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夏清扬小小的惊呼一句，一下站了起来，下意识往那倒地的人影处走了两步，又生生停住脚步，不知所措地看了叶随霜一眼。
那个倒地的人一看就不认识，甚至穿的不是玄月门内的校服，弄得叶随霜也是莫名其妙。据她所知，这片竹林之所以是玄月门禁地，是因为门主夫人——也就是夏长歌夏清扬的生母喜欢青竹，于是夏轩崖便为爱妻专门种了一片竹林，后来门主夫人离去后他便不来了，怕睹物思人，又不让旁的弟子进入，怕他人毛手毛脚的破坏了竹林，让他无可思人之物。因此这片禁地只有夏长歌兄妹二人会来了。
既然如此，这人到底是谁，还行迹如此可疑？
叶随霜皱着眉，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清扬？你认识这个人吗？”
夏清扬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这下可麻烦了，叶随霜和夏清扬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拿这人怎么办。叶随霜想了想，往竹林里转了一转，在地上捡了一根不止哪里滚来的木棍，倒回去，走到那人十步远的地方蹲了下来，戳了戳对方，那人也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不会是死了吧……”叶随霜小声嘀咕道。
夏清扬紧张地看过来，大气不敢出一声，弄得叶随霜也被她弄得无端多了几分紧张感，她狠了狠心，用力戳了过去，把对方翻了个面，那人终于嗯嗯啊啊如同梦呓一般叫唤出来。
戒备了许久，看对方没有下一步动作后，叶随霜和夏清扬对视一眼，慢吞吞地凑了上去。来人原来是个和夏长歌一般大的小孩，瘦的有点吓人了，衣服挂在他身上就像个破布袋子，空空荡荡的。此刻这个小孩闭着眼睛，紧紧拧着眉头，脸色苍白，满脸大汗，嘴里不知道在哼哼着什么。
“他他他，他是不是，是不是快死了啊？”夏清扬看到对方这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一下慌了神，不知所措地看向叶随霜。
叶随霜倒是迅速定了神，指挥夏清扬把她们刚刚摆好的糕点茶水一同搬了过来，然后俯身拍了拍男孩的脸，对方勉强睁开半只眼看了看她，叶随霜立刻端起茶杯慢慢喂了半杯茶水给他，然后从食盒里挑挑拣拣，选了较为软和的糕点递到他嘴边。
男孩艰难地睁着眼，似乎是想看清是什么，但好像难受得很，刚支起来的上半身又瘫倒在地上，于是叶随霜又耐着性子往他嘴边送了一松，他只好试探性的咬了一口，下一秒立刻顺着这口囫囵吞了下去，叶随霜感觉要不是自己撒手够快，对方能把她的手吃下去。
夏清扬看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孩是饿昏了，于是默默把食盒往他手边推了推。男孩用力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抢过食盒，一把接一把，将那些精致的糕点塞进嘴里，随即又皱着眉呜呜说不出话，叶随霜见状也重新倒了杯茶，默默递给他，被他一把夺过灌进嘴里，顺过气来后继续埋头大吃。
等到男孩终于风卷残云一般把三层食盒吃的干干净净，一点糕点渣都不剩之后，他长舒一口气，抬眼就看到面前蹲着两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一个一脸震惊一个无语凝噎，此刻直勾勾看着自己。回想起来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之后，尚且苍白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我，你们……谢，谢谢……”男孩尴尬了片刻，最终选择避重就轻，红着脸道谢。
“你是何人？怎么会闯入禁地中来？”夏清扬身为门主之女，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安保问题。
叶随霜此刻发现，面前这个男孩其实长得不错，虽然估计是因为长期挨饿导致的营养不良让他分外瘦弱，但五官相当英气，长大之后绝对是为祸一方的蓝颜祸水级别的。这让叶随霜微微警觉，总感觉有什么她不想面对的事情要发生了。
“啊！这！这是门内禁地吗？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是玄月门外门弟子楚河，我，我前几天才拜入门内，我不知道这是禁地，我真的不知道！”楚河听到夏清扬有几分质问意味在的话语，一下子慌了神，结结巴巴地道歉。
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夏清扬才上线你小子就直接刷在我脸上，叶随霜闻言微笑颔首，面色不改，心里只觉自己命不久矣。
算了算，这几天重要人物已经连续刷新了男主岳丈、男主大舅哥、男主师父、男主正宫四人了，她本意却只是来踩个点，尚且还未想好该怎么办，如今男主就直接跳脸，想到这里叶随霜只觉得头痛欲裂，隐隐后悔这趟玄月门之行。
“既然已经是玄月门弟子，更需要时刻自省己身，不可行差踏错。门规有令，擅入禁地者需由戒律司量刑后受罚，你，你此刻身体虚弱，但既然犯了错，总是要受罚的……”夏清扬板着一张小脸，认认真真地教育起了明显年长于她的楚河。
楚河闻言一脸诧异，挑眉问道：“可是你们二位……”
夏清扬被噎了一下，有些为难地看向叶随霜，叶随霜清楚小姑娘是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表达“我俩是关系户”，于是体贴地开口替她回答：“因为玄月门是她家开的。”
“……”似乎是觉得自己被戏弄了，楚河眼中飞速闪过一丝怒火，又很快压制下去，隐忍着怒气，挺直脊梁，冷冷开口道：“门内的规矩却只有我这种外门弟子需要遵守，哪有这样的道理！”
以为你是霸总，结果你是喜欢扇人大耳刮子的保洁小妹，真是经典永不过时。叶随霜心中吐槽，又偷偷瞄一眼夏清扬，对方果然是满脸“竟然有如此不畏权贵之人”的震撼和惭愧。
这战斗力和防御力加一起都没我年龄大！叶随霜虚摸一把冷汗，心说还好有我在，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夏清扬刚准备开始自我检讨的嘴，奇道：“你这人真是好不讲道理，门规还规定见到长辈要问好呢？照你这么说，大家都一视同仁，那长老门主见了你不得反给你磕三个响头？”
这是何等直击人心的问题发言，话音刚落，不说楚河，就连夏清扬都呆住了，两人仿佛大脑蒸发，一齐傻愣愣地看着她。
立刻被好朋友的歪理说服的夏清扬一秒倒转立场，因为仍然被叶随霜紧紧捂着嘴难以挣扎，于是眨巴眨巴眼睛，将愧疚的眼神迅速切换为谴责，并不断用眼神刺向楚河。
楚河憋得满脸通红，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气得，但似乎又无从反击，一张嘴开开合合，最终咬牙切齿地憋出零星几个字：“你……你……”
叶随霜眼神愈发怜悯，语调温和地发问：“你该不会想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吧？”
对方瞬间哑火。
“我跟你讲道理，你给我说莫欺少年穷，”叶随霜叹气，摇头装模做样说：“那等会儿押你去戒律司受罚，执法长老打你两棍子你不得恨得屠尽天下人？真真不讲道理。”
“我才不会！休要血口喷人！”楚河涨红了脸大吼道，一副恨不得把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生吃了的样子，这下可惹恼了夏清扬，她一把扯下叶随霜捂住她的手，生气地喊：“你做什么这样吼她！霜霜说得不对吗？你就是个不讲道理的!”
“你们!你们两个狼狈为奸！”
眼看着这两人斗鸡一样对上了，叶随霜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她大概知道楚河是个什么情况，一是家人惨死自己流落街头，行事间就带了点愤世嫉俗；二是寄人篱下前途未卜，难免有种窘迫感；三嘛……就是作为男主总要有点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标新立异与众不同，就像古早女频文里女主穿到古代喜欢提倡人人平等一样。
现在男主那套理论被她乱拳打回去，正恼火呢，夏清扬则是觉得自己跟叶随霜天下第一最最最好，忙着为朋友出头，于是这青梅竹马一见钟情的戏码居然变成了辩论会。叶随霜一边是觉得总算是改变了剧情走向值得庆贺，一边又头疼该怎么收场。现下一手抓着夏清扬后领，一手当着楚河，免得两人再吵两句激动了顺手给对方来一下。
“你！我们还救了你这个饿死鬼一命！你真是不识好歹！”
“我不是道过谢了吗！再说一码事归一码事！你们就是仗势欺人！”
“等等！等等等等！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叶随霜努力隔开已经开始龇牙咧嘴的两人，艰难地维持着安全距离。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三人对峙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竹林间突兀响起。
“长歌！夏长歌！你来的正好！快快快！帮我拉开他们！”叶随霜差点喜极而泣，激动大喊道。
尚且不明所以的夏长歌直接跳出来对着楚河就是一记锁喉，力气大得楚河直翻白眼，叶随霜趁机抱着张牙舞爪的夏清扬一个转身，将她锢在反方向，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两人终于控制住了局面。
夏长歌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摆，思考片刻，看向叶随霜冷静地说：“怎么回事？”
于是叶随霜想了想，大概说明了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其中穿插着夏清扬怒气冲冲的添油加醋和楚河声嘶力竭的争辩，最后两人重新被夏长歌暴力镇压。
听完这一通混乱至极的说明，夏长歌微微皱起了眉，一张俏脸上满是凝重。半晌，好像终于理清了全部的逻辑关系，夏长歌抬起头，认真地对还满脸愤愤不平的楚河说：“跟我去戒律司。”
“？”
叶随霜和夏清扬的眼神瞬间转换为同情，目送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楚河一脸懵地被夏长歌拷走了。
原本的野餐会现在一地狼藉，两人只好回头收拾场地，期间夏清扬还在委屈地碎碎念个不停，大意就是好不容易交到好朋友第一次搞小姐妹聚会，居然碰到这种不要脸的小流氓真是晦气云云。
叶随霜听得好笑，一边暗暗给她下眼药暗示楚河那个狗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以后看见他最好绕道走，一边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下次邀请她来逸仙阁开茶话会，自家的冰皮点心天下第一，费尽口舌终于把夏清扬哄得喜笑颜开。
等到两人终于收拾完，提起食盒走出竹林时，一位弟子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对两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这才开口道：“叶姑娘，门主让我带您去大殿。”
顿了顿，说：“是逸仙阁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