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半梦半醒,命途多舛
微生看着他,嘴角上扬,心情好像很不错。
总该问出些什么,不然,他也睡不了好觉。微生心里想着,便将那姑娘口中的布条拿出来。
“抽筋不皱眉,喝血不眨眼。这就是我微生岑源的行事风格。”微生怪异的看向她,眼里发着幽光,像一个鬼怪。
那姑娘被唬住了,瞠目结舌。
“铮”,微生的剑,已然出鞘,带来一阵剑气。那剑的光,照在那姑娘眼睛上,姑娘闪了两下眼睛,微生便将剑往下移了一点。
“要想活命,就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微生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
“凭什么?”那姑娘不屈不挠。
不是都说了吗?你若是想活,就得按我说的做。微生在心里哀叹。
“就凭”微生咬着牙:“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
“哈哈哈哈哈……”,那姑娘不甘被他的气势比下去:“来啊,杀了我啊,这么犹豫,是不敢吗?”
真是无药可救,这姑娘的举动,真是出人意料。喻文书也走上前,看着她。
“唰”,微生耍着狠,手起剑落,顿时,血溅到那姑娘脸上。
姑娘闭了眼,双腿无力,跪在地上。
这人,来真的。
喻文书看见微生手上的伤口,语气不善:“干什么?为何自残。”
“对付这种人,需要用特殊手段。”微生眨了一下眼睛。
只要能达到目的,这样的代价,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他对这些,早就麻木不仁。
微生对别人狠,对待自己,要狠上几十倍。
微生:“村里的那些外来人”
“全是我杀的。”那姑娘自己招了。
“为什么杀他们?”喻文书心里升起一股怨愤之气。
“哈哈哈……”,这姑娘笑得快要岔气,眼里泛着泪花:“为什么?”
她自问自答:“他们该死,哪能怪我无情。”
“呵呵。”微生满脸不信:“据我所知,你与他们并无交集,你怎么就确定他们该死,而不是你找死。”
“为了公平,他们必须死。”姑娘自如的说着这句话。
为了公平?
这个答案,显然两人都没想到。他们又逼问了片刻,那姑娘,却拒不配合,一直大吼大叫。他们只得将姑娘的嘴巴堵住。
喻文书:“微生,你睡觉,我来守着。”
微生:“你看着她,不会害怕?”
喻文书:“当然不会。”
谁说自己非得看着她了。
许是太累,微生倒头就睡。喻文书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然后便睁着眼,渡过这漫长的夜。
……
微生一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喻文书不断点头抬头的样子。
那姑娘敏锐地很,听见微生的轻笑后便醒过来,又挣扎着站起身,向门外跑。喻文书抓住那女人身后绑着的手腕。姑娘转身,踹了他几脚,他一一避开。微生接了一根稻草,绑在她腿上。她不能动弹,只能干瞪眼。
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对两人甩脸色。
是什么,让你对我们有恨?
喻文书捡起昨夜她掉在手上的菜刀。菜刀沾满血,和她的衣服,以及脸上的血一样,都是干了很久的。
想必她也是可怜之人。
微生:“我们先把她带进村里人多的地方,问一下村民,或许他们知道什么。”
喻文书点头。
两人一路无言,各自思索着。那姑娘却是不安分,挣扎着要逃跑。
“唰”,微生挥剑斩断她的一缕发丝,又收回剑。所有动作,皆在一瞬之间完成。
“你再折腾,落下来的,就会是你的头。”微生示意她看地上的发丝。
不知是不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她也不再折腾。只是那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游移,充满怨恨。不过,一旁的两人却是没放在心上。这种无声的恨,对于历经千帆的两人来说,压根算不得什么。
还没等两人去寻找人多的地方,村民就已经围上来了。他们议论纷纷,对她进行揣测。语气中不乏有同情的,但更多的,则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世人大多如此,喜欢看热闹,站在道义的一端指责别人,好像就会显得自己多么高尚。其实不然,没有依据的指责,只会让自己失去心中的那份道义。
讽刺的是,当看热闹的对象变成自己时,那人便会破口大骂。诸如“与你何干”“多管闲事”之类的话语便会脱口而出。诚然已经遗忘,往昔的自己,批评别人时,有多么‘高尚’,多么的理所当然。
人群中一名男子率先大骂:“这丑八怪是谁呀?怎么这副鬼样子。”
村民皆应和道。
“简直丑瞎了我的眼,莫不是鬼。”
“这丑女人也太邋遢了,是个乞丐吧!”
“你看,那个青衣男子,看向这丑八怪的神情,有多温和。该不会这两人其实有‘一腿’?”一个老妇一手挡住嘴巴,一边对旁边两鬓斑白的男人说道。
看样子,那男人应当是她的丈夫。“别说,那青衣男子确实有些奇怪,看起来仪表堂堂,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要我说,这青衣男子是个衣冠禽兽。”
……
“啧”,微生不满,怒视这那两位老人,又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那两人老人止住对他的谩骂。
对于这种诋毁,他表面上默不作声,其实内心还是挺在意的。
村民说了这么久,两人始终未能得到有用线索。
喻文书:“各位,昨夜这女人夜袭我们二人,不知她是否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杀人犯。”
“一定是,你们看她那样,能是什么好东西。”一男子吐口唾沫,嫌弃道。
“杀了她,为死去的外来人报仇。”一人举手道。
那举手的人一脸看戏的表情,巴不得这女人快点死。
“呵”。微生冷哼一声。
报仇?你不过是想看一出好戏罢了,何必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在为那些死去的外乡人鸣不平。
“杀了她,将这疯女人千刀万剐。”一人举手附和。
“这疯女人就是个祸害,罪该万死。”
……
在一片讨伐声中,她情绪更加激动。咬破嘴唇,吐出口中的一块衣衫。
“所有的外来人都该死,没有人能够逃脱。到我这里是这样,别人也别想逃。”
这女人的语气逐渐癫狂,陷入狂笑之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狗娘养的,这疯女人该不会是几年前那个乞丐吧?!”
一壮年男子走近,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呕,还真是那天杀的,那天怎么没让雨淋死这丑女人。”
男子感到一阵恶寒,把手从她身上拿开,并顺手扇这女人一巴掌,往她脸上吐一口金津玉液:“我呸,狗女人。”
“噔”,微生踹了男人一脚,那男人跪在地上。扭头,一把未出鞘的剑架在颈侧,执剑之人笑着,不怀好意。
大庭广众之下,那男人也好面子,即使处于这样的情形,也目光狠戾。
“快放开你爷爷,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锃”,那剑已经出鞘:“嗬,你这么急着要死,我也不能让你的愿望落空。”
“大爷,我错了,别杀我。”那男人讨饶。
“哈哈,周起,枉你平时那么狂傲,却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周起再是不服,面对脖颈上的剑,也不敢随意乱动,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脑袋就落地了。
“啊”,喻文书轻呼一声,微生看过去。
只见喻文书的手流着血,还有一排牙印。
“嘿嘿,我要杀了你,外来人。”那疯女人如此说道。
这女人也真是不识好歹,文书好心好意地帮她拭去脸上的唾沫,她还咬人家一口。
微生拿过喻文书手里的帕子,粗鲁地塞进那女人的嘴里。她被噎住了,瞪大双眼。
微生盯着喻文书的伤口,喻文书感受到他的目光,抬头对他笑了笑。
微生:“说,那女人为何要杀外来人。”
他将剑往周起的脖颈移近。
周起:“我说,你别杀我。”
周起迫于微生的威压,想到那个大雨滂沱的日子:
“好累,求求你,给我点吃的。”一女子趴在地上,浑身血淋淋的,拽住周起的衣服,哭哭哀求。
“丑女人,死一边去。你看你这一生血,得是杀了多少人。”
周起强行拽下女子的手,踹了女子一脚。
那女人又爬过来,拽住他的衣服。他的衣服上沾了血迹,勃然大怒。
“你这狗杂种听不懂人话吗?我叫你快滚。”
他又是一脚,并且朝女人身上吐几口唾沫。
“啊”。那女子大叫一声。
他拽住女子的头发,本就凌乱的头发,被他这么一拽,发带也掉到地上,显得这女人更加凄惨。
不过,在他眼中,这女子根本不惨,更多的是讨人嫌和邋遢。
“呕,臭女人,快滚开,别死在我家门前,晦气玩意。”
那女子不依不饶,继续爬过去抓住他的衣服,语气中满是恳求。
“公子,我没有杀人,求你行行好,给我点吃的。”
他眼里满是怒火,蹲下身扇了这个女子一巴掌,那女子的脸上留下一个红印。
“滚开,我们村不收外来人。”
女子被这一巴掌扇糊涂了,她依旧死死抓住他,仿佛自己只要姿态放得足够低,他就会給自己一个生的机会。
“求你了,我几天没进食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他狂怒道:“哈哈,死了更好,你这副鬼样子,留在这世上有什么用。”
女子的心一阵抽痛,她用另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
“公子,可我想活着。”
他突然一笑:“想活着是吧,那我便让你活。”
女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心里有声音告诉自己,赶快离开。
可是,自己又能去哪里呢,还能去哪里呢。
他缓缓向前,向自己家里走去。那女子不松手,他便拖着女子进了屋。
他从厨房拿起一把菜刀,扔在地上:“本村有规矩,凡外来人,若是想在这里得到些什么,都得斩断一只手。”
那女子震惊,又极其害怕。她睁大双眼,看着他。泪水从她脸上滑落,沾到发上,那模样更加不堪。
他不为所动,并甩了这女子一个脸色。一副你若是想我给你吃的,就必须得砍断自己的一只手的样子。
女子狠下心来,捡起菜刀。
“嗖”,女子挥刀,斩下自己的一根手指。
那刀速太快,刀也过于锋利,女子血洒当场。
他见了,丝毫不生同情,指着女子痛骂:“臭女人,你不仅丑陋,还很傻。你砍手指有什么用。依照本村的规矩,你只有砍下自己的一只手,我才会给你饭吃。”
“啊啊啊啊……”。那女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叫,这声音太过凄厉,叫得人心里发怵。
他冷眼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把女子的痛苦放在眼里。
“臭女人,既然你没有下定决心,就不要觉得是我无情。要怪,就怪你太不中用。奉劝你一句,在死之前,先去找个好地方,刨个坑,这样,有人看见你的尸体,会帮你埋了。”
那女子松开抓住他的手,并用那只手握住另外一只手:“啊……”。
那女子抓捡起满是血的菜刀,伴着自己的惨叫,一步一步爬出周起的家。
最后,女子还是没能感化他的心。
一个冷血的人,又能有什么东西将他的心感化。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心,又何来感化一说。
“呼,太残忍了。”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周起:“我也真倒霉,碰上这丑女人。还得帮她把地上的血扫了,真是恶心。这丑女人怎么当时就没死成。”
他哀叹,在为这女人还活着而感到不幸。
微生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纵使他平时多么爱笑,此刻也笑不出来。俨然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感受到微生的愤怒,也跪着颤抖:“大侠,我说完了,你也该放下剑了。”
微生将剑握得更紧,全然没有放下的意思。看这人迟迟不动手,周起肆无忌惮。
“说起来,都怪这丑女人不够坚决。我不过是要她一只手罢了,她都做不到。为了生存,总得放弃些什么。她连这个都做不到,那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
喻文书气急:“所以,这就是你似人命如草芥的原因?”
“啧,你这死书生,滚一边去。”周起不答,微生又将剑向他逼近,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只要周起乱动,他便会被微生的剑划出伤口。
周起:“大侠,我不敢了,求你收剑。”
喻文书见他不想理会自己,倒是也没再开口,只是默默地退到一旁。
他打从心里,也是瞧不上周生的。这种冷酷无情,而又自以为是的人,自他也不想与他多交谈。
“周起是这种人啊,怪不得当时霞儿会连夜逃跑。现在看来,霞儿当时一定是受不了他的辱骂,这才离开村子,再也没回来。”
“是啊,说什么‘霞儿当时就是嫌弃咱们村穷,所以离开村子,去嫁给富商’,不过是好面子而已。”
“就是,这几年,周起也娶过好几个媳妇,那几个媳妇都离开了他。我早就有所怀疑,周起不是什么好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他平时装得像个人样,没想到却做出这种事。我呸,猪狗不如的玩意。”
……
村民议论纷纷,将矛头指向周起。他们越说越大声,越说越起劲。两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听见村民的恶语,周起一边粗俗地骂回去的同时,也在那里为自己辩解。不过,他所发出的声音,被湮没了,没能激起涟漪。
明明他处于人群之间最显眼的位置,村民谈论的对象也是自己,却没有人在意他说什么。
村民的话语更加犀利,周起皱着眉头,大吼一声。
村民安静下来。
周起:“吵什么?老子没杀这丑女人,已经是非常仁慈了。若是你们,怕是早就将这丑女人砍成肉块,煮来吃了。那么还以为自己多高尚呢,也配来指点我。”
这话着实难听,一老人将手里的木杖扔过来,砸到周起头上。
周起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你这老不死的,敢砸老子。”
老人:“砸的就是你这个腌臜玩意。”
那老人骂完,似乎是嫌弃他丢脸,扭头就走。
大部分看热闹的人,也挥挥手,纷纷作鸟兽散了。人群聚集得快,散得也快。望着还剩下的几个零零星星的人,喻文书沉默了。
几个壮年男子走过来,和两人聊了很久。
最后,两人将姑娘和周起交给那几个壮年男子,随后,离开这座从来就不属于,也没能在这里得到归属感的村子。
走在路上。
“呃”,喻文书感觉手上有些痛,便抬起手,看见自己手上的血,还有隐约可见的牙印。
是该处理一下了。
微生拿出一些布条,伸手去抓他受伤的手。
在两只手即将相握的前一刻,他抬起那只手整理一下头发,阻止两只手相握。
“嗬”,微生轻笑,悻悻地收回手:“文书,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如何?”
喻文书:“不必,我自己可以。”
他已经习惯了,习惯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他是一个倔强的人,见不得别人看见自己的懦弱。于是,哪怕自己受了多么大的打击,他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而是等到夜深人静之时,自己抱住自己。
微生又伸出手,喻文书怒道:“我说我自己可以,用不着你操心。”
吼完,喻文书抬头看见微生眼中的笑意,不由得后悔道:“对不住,我不该凶你。但请你别碰我,我们不过是同道而已,没必要过于亲近。”
微生收起笑意,哀怨的道:“那你也用不着那么抵触我吧?”
喻文书:“我不是抵触你,我只是不喜欢与自己不熟的人靠得太近罢了。”
微生也没再问,递给他一些布条:“你总不能连我的布条也抵触吧?”
他道了声谢,接过布条。
是自己的错觉吗?他总觉得,自己道谢时,微生的笑容一僵,手还抖了一下。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喻文书:“微生,村里的事,你如何看待”
微生:“周起死不足惜,至于那女人”,他摸着下巴:“她多半失去了理智。按理来说,那女人应当记恨周起,活下来后,她最该杀的,也是他才对。可是,那女人却将仇恨转移到外来人身上,将外来人全部杀害。这种做法,有违常理。”
没错,后来听那几个壮年男子说,那些外来人的一只手被砍下来。想来,很大程度上,与周起逼迫女人砍手有关。
可怜那女人遇错人、恨错人、杀错人。
那些死去的外来人更加无辜。
喻文书:“你和我想的一样。”他停下脚步,微生也停下:“微生,我其实很早以前就想问了。江湖上对你的传言是‘微生一笑,死生难料’,你曾经,是否真的杀过人?我想听你说真话。”
微生勾起唇角:“文书,既然你对我说的很多话都持以怀疑态度,那我便是现在回答你了,你多半也不会信。”
喻文书:“你说,这次,我试着相信你。”
微生笑意更甚:“没有,此话绝对不假。我不曾杀过人,也没想过、更不会去杀人。你可别告诉其他人,这个秘密,我只想和你一个人说。”
真好。微生,我就知道,你不会去杀人。不去杀人,至少不会有仇家。这样,等我们分开后,我也不需要时时刻刻担心你的安危。
微生:“我虽是习武多年,可你放心,我手上,是不会有人命的。”他取下腰间的剑,顺手把玩着。
喻文书:“如此便好。”
下阳县。
这地方的稀奇玩意儿挺多,奈何两人赶了太久的路,体力消耗过多,便也没有心思在街上逗留。
两人随意寻了一间酒楼,匆匆解决掉饭菜,便上楼,各自到自己的房间待着。
微生借这里的湢浴随意沐了个浴,或许是闲得无聊。他轻扣喻文书的房门。
“文书,我能进来吗?”
彼时的喻文书正在房里写家书,离家那么久了,总该报个平安。听见微生的声音,他停下笔,打开房门。
“微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微生倚着门。
“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来看你在干些什么。”
他抬眸:“文书,你忍心让我一直站着吗?”
喻文书听见他的暗示,将人请进屋,倒了杯茶给他。微生接过茶,拿在手里,并没有喝。
他应当不喜欢这种苦茶,毕竟,他家里那么有钱,怎么会喝这种便宜货。和自己一道上路,还真是难为他了。可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己能拿得出手的物件都没有。
喻文书苦涩地想着,随即道:“微生,你若是饮不来这种茶,放下就好,我不会在意。”
“咕噜”,微生笑逐颜开,将茶水饮下,将杯底展现给喻文书。
喻文书见杯底干净,微生又将茶杯向下,没有一滴茶漏下:“怎么可能,我最喜欢喝的,就是苦茶了。”
“又装。”喻文书毫不留情的拆穿他。
微生放下茶杯:“你这是在写家书?”
喻文书稍微有些防备:“嗯。”
该怎么跟他说,让他不要坐在自己旁边。自己不想要家书的内容被他看了去。
好像赶他走也不好,喻文书一手挡住家书,迟迟不肯下笔。
“嗬。”微生岑源轻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
“呼。”喻文书松一口气,还好,他其实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通情达理。
喻文书提笔写起字来。微生则倚在窗边,看得久了,窗外的景色也没那么吸引他。因此,他转过身,默默地注视着喻文书。他的表情逐渐微妙,由愉悦欣赏转为疑惑。
那边,喻文书已经写好家书,将家书装进鳞鸿,并用绵纸封封好。而后,收好信笺,等明日找个驿站,将它寄回家。
想来,微生出门闯荡多年,不知是否和自己一样,思念远方的亲人。
虽然想知道,喻文书也还是没有去问,他害怕自己问错话,让微生难过。
喻文书往他那里张望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微生报之一笑,已经走了过来。他拿起喻文书搁置在一边的笔,递给喻文书:“拿好。”
喻文书不知他是何意,但出于对他信任,还是右手接过笔,将其拿好:“拿笔干嘛?”
微生笑而不语,伸出手,覆在他的右手上。
喻文书的眼睛陡然放大,抽动自己的右手。他越是抽动,微生反而握得越紧。他恼羞成怒:“放手。”
微生岑源的另一只手将桌上的话本和几张纸移到喻文书眼前,从容地道:“不放,文书本来前途无量,怎奈在科考之时写字抖动,这才错过一次又一次的功成名就的机会。我想要你攀上更高的地方,自然会帮你改掉这个习惯。”
什么?他看出来了。他的这个习惯爹娘也不知,没想到却被与自己相识不到一个月的人看出来了。
没错。不知何故。喻文书在别人面前写字之时,手会不受控制的颤抖。哪怕自己用另外一只手搭在上面,也阻止不了。
原本,多年前他是不能中秀才的。只是恰逢,那年排在他前一位的那名男子在放榜前暴毙身亡,他才侥幸混得个秀才之名。
微生站在他身后,弯着腰,将手搭在他手上,控制他写字抖动。
可成果并不好,他照样抖动,难免有些泄气:“微生,这样你太遭罪了,不如你放手吧。我们迟早要分别,我不想分别之时,我对你感到亏欠。”
“嗬,对我来说,帮你改掉这个习惯并不是折磨,就当是我在‘赎罪’。”微生依旧不松手。
喻文书:“赎罪?”
微生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子虚客栈。你已经忘了吗初次见面之时,我给你乱指路,害得你在森林里过夜。”
原来是这件事,所以,他是自觉有愧于我才这么做的。这种复杂的心情,还真是叫人不好受。
他摇头:“原来是那件事啊,你若是不说,想必要不了多久,我就忘了。”
怎么可能会忘,他在心中感叹。一个不以世俗的眼光看待他的人,他哪里舍得忘记有关他的一切。
微生:“文书,我希望你不要忘记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这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曾经算是伤害过自己。按照正常人的想法,他若是想得到我的原谅,我自己忘记他的伤害,不是比他自己赎罪轻松得多?
他继续抄写话本:“为什么?”
微生:“因为那些曾伤害过你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再次伤害你。”
“也包括你吗?”他脱口而出。
随即反应过来,这话好像有些伤微生的自尊,便在心里感到愧疚。
“嗬”。微生轻笑:“当然不包括我。可,你信吗?”他自嘲似的说着。
信吗?他问自己,自己身后这人,他从来就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一个他看不穿的人,又如何能做到对其绝对信任。
喻文书:“我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你。”
身后传来微生的笑声,这声音有些悠扬,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他也笑起来。
随即,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与微生,是不是靠太近了。他从初次与他相见起,就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一个自己高攀不起的人,并时时刻刻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如今这种局面,自己是在干些什么啊。不过现在后悔,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况且,他也需要一个人,帮助他改掉身上所存在的问题。
两人一边写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过了很久。
微生也没有松开手,更没有不满的情绪流露。
他真的不累吗?喻文书虽是坐在那里,也有些疲惫了。微生站着,怕是腰酸背痛吧。
喻文书:“微生,我不练了,你也该去睡了。”
微生松开手:“可你的这个习惯不改,我放心不下。”
他这是在担心自己。喻文书的心里一阵感动,他头脑一热。
“你可以明晚再来。”
“好,这可是你说的。”微生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
这是又上当了,喻文书失言。但话已经说出口,哪有反悔的道理。
喻文书:“我说的。”
微生笑着走出房门,在带上门之前,嘱咐了一句:“文书,夜深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点头。
翌日。
两人同时从房间里面出来,相望了一眼。又反应过来伸手打了个招呼,就一同到楼下进食了。
进食时,微生道:“文书,我们不如就先在这下阳县玩几天再赶路,行吗?”
他想着,昨天确实发生了太多事,他也疲倦了,便回道:“行啊,正合我意。”
他夹了一块鱼肉,将其吃下。见微生的筷子夹的都是些素菜,不由得停下筷子,出声问道:“微生,你不吃鱼吗?”
微生似乎被噎了一下,但又立刻恢复正常,解释道:“第一次吃鱼,我差点去世了。”
喻文书不解。
微生轻笑:“我的意思是,我第一次吃鱼,就差点被噎死。”他说着,还放下筷子,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
“哼”,喻文书没憋住笑。
微生半开玩笑,半是指责道:“不带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吧。我不管,你嘲笑我,那这顿饭钱你付,就当是你赔罪了。”
一路走来,饭钱都是微生出的。他也抢着付过钱,而微生总是抢先他一步付了钱,毫无怨言。
他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方面,微生都是很出色的。但其实,自己也不差。
喻文书一向不知道微生在想什么,即使,那人的眼睛足够清澈,像一面镜子。和他相视,你会感觉这人心思单纯,将所有的事情都暴露在眼神里。其实不然,既是一面镜子,你透过他眼神得以窥见的,只有自己。
喻文书臆想,微生这次让我付钱,是不是他已经发现了每次他付钱时,自己都有些亏欠。
当然,这只是他的个人想法。
他也不会去问微生,他害怕这种想法不过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他取出银两,付给掌柜。
到了街上。
“包子,包子,刚出炉的包子,热腾腾的,来几个吧!”
“字画,由大书法家季子迁所写,周七和亲手所画,二十两一幅。”
“卖大米嘞,大米颗粒饱满。这种大米都不买,你还在等些什么?”那卖大米的一脸骄傲,一看就是卖大米的好手。
喻文书:“呵。”目光在这些小摊前流转。
微生:“嗬。”
两人几乎是同时感叹,喻文书不由得看微生一眼。微生只是盯着那卖大米的,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
挺好的。在喻文书看来,微生不转过头也合自己的意。不然等他真的转过来,怕是又要打趣自己的。
有时候,他真的回答不了微生要问的问题,也不想去回答。因为,他在面对微生的一些问题时,会下意识的想要隐瞒。这种隐瞒,虽说算不得欺瞒,但若是他真的回答,他也会良心难安。
……
街上的小贩卖力吆喝,嗓子沙哑,依旧干劲十足。这声音过于嘈杂,喻文书却很享受。往昔,自己为了将话本里面的小贩演得更加生动,也时常随爹去镇上,或者自己去镇上,感受小贩吆喝时的模样和气概。
两人穿过那些摊子。这时,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走到两人面前,见到微生,便劝道:
“这位大侠,我见你满面红光,想必是有心上人了吧。那买一串糖葫芦送给心上人吧!我这糖葫芦又大又甜,你的心上人一定会喜欢。”
“嗯哼”。微生痛苦地叫喊一声,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来。喻文书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自己脸色也变得苍白。他的手就停留在里微生的衣袖边,不向前,也不往回缩。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