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速之客
孟寒不曾照顾过他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卯足了劲想对荆宵好。
说起来这还要怪荆珊这个小丫头,因为她除了给孟寒讲他家过去的事儿,还顺带普及了一堆宫廷里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传说。
导致孟寒总觉得荆宵的病生得古怪,一定跟梁阑秋这个狗皇帝脱不了干系。但他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既不能对症下药,也奈何不了梁阑秋。
最后的结果就是,孟寒生怕梁阑秋这个狗皇帝没憋什么好屁,又会作妖,所以凡是要入口的东西,都要仔细检查过了才敢给荆宵。
虽然查了一段时间也没查出有什么问题,他却也丝毫不敢放松,衣、食、住、行都拉着荆珊仔细检查,琐碎得荆珊暗地里悄悄管他叫“孟老妈子”。
只可惜“孟老妈子”不懂岐黄之术,所以除了寻一些珍惜的滋补药物来给病中的人调理身体,他也只能更用心地照顾对方了。
从突然病倒又慢慢恢复之后,荆宵的失忆之症倒是没再复发,但他夜间时常惊醒、睡不安稳,孟寒就常常守着他,看人每每梦魇,就悄悄渡一些灵气给他,让他好受一些。
可也不敢输太多灵力,因为他还能在手忙脚乱之际,抽空想:“荆宵说了,病来如山倒,可是病去如抽丝,所以呢只能慢慢来,不能着急。唔,还有那个词儿叫,叫什么来着?”
此人冥思苦想,最后终于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啊,对,叫虚不受补!”
荆宵病得太久了,那么虚弱,只能慢慢调理了。
不过慢归慢,但眼看着荆宵一点点好转,孟寒还挺有干劲儿的,觉得慢一点儿也没关系嘛,只要那个人能够好起来就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先前梁阑秋派来的太医对荆国这个亡国奴不够上心的原因,反正各式各样的太医,前前后后来了好多次,可荆宵的身体就是不见好转,甚至三年来一年比一年差。
先前荆珊说什么“宫里人都巴不得他早点死”的话的时候,荆宵不顾风度急匆匆地打断了她,是生怕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祸从口出。
可如今,迟钝如孟寒都觉得事情有古怪了,荆宵心里又何尝没有想过:或许,真的有人见不得自己过得太好吧。
每每思及此,荆宵都自嘲般笑一下,可是别人希不希望自己过得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幸好遇到了孟寒。”所有人这般想到。
总而言之,大梁一众白胡子老太医没能做到的事儿,孟寒这个什么也不懂的门外汉反而做到了。
经过他的悉心照顾,月余过后,荆宵的身体居然好转了许多,偶尔碰到天气好的时候,都已经能在园子里散散步了。有时候看着孟寒逮蛐蛐儿,他甚至也想插一脚,丝毫没把梁阑秋说这东西脏的话放在心上。
当然了,这其中也少不了人小鬼大的荆珊一份功劳。小丫头看着古灵精怪、很不着调的样子,其实相处久了就知道她的父王母后该是用心教养过她的。虽然没来得及教太多荆国便亡了,但那之后她相依为命的兄长依旧把她教的很好。所以她看着自家哥哥渐渐康复,嘴上虽然仍然时常与孟寒斗气,心里却也十分感激“孟大夫”。
孟寒有一次听见荆珊神神叨叨的念什么“竹子的寿命长不长啊,能不能长命百岁啊”、“我以后一定日日给你浇水、施肥”,又有一次他甚至还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句“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母竹子精来给他当媳妇儿”。
当时孟寒还乐不可支,心道谁这么倒霉,得取个“母竹子精”,但当得知这个“他”指的就是孟寒自己的时候,孟寒气得差点把碗里的肉汤洒了。
最后,荆珊见状,想起了第一次见孟寒时被他骇得打翻的那碗药,就忍不住想感叹上一句,看吧,佛祖说的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荆家兄妹加上孟寒这个“不速之客”,三个人每天玩玩闹闹,都没察觉转眼已至深秋。
但很快,这种平静就被打破了,因为揽月殿里来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不速之客——梁阑秋身边的大内总管,多福。
多福一进揽月殿,荆珊又跟上回梁阑秋出现在这里时一样——成了个鹌鹑了。
荆宵倒是没什么波动,只跪下接旨,边跪还边暗自感叹:“似乎没有上一次那么吃力了,倒也不枉孟寒辛劳一场。”
可是,多福并不知道他内心所想。
只见这小太监皱着他白白胖胖的脸,小绿豆眼里满是不屑,只拿鼻孔看荆宵,等人跪端正了才慢悠悠道:“陛下听闻近日公子身体大安了,特命我前来探望。”
孟寒躲在一旁,听到这句话,暗暗吐槽:早不来晚不来,现如今都知道大安了,又还来探望个什么劲呢?
荆宵却不去想他从哪里“听闻”的,反正宫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眼线,便只淡淡应承道:“谢陛下关怀,是好转了不少。”
多福拿鼻音“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三日后陛下寿辰,在御花园设宴,命您前往。”
荆珊瞬间睁大眼睛,担忧地望向兄长。
荆宵却并不意外,以往每逢梁阑秋寿辰,他都会来揽月殿坐一坐,今年知道自己病情好转能走动了,让自己去也并不奇怪,虽然他并不想去。
但不去不行,他便苦中作乐地想:啊,对了,御花园里的桂花应该开得正好,说不定还能顺路折一枝回来!上次的桂花糕孟寒吃得很开心,也不知道桂花酒酿他喜不喜欢呢?
想到这儿,荆宵连应声都似乎不那么勉强了:“臣,遵旨。”
多福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明显一滞。
此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多福对荆宵一直没个好脸色,但他应该也知道自己主子对跪着这人的态度格外不同,故而他虽然不喜欢荆宵,却不敢太过为难,只得捏着鼻子细细道:“公子知晓了就好。”
荆宵默不作声,还在思考那桂花的用途。
多福幽幽补充:“不过陛下没让‘别人’同去,您就自个儿前往吧,到时候奴会让小顺子来给您引路的。”
荆宵这才一愣,随即沉声道:“谢过公公。”
多福前脚离开,孟寒后脚就显了身形。
此人首先自然是表达不满,嘟嘟囔囔抱怨道:“那狗皇帝别的不怎么样,对你还算客气的,上次都怎么没让你跪。倒是这个绿豆眼儿的小胖子,怎么那么大的架子?”
他管梁阑秋叫“狗皇帝”荆宵是一贯知晓的,没想到这回他竟然把胖太监多福也给连坐了。
“绿豆眼儿的小胖子?”,让人听得想笑,还真是恨屋及乌啊。
孟寒喋喋不休,荆宵在一旁听着他一口一个“狗皇帝”、“小胖子”的叫着,方才那点烦闷也渐渐消散了,遂耐心解释起来。
“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更何况皇帝跟前的红人呢!可不得跑我跟前耍耍威风?”
孟寒哼了一声:“狗仗人势……”
荆珊像是被吓住了,许久没加入两人的谈话,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了兄长的袖子,一脸担忧地说:“哥哥,狗皇帝让你独自赴宴,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荆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没事儿的。”
荆珊自是不信,荆宵又说:“若是想对我做点儿什么,大可不必在宫宴上。何况那天还是他的生辰,自寻什么晦气呢?”
“哥,你别这样说……”荆珊大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好像荆宵再说一句自轻自贱的话,她就能立马哭出来。
荆宵只看了一眼就心软了,立马安慰道:“乖啊,没事儿的,别怕。”
说到这儿,孟寒也有些担心起来,回想起“小胖子”方才的话,不解道:“可他为什么不让荆珊也跟着去?”
关于这一点,荆宵其实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沉默地思索着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事情惹到了那人,没有立刻回答孟寒的问题。
倒是荆珊先气愤地骂起来:“还能为什么,那个狗皇帝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怪胎,八成就是想为难哥哥!哥,到时候你躲着他点儿!”
荆宵思绪被打断,差点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心想:怎么又一个一口一个“狗皇帝”的,还真是近孟寒者黑啊。
但是“黑墨”孟寒,看荆珊一边眼泪汪汪、一边愤愤不平的样子,觉得煞是好玩,便率先搭了腔:“哟,小丫头,不当你的锯嘴葫芦啦?”
“什么锯嘴葫芦?”
荆珊不满的反驳,她总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人跳脱的思维,也不知道哥哥平时到底怎么跟他流畅地交流的……
“我看你在那个狗皇帝面前,还有这个绿豆眼小胖子面前,安静得很。”孟寒一板一眼解释道,“那乖巧的样子,可不就是个锯嘴的葫芦么?我耳根都清净了不少呢。”
“呸!你才是锯嘴葫芦!你全家都是锯嘴葫芦!”小丫头闻言立马反击,这回连哭都给忘了。
“不才,在下全家就我一人!”孟寒用手指着自己,慢悠悠地回答。
不得不说,在逗荆珊这方面,他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荆珊:“……”
“赶明儿我就让哥哥给你娶个母竹子精!”小姑娘不甘示弱,还完了嘴还想拉边上的人加入自己的阵营,“哥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荆宵僵硬了一下,他其实是一点也不想被牵扯进这两个幼稚鬼的战局的。
于是,只见此人默默往后退了半步,假装自己是个一个安静的花瓶。
然而,眼前的两人并不打算放过他。
大的以手叉腰,道:“荆宵,你说你给不给我娶!”
小的也另辟蹊径,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哥哥,他欺负我!”
望着这两个活宝,荆宵一时有些崩溃:苍了天了,这可如何是好……
片刻后,此人沉声道:“那个,我想起来今日的药还没有喝,我先去把药喝了。”
“哦,那快去快去。”方才还在斗嘴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谁料话还没说完,荆宵就脚底抹油飞快逃离战场,还顺带把门从里面锁了……
剩下孟寒和荆珊两个人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反应过来!
“诶,药不是刚刚才喝过嘛!”
可惜,为时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