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没有硝烟
梦海与战争森林的边缘，是一片被无数虚妄梦境割裂出来的幽垠黑暗。
残酷的森林用死亡与破灭创造了这一道裂隙，而深幽的梦境则将其不断加深。这里代表着现实与梦境的割裂之所在，防止梦海进一步向陆地侵蚀。
像其他的植物一样，灰柳与黄滕作为死敌，已在此地残杀了数百年。
黄藤像蛇一样灵活，绞杀着灰柳的身躯，将枝条掰断、树叶撕光；而灰柳则如巨人般，用强而有力的枝干以及无数的柳条将黄藤连根拔起，撕碎后埋入树根下充作养料。
没有宣战，没有舔舐伤口，没有交换战俘，没有储备物资，没有政治目的，没有利益纷争，只有天生的杀戮欲望，和足够强壮、灵活的躯体。
杀戮，或者死，在自然界从来不是什么困难的选择。
当影国诞生之初，森林中第一株柏木向身边的杨柳挥动枝干时，这一切便有了答案。
这就是战争森林，和平、宁静与生命的背面。
而就在今天——
无休止的战争要结束了。
在那无尽的黑暗裂隙中，一片片光羽自虚空中浮现，缠绕交织，带着隐隐的圣歌，化为一道道门扉，接引骑士们来到这永恒的战场。
就在回旋的传送门消散成光羽飘散的瞬间，有光芒耀起。
神圣的骑士们将剑挥下，那行剑的路途上 ，杀得眼红的植物们便化作飞灰，如同新雪初降，纷纷扬扬。
妖邪消散，弥补大地，成为沃土。
此剑之下，万物无伤。
赤红灼天，开辟【火剑之路】。
无数纯白的灵性自白灰中浮现，张开神圣的羽翼，四散而飞，去毁灭那些只知道战争的魔星，守护这条进军的天途不被它们侵犯。
骑士们列好阵型，踏上火剑之路，向“摇篮”进军。
艾伯尔沉默的前进着，身旁是他的战友，他的兄弟，他的姊妹。
曾经他们的先辈历时十个月，以七千两百名教众的兵力，在主的光辉旗帜下净化了大半个影国。
现如今，最后的七十二名圣骑士，要去赴一场灭亡之旅。
神甫没有用谎言与荣耀来激发他们的斗志，而是借助神降术，传达了主的意志。
主给了他们赐福，并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兽的诞生是注定的，你若去，那也是白死。被兽吞噬心肝的人，天堂亦留不下他。
神甫对他们说，这是虔信者所能做的最后的礼赞。
伪信的转变需要时间，需要水磨功夫；而兽的诞生迫在眉睫，灾害更甚，要葬送他们的家人、朋友，乃至世上的一切。
他们来了，就再难回去，而即使拼上性命，他们也注定不可能成功。
即便如此，在他们决定前行后，神甫还是将整个远东的教会，在伊诺斯艾尔协约签订后转移走的秘宝都交给了骑士们，并且给了他们紧急撤离的最后手段。
他们想要逆转这个结局。
他们无所畏惧。
……
风臣幽幽转醒。
柔软的大床，黑暗的装饰，哥特风格快要溢出来了。
好在床头总算是还点着一支蜡烛。
虽然晕过去之前头痛欲裂，但没想到醒过来之后脑袋居然意外的清爽。
比上次晕过去之后迷迷糊糊的，还被狠抽了大半管血舒服多了。
可惜这次泽弗尔没再给他一杯风精，他还挺怀念那清爽的口感的。
风臣刚睁开眼睛，稍微动了动，皋月就很有眼色地过来扶他起身，还顺手拿了块垫子让他靠着。
没等他要水喝，一旁的“困兽”就将一杯水端了过来。
啧，什么少爷命。
哟，这小伙儿还在这儿呢？
自打到了影国，这还是他见过的第一个非社畜人士。
小孩子还是好啊，不用为生活而奔波。
道过谢，风臣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惊讶地发现，水居然是温的。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惊讶的目光，困兽指了指放在烛台旁的一个小小的金属架，还有一只精致的铁质瓶。
“艾芙娅姐姐说你可能需要热水，让我去化学馆借来了这些。”
连咖啡都喝冷萃的影国居然为了自己烧开水，这什么待遇？
堪比在伊塔利亚外交访问的时候，大厨愿意为了你做菠萝披萨啊！
太感人了。
既然身上也没什么不适，精神头也很好，风臣干脆跳下床，决定出去走走。
他还挺好奇的，让影国居民们见到了现界的美好后会不会让他们有些许变化。
这其实也是风臣的小心思，一方面让他们看到了美好的一面，一方面又没有让他们看到现界的“真本事”，既希望他们能够稍微放下仇恨，能埋下一枚通往和平的小小种子，也确保他们想不开的时候人类没被自己卖个底儿掉。
这既是他身为人类，为人类文明做出的努力，也是他在看到影国平和的生态环境后，产生的一点小小的希冀。
老和平主义者了。
其实也是他多虑了，影国什么书没有。
还没等他出门，艾芙娅匆匆的飞了进来，半透明的蔚蓝轻纱让空气鼓动着，反射着蜡烛的的光芒，好像海底的阳光。
左右环视了一下，她抄起铁瓶子一口气喝干，又顺手把瓶子扔到嘴里咔嚓咔嚓嚼了起来，吃完了瓶子还不够，顺手又把放瓶子的床头柜也给吃了。
给皋月吓了一头冷汗。
风哥倒是淡定，不过他也奇怪，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给了她这么大的压力。
艾芙娅却也言简意赅，有话直说。
“圣教军入侵了。猎手公会应该会有人来接你们回去，行政区那些脑满肠肥的蠢猪们准备用你们做枪，以旅行参观的名义把你们发配到兽托邦，到时候你们就会不得不卷入和圣教军的战争中，连带猎人公会都会被拖下水。”
气得她脸上的小鳍一颤一颤的。
猎人好歹也是曾经帮过影国大忙的，没有他们，弥赛亚恐怕上次就已经被十字军灭亡了。
更何况风臣来到这儿也是意外，短短两天就带来了“变革”，让有识之士看到了新的希望。
而现在，行政区的混蛋居然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自保，只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了。
“大图书馆已经在准备抗议公告了，暴食工厂也准备进行联合游行，但你们来的时间太短了，白夜纪元带来的恐怖在很多人那儿也根深蒂固，再加上现在圣教军又来了，我们恐怕很难帮上忙。议会卫队马上就到，我建议你们到兽托邦后不要轻举妄动，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只要你们不动手十字军未必会先针对你们，等你们的人来了赶紧走。”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艾芙娅赶紧继续说道：“风臣，影国与圣教军之间的问题我们自己能解决，无需你的帮助，别忘了你可不止代表着你自己，整个猎手公会都为了你们存在，你的生命应该更有意义，而不是在这里收到无意义的伤害。记住，无论你看到了什么，不要跟他们动手。”
说着，轻纱舞动间，她轻轻握住风臣的手，巨大的手掌上没有尖锐的爪子，瘦削而不干枯，手指又长又白，有足足六个指节，灵活无比。
风臣的手在她手心里显得小巧玲珑。
“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带着憧憬与希望去看一眼真正的大海。风臣，你将成为提灯者，你会前行，你会被拷上枷锁，请你不要倒下。”
风臣看到了她的眼睛，蔚蓝色的瞳孔，如同蓝宝石般纯净剔透，向外释放着微微的光芒，仿佛一片紫罗兰花海。
门被推开，四名警卫员鱼贯而入，守在窗边与门口。
一名穿着西装的人形怪物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凭心而论，他在影国也算是高颜值的了，白净的脸上带着金属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体态修长，银色的长发及腰，发梢舞动着，闪烁着有些炫目的光。
“说客，永远站在有利的一方，用漂亮的外形夺取注意力，面具下没有眼睛，是另一张永远无法满足的贪婪之口。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谈条件中将对方吃干抹净，曾经，地狱里的魔鬼经常来跟他们做学术交流。”
泽弗尔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算是她最反感的类型了。
如果说在合同上动手脚的魔鬼是狗屎，那将自己伪装的人畜无害，通过他人的善良及同情心来占便宜的说客，简直连狗屎都不如。
说客笑盈盈地走上前来。
“您就是……”
“走吧。”
风臣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车已经为您备好了。”
说客脸上笑意不减。
正准备跟上去时，皋月心中一动，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侧眼看去，小小一只缩在角落里，那名被遗忘的困兽盯着风臣的背影，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