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亮了
“为什么地震前没有收到任何警示预告？”有人抱怨出声，“那么多的先例摆在那，怎么没有人告诉我们。”
贾钟抬了抬手，制止道：“大自然的力量，不是每一次都可以精准预测，没有人愿意看见灾难的发生，国家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位人民，既定事实已经无法挽回，现在我们应该打起精神，等待救援。”
这几句话不仅没有给那个人安慰，反而情绪更加不稳定，他怒吼道：“那些死去的人呢，我爸我妈呢，你说的这些谁不懂，可你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家人被卷走，你还会这么说吗？”
贾钟沉默不言，紧握拳头。
周围人开始劝道：“现在救人才是最要紧的，不要……”
贾钟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正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才会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谁不希望家人可以平平安安，”他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可你在这里抱怨有什么用，你希望他们活着，他们却更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眼泪并没有止住，划过脸庞，贾钟独自走在前面，说道：“还有人在等我们，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陈文默默跟上去，他倒是没有什么感想，他只知道，他的家人，也在等他回去，只要能够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抱怨的人不再出声，还能坚持到现在的，并不是不害怕，而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导致自身的情绪滞后，现在知道救援队就要来了，一下子绷不住了，这会儿喊出来，发泄一下可能就会好很多。
人群变得更加沉默，当回到十一号楼的马路附近，贾钟说了几句话鼓舞士气，之后快速地带领医生跑向重度伤患所在地，他清楚地记得所有重伤者的位置，在第一时间跑过去，但是最后看见医生摇头的样子，他闭上眼睛，很多人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这么重的伤，即便是去医院，路上耽搁了时间也是救不活的。
天亮前的一个多小时，没有人知道他们撑了多久。
陈文四处帮忙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孩，他正安静地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陈文看了很长时间，那个男孩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久久未动。
陈文知道他，当时很多人都跟着贾钟走了，他却留了下来，贾钟说他的父亲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贾钟当时没有劝他，尽管他的父亲一直想要孩子走，男孩也没走，他只是默默的重复说要陪在父亲的身边。
陈文静静地看着这对父子阴阳两隔的拥抱，许久许久。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儿子小心的脱下衣服，为父亲遮住没了的腿，他看着儿子为父亲整理衣服，看着儿子将父亲摆放在一块木板上，看着儿子为木板绑上绳子，套在身上，一点点的拉着父亲远去。
不知不觉，他竟然有些感伤。
陈文有些矛盾与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在这次地震变得多愁善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以自我为中心，自私自利，怕死怕到极致的人。
可当他看见如此多的生离死别时，他迷茫了，曾经的自己是这样的吗？
又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陈文，过来帮忙。”
他不知道，忘记了。
“来了。”
可能人总会变的吧，看似独善其身，实则随波逐流。
陈文轻笑着摇了摇头，调侃着自己总想那些有的没的，同时快步走过去。
就在他过马路的时候，没注意看，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干瘪的罐子，罐子滚动起来哗哗作响，他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惊喜的发现，里面竟然装着大半罐糖果，他捡起一块砖头，将罐子恢复形状，之后又找了几块泡沫塞进去，防止弄出响声，最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
这可是战略物资，他自己都没有准备多少。
他左右踱步，重新审视这片废墟，才发现，这哪里是废墟啊，分明是一座金山。
老天爷这是在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快来，这儿不是砖块儿，就是水泥，有啥好东西啊，快过来，搭把手。”
陈文苦笑，没有回答，快步跑过去，加入到灾难初期的抗震救灾队伍。
他们还是老工作，一边尽力寻找废墟下的活人，一边寻找能够制作担架的工具，他们这次，要把所有活着的人，都带到羚羊广场。
……
“呼，人都在这了，等医生包扎好，咱们就回去，等空投物资过来，再进一步治疗。”贾钟喘着粗气，确认了好几遍人数才说道。
“辛苦大家了，好好歇息一会儿。”
贾钟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实在是太累了，救人倒是还好，累就累在怎么把这些人抬回去，制作担架的材料虽然遍地都是，但基本上都被压在石头下面，这十几副担架，可把陈文等人累得够呛。
过了一会儿，王老先生在孙子的搀扶下站起来，这个古稀老人，也是累得不轻，这里可没有凳子坐，只能蹲着，但看起来，老人的身子骨不错，硬朗得很。
“休息好了没有，马上六点了，空投要来了，回去晚了可没有饭吃。”贾钟坐在地上，说完哈哈大笑，这真是难得的放松时刻。
男人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说道：
“老子要吃十碗饭。”
“一人一碗都是烧高香了，就算外面饭有的是，也送不进来啊。”
“直升机不是有的是，这么大个天，就飞呗，怕啥，还能撞上啊。”
“哈哈哈哈……”
一阵说笑，也休息的差不多了，贾钟站了起来，说道：“各位，休息好了吧，走吧？回去吃饭。”
众人异口同声：
“走。”
这次的路，又和来时不同，队伍多了许多活着的人，来时的行色匆匆，也变成脚踏实地，行走的步伐，也变得整齐划一。
他们说天亮了就回来，他们回来了。
他们说回来接他们，他们做到了。
他们说等着他们，他们等到了。
天亮了，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