”
杀人偿命!楚河脑中瞬间闪现这四个大字,冷汗顺着额角滑下,这就麻烦了,追上门要债,说明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就是不知道自己几人何时惹上了这一尊杀神,今日怕是……
就在他冷汗连连,胡思乱想之际,身边的同伴突然暴起,向陆仁嘉射去一发暗器,银光迅疾,却还是被他轻轻松松截下了。
要糟!动手吧!就在此念一出,楚河下意识就要拔剑刺向陆仁嘉之时,他听到叶随霜啐了对方一句:“就为了十三文追到这,不用找了!”
楚河脚下一滑。
一旁的夏长歌也是剑拔了一半,此刻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全然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哎呀,柳仙长大气!那么此事揭过了。”陆仁嘉细长的手指正来回捻着那枚暗器——一锭银子,笑嘻嘻地说。
场面一片其乐融融,只有云舟在识海中疯狂捶地,痛心疾首道:“小霜儿啊小霜儿——你看你这狗胆包天的,叫人记上了吧!?”
“不知陆兄所说的此事揭过是指?”早已习惯叶随霜给现场平添意外的夏长歌迅速冷静下来,将出鞘的剑插回去,拱手道。
“在下既然是为了讨债而来,收回债款之后自然也就和三位相安无事了。”陆仁嘉道。
收到想要的回答,夏长歌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就拉着叶随霜坐回原地了。
见他撤得毫不犹豫,楚河一脸不可置信,追上去低声问道:“你真的相信他的话!?”
“不相信。”夏长歌说。
“不相信你还……”楚河瞪大双眼问。
叶随霜打断他,幽幽道:“不相信也没办法,咱们又打不过他。”
虽然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这也太憋屈了……楚河无言地站了半晌,最终还是自暴自弃一般又靠着两人重新坐了下来。
“你师尊如何?”楚河还是不死心,悄悄问叶随霜道。
叶随霜看了他一眼,说:“半步炼虚,加上我们一群拖后腿的,除非外面的魔修突然洗心革面弃暗投明,否则还是投胎来得更快。”
她还没敢说云舟一个炼虚修士都看不出陆仁嘉的深浅,他说不定还在此之上的话,一是没办法跟两人解释,二是哪怕说了除了平添绝望之外也没什么用处。
其实叶随霜比较相信陆仁嘉所说的“和三人相安无事”一言,没什么理由或者证据,单纯的凭直觉感觉如此而已。就陆仁嘉目前为止的表现来看,这家伙似乎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愉悦犯类型,只要觉得有趣就会去做,既然如此他的话还是有很大可信度的。
当然随时翻脸的可能性也很高。
原本心照不宣的谎言被拆穿之后,场面一度陷入尴尬,三人围坐在火堆旁一声不吭,陆仁嘉也不再继续装睡,而是大大方方坐在三人对面,不过离火堆远远的,似乎不太喜欢烤火的样子。
“三位仙长,何必如此警惕陆某?要知道仙长们的敌人可不是在下啊?”陆仁嘉闲聊一般说道,语气温和却透出一丝威胁之意,让三人头皮皆是一炸。
在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夏长歌选择了保持沉默,楚河完全不信任对方,自然也不会讲话,唯有狗胆包天的叶随霜听到他的话后,假笑着回应道:“既然如此,这位大哥不如你现在转身离开,也给我们一个垂死挣扎的机会如何?”
陆仁嘉笑意更深,亲切地说:“这声大哥陆某可当不起啊,‘宁交王八羔子,不交吊眼梢子’柳仙长一言实在是如同当头棒喝,叫在下自惭形愧。”
叶随霜:你他妈还挺记仇的?
“小霜儿啊啊啊——”识海中云舟哀嚎声更大了。
夏长歌和楚河闻言沉默片刻,齐齐扭头去看她,没有错过这家伙脸上那一丝一闪而过的心虚,楚河咬牙切齿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能管管这张嘴!”
“我的嘴怎么啦?我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嘴甜!”叶随霜一梗脖子嘴硬道:“管管你们那颗玻璃心吧,夏长歌就从来不觉得我讲话气人!”
于是另外两人又扭头去看夏长歌,夏长歌面对叶随霜亮闪闪的眼神,语塞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偶尔还是有的。”
楚河精神为之一振,捶胸顿足道:“夏长歌都忍不了你!”
“夏长歌啊啊啊啊啊!!!”叶随霜气得龇牙咧嘴,扑上去爆锤夏长歌,夏长歌坐在原地不动任由她乱打,只伸手揽住她的腰,免得她乱动摔下去。
原本幸灾乐祸的楚河见到这一幕又开始牙酸,揉了揉脸,嘟囔道:“我真是看到你们都饱了……”
“英雄所见略同啊——”陆仁嘉感叹道,突然身形凭空消失,下一秒他原先所在之地突然山崩地裂一般炸裂开来,一阵剑风带起的飞沙走石之后,早已后跳拉远距离三人定眼再看,只见那处只剩一道巨大的鸿沟,深不可见的裂缝间透出此人凌然的剑意,如果陆仁嘉再晚一秒,怕是会被一分为二,血溅当场。
那道粗布青衫的身影再现已是百米开外,死里逃生的陆仁嘉丝毫不见恼怒,依旧笑得温和,他有些苦恼地说:“哎呀,这可真是……不知在下何时得罪了真人?”
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一只素白的手从后轻轻搭上叶随霜的肩,将她按至身后。
“师尊!!!”叶随霜大喜道。
“还敢请问阁下到底是谁,跟随家中小辈至此又有何目的?”凰音真人如护雏的母鸟般拔剑将叶随霜等人护在身后,对陆仁嘉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