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把唢呐吹断魂
一把唢呐吹断魂,两眼落泪念亲人!
随着送葬的队伍越来越近,那声声催人断魂的唢呐声如附骨之蛆,丝丝钻进墨小七的双耳里,他翻出旧棉花塞进耳朵,却丝毫没有产生多少降噪的作用。
墨小七烦躁地翻个身,“这是又哪家死人了?送早汤这么早!”
撕心裂肺的哭嚎混合着悲泣凄苦的唢呐声,久久回响在村庄的上空,给整个灰蒙蒙的庄子又笼上一层极为浓郁的哀伤。
墨小七的眼里难掩一股烦躁不安的情绪,甚至还有一点别的什么掺杂其中。
扒拉两下糊满黄色眼屎的眼角,他又翻个身,四仰八叉地躺平,似乎这个姿势更加舒服些。
白色的屋顶有一块地方被雨水浸透,变成淡黄色,就像一床新被子被婴儿尿湿后,晕染过的色调。
墨小七怔怔地望着屋顶,晃了一会神。
这已经是他回来后,短短半个月,第三个去世的老人了。
今年的天气热得过分,‘砖家’说这是有史以来最热的夏季。
闷热的天气,简陋的生活就医条件,也许是这些老人生病过世的主要原因吧?
墨小七侧脸望向窗外,天色渐亮。
他轻轻地叹口气,起身,随手把床边像老黄牛般呼哧呼哧作响的电风扇关掉。
清晨的气温渐低,比较凉爽,已经不需要再扇电风扇。
好东西,得省着点用!
滚烫的外壳有点烫手,墨小七摸了摸,感受着那种炽热,嘴角自嘲似地苦笑下,“再这么用下去,老宝贝会不会被烧坏掉?”
这台老式电风扇是老娘舅送的,沾满灰尘的外壳,陈旧中泛着黄,看着特别有种老古董的年代感。
除了瓦房是祖上留下来的之外,目前房里用的大部分家具和物什都是别人送的。
二十一寸的破彩电是已经成家的亲弟弟送的,只能接收到三个地方台。
缺一角的凉席子和旧被褥是邻居看着他可怜,抹着眼泪送来的。
吃饭的锅碗瓢盆,那是老妈去城里带孩子之前留下来的。
东西虽然都是旧的破的,但是充分发挥了余热,还能将就用。
墨小七用得理所当然,没有半点羞愧之意。
好吃懒做,不思进取,打架斗殴,是他现在的标签。
老娘舅和众多亲朋村邻一样,对墨小七由最初的同情,慢慢衍生为如今的人见人厌,鬼见鬼愁!
老娘舅那复杂的心情,由一双老目中流淌出来,不带半点掩饰。
恨铁不成钢啊!
回村当天就和村里的混混们磨牙打架,不仅干翻全村的混混小痞子们,还一拳头把村霸牛大志的大门牙给打掉两颗。
那血淋淋的!
鼻血糅杂着嘴血,糊满一嘴一脸的。
还有前襟印着的那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头,也未能幸免,被染成了暗红色。
老娘舅直到现在,想起那惨烈的画面还是愣愣的,真不敢相信!
这小子太虎了!
谁都敢惹,将来定要吃大亏的!
听说,要赔偿不少医药费和营养费!
嘶!好多钱呢。
这小子天天不事生产,到时候拿什么赔给人家?
老娘舅担心归担心,但劝导的话也不敢说太多太露。
小子的拳头太硬,现在性子又有点浑,话说多了,难保拳头会不会落到他自己的身上来?
虽然是亲娘舅,毕竟十多年没见了,感情比较单薄,谁也保证不了会发生什么事。
万一混账性子上来,拳头不长眼,给了他老胳膊老腿一下,他可受不住。
……
送殡的队伍走远了,哭嚎声,销魂的唢呐声断断续续地,也不再摄人心魄。
墨小七赤着上半身,把窗帘扯到一边,推开窗户。
一股清新凉凉的气息迎面扑鼻而来,他不由眯了眯眼,深深地吸口气。
胸腔起伏,一口浊气呼出,身心倍感舒畅。
心中不由感叹,还是乡下的空气好啊!
院子里有一口用了几辈子人的老井,井水清冽甘甜,比卖的那什么傅什么泉的水可好喝多了。
墨小七压满一桶水,蹲在井台边开始刷牙洗漱。
那裸露在外的腱子肉,一张一弛,非常有力地韵动,带着野性的美感,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
“小七啊,起床了没有啊?”院门外传来老娘舅的声音。
口中含着牙刷的墨小七微微顿了下,没有吱声。
“小七啊,起床了!都几点了还睡?”老娘舅的声音又提高了些。
墨小七沉默地瞥眼大门,撇撇嘴角,眼中升起一股促狭之色。
“小七,小七啊……小七你到底起床了没?太阳都升老高了,别睡了!”
听着老娘舅略带着急的沙哑大嗓门,还有隔壁邻居传来的窃窃私语和嘲笑声,墨小七的眉头掀了下。
他漱干净嘴巴,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
好笑又应付似地回道:“谁呀?起了,起了。这么早就来叫门,出什么事了?”
“你快开开门,我找你有事。”老娘舅松口气。
这孩子没睡死,还有救。
墨小七憋着笑把院门打开后,就见亲娘舅站在门外,急得满头大汗。
没等墨小七把门全部打开,逮着门缝就侧身闪了进来。
“小七啊,舅舅给你争取了一份差事。”张恩泽抹了一把汗珠子,火急火燎地开口。
“舅,什么差事啊?看把您急的,差事还能丢了?”墨小七不以为然,又重新回到井台边,舀水洗脸。
看着墨小七不咸不淡,无所谓的样子,张恩泽心中默默叹口气。
“你这孩子是不知道啊,现在钱有多难挣,一个活好多人抢着干,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管事那里给你找到的,一天一百块钱呢。”张恩泽颇为幽怨地说。
对于外甥的不领情,他表示很受伤!
“哪个管事啊?”墨小七用毛巾捂着口鼻,嘴角不由轻扯了下。
“就是那个管白事的郑老头,和咱们算是远房的亲戚,你得喊他表舅呢。”
对于这个失散多年的外甥,张恩泽表现出了相当大的耐心。
张恩泽:这孩子从小就被人贩子拐了,不知道在外吃了多少苦头,得对他好点,树不扶不正,千万不能急。
墨小七:谁告诉您我吃了很多苦?我谢谢他。
“管白事的郑老头?舅舅啊,您不会是让我给人忙白事去吧?”墨小七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忙白事咋了?一个村子的,能帮就帮点。何况主家还给钱呢,一天一百块,三天就是三百块。有了钱,你还怕抽不起烟?”
张恩泽忍不住拍掉墨小七偷偷伸向他裤兜口袋的双指,眼神带着一言难尽的意味。
这混成啥样了!
抽根烟还得偷偷摸摸地翻长辈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