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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启封:七年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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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四天的车程,火车终于到站了。

    扶桑背着自己的书包牵着妈妈的衣袖,跟在拿着大大小小行李的爸爸身侧。

    脚下厚厚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空中飞舞的雪花胡乱地往脸上拍打。

    扶桑看着北方的雪景没有半点初见的新奇,面对吸入胸腔的寒气显得有些招架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

    即使被遮挡了视线,扶桑却冷得伸不出手去挥掉挂在睫毛上的雪花。

    坐上了开往妈妈曾经生活的地方的客车,可是目的地却没有亲戚迎接。

    秦湘是生活在单亲家庭中的独生女儿,由母亲一个人抚养长大。

    但身为公务员的母亲因积劳成疾,在与扶德洲准备结婚的时候因病去世。

    母亲去世后,秦湘便追随扶德洲去了南方,至此与北方断了联系。

    秦湘原来的家因为地产开发建设早已被夷为平地,不知在哪一座楼盘之下了。

    而大半积蓄被用于赔偿,已所剩无几的扶德洲在乡镇上租了一处的房子,以便扶桑上学和日后的生活。

    经过一番打扫,把行李和生活物品归置完毕后,简单地吃了点面条,便都回到房间歇息了。

    扶桑坐在陌生房间的书桌前,从书包里取出一团用卫生纸包裹的种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种子一颗一颗地埋在花盆中的土壤里,覆盖好表土,倾洒了些水后,凝望着土壤说:

    “失去了南方的温暖,酷寒的北方水土能养活南方的花种吗?”

    初到北方的扶桑因为水土不服连续几天都上吐下泻,加上寒气侵袭又发起了高烧,在医院挂了三四天的吊瓶才得到缓解。

    因为扶桑突发的急病,秦湘不再沉浸于悲伤,日日夜夜守在她身边。

    看着扶桑好转,秦湘才舒了一口气。

    从此便把自己的关注点全部投入到扶桑的身上,她不会再让自己仅剩的女儿受到一点伤害,她要把曾经亏欠扶念的母爱都弥补回来。

    就这样,秦湘放下了笔,摸起了素未谋面的锅碗瓢盆。

    七年来,她寸步不离地接送扶桑上下学,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不让她有一点磕碰。

    她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用来包裹扶桑,保证她健康成长,像呵护温室中的花朵一般。

    而扶德洲在一家书刊社当起了编辑,之所以选择这份工作。

    一是想延续秦湘现在放下的写作,二是可以充分了解民情,通过笔墨记录报道出来,三是工作之余可以有更多的空闲时间陪伴家人。

    从前那个热情张扬,肆意奔跑在田野的小女孩已经消失,在七年的悔恨和悲伤中,曾经闪烁的星星眼收敛了光芒,眼角多出了一颗泪痣。

    从前红润的稚嫩小脸,在北方冰雪的洗礼下变得更加清冷白皙。

    曾经脸上从不缺席的笑容,已经被一张紧闭着的樱桃小嘴取代。

    她的鼻梁变得更加高挺,却还是抵不过北方冷气的侵袭,每年的感冒鼻炎已经成为了冬日必备。

    纵使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爸爸妈妈已经尽最大努力去保护她,可终究还是挡不住同学之间的流言蜚语。

    面对同学的编排,扶桑从开始的愤愤不平到后来的司空见惯,她自己独自一人消化掉。

    她深知自身的负罪感已经无力反抗别人对自己的恶行,更没有资格再让父母再多承担一份苦楚。

    七年来,妈妈没有提过关于逝去的人,她把所有的愧疚和悲伤转化为对扶桑的关注,用自己孤注一掷的爱缓解自己的愧疚。

    面对妈妈超负荷的爱意,扶桑无力反抗,她只能承受着妈妈对于三个人的复杂的爱。

    她像一个被完全包裹的蚕蛹,她只能无条件的接受妈妈给自己制造的“保护膜”。

    她被赋予的使命便是要好好的保护这具失去了最珍惜的人才换来的肉体。

    这具身体支配权已经不是她的,但凡有任何的损伤,便对不起失去的人和现在的人。

    而她所渴盼的自由与释然已经在七年来无穷尽的沉默接受中被禁锢和尘封。

    今天是扶桑的生日,也是让她失去了最珍惜的人的灾难日。

    过去的七年里,每年秦湘和扶德洲都会咧着大大的笑容,若无其事地给扶桑庆祝生日。

    可是每当过完生日,爸爸总是坐在院落里抽起一根烟,妈妈则躲在房间里看着以前的东西偷偷流泪。

    扶桑也总是配合着爸爸妈妈乖乖地走完流程,可是每次的愿望都是空的。

    束缚在她身上的罪恶感让她不敢企及任何奢愿。

    这天下午,秦湘早早地在校门口等待初三放学的扶桑。

    扶桑背着书包从校门口走出,挤出一个笑容,快步走到妈妈的身边。

    秦湘给扶桑穿上厚厚长长的棉服,给扶桑戴上棉服上的帽子,又用围巾将扶桑的头包裹住,只留了一双眼睛。

    握着扶桑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口热气,关切地说:

    “等回到家就不冷了,我给你准备好了蛋糕,你爸爸给你做了红烧肉。”

    被捂得很严实的扶桑“嗯”一声,便和妈妈准备回家了。

    走在路上,秦湘看到路旁卖辣椒的,便兴致勃勃地说:

    “桑儿,你不是爱吃剁椒鱼头吗?我去买点,回去学着给你做点剁椒。”说完,便跑到了摊前。

    扶桑愣了一下,剁椒鱼头是哥哥爱吃的菜呀。

    又反应过来,都七年了,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才对。

    看着妈妈在摊前挑选辣椒的背影,扶桑的头突然被石头砸了一下,她慌忙回过头。

    看着一个女生掂着石头走过来,挑衅道:

    “你个扫把星,克死了你家的人还不行,又来这里祸害我们,告诫了你那么多次都不滚,看来是你皮太硬。”

    看了一眼扶桑妈妈的背影,丢了一个石头,轻蔑的笑了一声,“哦,我懂了,扶桑,服丧,看来你得给你妈服丧的时候才能听懂人话!”

    忍了多年的扶桑,被触碰到家人的底线,她爆发了,冲了上去把女生按到地上,便和女生扭打在一起。

    结完账,提着辣椒走过来的秦湘看到和别人扭打在一起的扶桑,丢下辣椒,慌忙跑过去。在与另外的人合力下,两人被拉开。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都默默地走着,一言不发。

    扶德洲看到母女俩回来,赶忙迎上前。

    他看到秦湘严肃的冷脸,慌忙接过手中的辣椒,问道:

    “咋了?这是谁又惹我家小湘生气了?”

    看着身上都是泥土的扶桑,扶德洲把女儿揽过来,边打着身上的土,边急切地问:“桑儿,你这怎么弄了一身土呀!”

    沉默了一路的秦湘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说:

    “还能是怎样!你家的乖女儿去打架了!”

    “啊?怎么好端端的就打架呢?肯定有原因。”扶德洲一脸诧异地询问扶桑。

    扶桑叛逆且倔强地回复:“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想打架。这七年,我装累了!”

    “你说得是什么话!你什么时候能懂点事!你总是这样肆意妄为,对得起小念和杨沁用生命给你换来得活的机会吗!”

    这是秦湘七年来第一次撕心裂肺地嘶吼,没想到是对自己最爱的女儿。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扶桑眼中滑落,笑着说:

    “谢谢你,妈妈,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终于不用再接受你出于对哥哥和杨阿姨的愧疚而转移到我身上的爱,像一个行尸走肉般活在他们的影子下。

    你和爸爸就应该大声地控诉我,惩罚我这个罪人,告诉我,在七年前该死的那个人是我!”

    说完,扶桑呛了一下,鼻子就开始流血。扶桑捂着鼻子冲进了房间,反锁了屋门。

    秦湘听完扶桑对自己的控诉,泣不成声,想喊扶桑的名字却喊不出口,想追却瘫在地上,她不知所措,隐忍了七年的伤疤又被重新揭开。

    扶德洲将秦湘搂在怀中,七年的隐忍苦楚都在此刻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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