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家人
“痛！痛！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们！”
姜璇对尖啸声充耳不闻，手上动作不停。
三针鬼垒，刺足大趾末端隐白穴。
四针鬼心，刺掌肌侧腕中部太渊穴。
五针鬼路，刺足外侧部外踝申脉穴。
六针鬼枕，刺后脑勺风府穴。
鬼床颊车、鬼市承浆、鬼窟劳宫、鬼堂上星。
连续十针下去，那黑气的惨叫声一刻不停。
不仅如此，双生鬼的面容似乎也愈发清晰。
“尔等还不道明原因？”
姜璇脸色微沉。
鬼门十三针，顾名思义，针法十三。
其步骤却多为劝说、恐吓、施针。
一般来说，游荡人间的幽魂都是冤魂。
仅需几针惩治，便能逼得他们述说冤屈。
而能够习得鬼门十三针的医者，则必须是心思人品上乘，有慈悲众生之仁心。
施针不可做绝，十三针若是齐出，那鬼魂必将魂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医者一般留三针死穴，留其一线生机。
黑色鬼影依旧只是惨叫，念叨着害他，却始终不说原因。
姜璇脸色有些难看，再从布袋中抽出一根银针。
“你们俩背过去。”
冷无恨疑惑，林江却问也不问，直接拉着他一起转身。
姜璇深吸一口气。
刚才最后三针没有施行，除了因为这三针每一针都是死穴。
还有便是因为第十一针的位置有些尴尬。
鬼藏，此处对应着冷无忧的玉门头，也就是她的私处。
虽然是小孩子，但基本的避嫌还是要做的。
小手在冷无忧腹部一阵摸索。
姜璇念叨了几遍医者仁心，一视同仁，这才稳住了下针的手。
冷冷地看了一眼上空翻涌的鬼气，又看了眼因为鬼气喷吐而痛苦的冷无忧。
手中银针不再停留，便要直刺这第一处死穴。
“姐姐不要！”
似乎像感受到什么一般，刚才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冷无忧突然出声。
“是爸爸和妈妈！”
“什么？！”
姜璇和背过去的冷无恨同时惊呼。
果断停手，光速拉好她的衣物，冷无恨也转了过来。
盯着那愈发清晰的鬼影看了半晌，他的脸上亦是浮出震惊之色。
“爸爸，还有妈妈？”
“为什么害我！要保护害我！害我！”
那鬼魂依旧癫狂，但声音里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他们真的是你们父母？”
没人回答姜璇的疑惑，冷家兄妹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冷无恨呆呆地看着那共用一具身体的鬼影，看着那朝思暮想的面容。
冷脸突然崩裂开来，无数委屈和愤怒从他的身子里爆发。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丢下我们！”
“为什么要伤害妹妹！”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男孩似乎失去了理智，双目通红，语气哽咽。
“爸爸，妈妈～”
向来纯真无邪的冷无忧脸上亦是沾染了水渍。
“忧忧好想你们。”
双眸犹如水阀一般，泪流不止。
也许是因为姜璇停止了施针，那鬼魂也不再吼叫。
双生鬼漫无目的地在冷无忧上方盘旋着。
听见妹妹的呼声，冷无恨浑身一颤，眼泪也涌了出来。
“为什么啊！你们回答啊！”
他怒斥着幽魂，却没能得到一点儿反应。
看着这一幕，姜璇暗叹一口气。
瞧见那鬼魂呆滞的模样，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冷家兄妹的哭喊回荡在耳边，让她升起恻隐之心，决定帮帮他们。
现场取出了朱砂与狼毫，双目沉凝，手起笔落。
“你们父母的魂魄不全，怎么喊都不会有反应的。”
取过手中新鲜的符箓，姜璇打出几个印诀。
符箓上的“魂”“魄”二字发出一阵耀眼红光。
在林江和姜璇惊愕的视线里，那红光最后竟是涌进了冷无恨体内。
两道白影从他身体里拉扯出来，不断撞击在黑气上。
原来如此。
姜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大致明白了他们的情况。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
金光咒自她口中念出，这道口诀和刚才聚集魂魄的招魂定魄符不同。
它可以用来护体，也可以用于稳定魂魄。
暗中运转元气，点点金光浮现，和白影汇入黑气中。
空中那团黑气顿时变化，最后分解成两道灰色虚影。
冷无忧体内也不再有黑气流出，似乎已经全部释放出来。
“恨恨？忧忧？”
虚影中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面容清晰，声音却有些朦胧。
林江默默退到一边，姜璇则在旁边继续默念，抬眼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只有一刻钟时间，有什么要交代的尽快。”
冷无恨呆呆地看着上面的虚影，刚才自己体内拉出白影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什么。
“恨恨，忧忧，真的是你们吗？”
那是一道发颤的女音，有些模糊，但满含感情。
冷无恨身形一颤，牙关紧咬，不曾开口。
另一边的冷无忧却不然。
本就是最需要父母陪伴的年纪，某天父母却突然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内心悲伤可想而知。
“妈妈，妈妈，忧忧想你了。”
“爸爸妈妈怎么在天上？忧忧抱不到你们。”
冷无忧的小脸上写着迷惘，眼泪不停掉落。
一双小手在空中挥舞着，好不容易触碰到空中虚影，却是径直穿了过去。
那男人虚影有些颤抖，似乎想要抓住女孩的手掌。
可惜，就像冷无忧碰不到他们一样，他也无法触到女孩。
“无恨，无忧。”
低沉的男音同样模糊，却有着父亲独有的深沉。
冷无忧还在尝试抓住男人的影子，冷无恨却是看向说话的虚影。
“我们答应过，要早点下班陪你们。”
“爸爸妈妈食言了，对不起。”
冷无恨再也坚持不住，痛哭出声。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伤害妹妹！”
“恨恨。”
女人的虚影从空中飘下，从男孩头顶抚过。
冷无恨只感觉头顶一阵清风，却没由来得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
“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回来的。”
两人的虚影逐渐有些虚幻，却更加通透。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
“我们只是想，再多看你们一眼。”
“呜妈妈！爸爸！”
冷无恨完全破防，张开双手便想扑进虚影怀里。
身体依旧直接穿过，男孩瘫坐在地上。
“我真的好想你们，忧忧可以躲在我怀里哭，我也好想躲在你们怀里”
“为为什么，为什么我连抱都抱不到你们”
女人虚影掩住面庞，身形颤抖，却是连泪水都流不出。
男孩突然想起刚才他们口中的害他们，猛然起身。
“爸爸妈妈，是谁害了你们！告诉我，我替你们报仇！”
不远处的姜璇突然抬头，和那男人虚影对视了一眼。
男人虚影点头，看向自己越发虚幻的身影，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看向双目中闪着仇恨的男孩，摇了摇头。
“无恨，无忧。”
“爸爸希望你们和你们的名字一样。”
“不要仇恨，不要忧愁。”
拍了拍女人的虚影，“我们该走了。”
冷无恨和冷无忧闻言都是一惊。
“爸爸妈妈，你们要去哪儿？不要丢下忧忧！”
“爸爸妈妈，你们别走！我求你们别走！”
冷无恨突然转身看向一旁的姜璇，踉跄着跑到她跟前，拉扯着她的衣角。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能救他们的对不对？”
姜璇眼眶有些发红，问了一句。
“你父母的尸体可在？”
冷无恨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苍白。
“他们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姜璇闻言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灵魂离体，肉身不存，就算是她也无力回天。
冷无恨顿时瘫倒在地上，回头看着父母越发虚幻的身影。
嘴唇蠕动，却没能发出声响。
姜璇起身，口中念起了超度咒语。
一道漩涡出现在两道虚影身后。
这次不用她解释，冷无恨也看得懂这是干什么。
“不要！你们别走！”
“爸爸妈妈！”冷无忧在床上直起身体，接着又软倒。
男人拉着女人的手，突然回头看向姜璇。
“小朋友，谢谢你。”
“忧忧，和哥哥好好活着，快快乐乐地长大。”
“恨恨，你是个合格的哥哥，照顾好妹妹，照顾好自己。”
“我们走了，但我们的心一直都在这里。”
“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说完，带着女人迈入漩涡。
女人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女儿，最后和男人一起消失在漩涡深处。
冷无恨蜷在地上，冷无忧软倒在床上，哭得像个泪人。
姜璇和林江双眼发红。
深深地看了一眼漩涡，里面似乎有一个挂着锁链的牛头人对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