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伤痕与新生
“咳咳……”
挪威，一座隐蔽的森林教堂中，年轻神甫与主教们的身影在一阵白光中伴着暴风雪浮现，凛冽的寒风将屋子吹得乱成一团。
光华凝聚成洁白的羽毛，缓缓的飘落在地上，又被神甫口中咳出的鲜血染红。
周围立刻有教士冲了上来，随后还有其他人去通知医务官，原本宁静的教堂，此时多了几分躁动。
见到面前熟悉的景象，神甫放下心来，像个“大”字一样瘫倒在地上，看着教堂的木质房顶。
这个教堂也是在宗教改革之后才偷偷建起来的，也没条件去采买石方、寻找工匠，用传统建筑方式建起华美的穹顶，在建筑的每一根石柱、斗拱上雕刻天使与神的形象。
所幸，神并不在乎这种用物质带来的虚假信仰。而这座教堂，也只是他们临时建造的一个“安全屋”而已。
没有彩绘的玻璃窗，没有圣像，没有宣讲台。只有附近的两位老人家，腿脚不便，不好去城里的教堂，于是每周末会过来这边做弥撒。
医务官匆匆地走了过来，打开门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了一股冷冽的气息，冲得他不禁闭上了眼。
待风雪渐消，他再次睁开眼时，却看到了眼前的这副惨状。几名主教还好，精神透支之下纷纷流出了鼻血，强行开启的不够稳定的传送通道拧断了其中一人的胳膊，但整体而言问题不大。
而那名小神甫问题就比较严重了，皮肤因为严重失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惨白，两条胳膊在抗过那座冰川后如今也如面条一样。
不过这些问题也不大，医务官念诵祷文，手中的短杖洒下阵阵光雨，主教很轻松的便被治好了，只是因为精神透支还在昏睡，被几名教士抬到休息室好好休息。
然而神甫就比较严重了，虽然胳膊的粉碎性骨折和失血过多很快就能治好，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最严重的，则是他腹部的一道剑痕。在受伤的位置长出的每一分血肉都会被转化成风雪，即便用上圣水，新长出的血肉也完全无法愈合。
“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埃尔伯特？”医务官皱着眉头，一边转变着治疗方式，一边问着还算清醒的神甫。
埃尔伯特——那名年轻的神甫还算清醒。没办法，不是他不想昏过去，而是凛冽的寒冷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的精神，让他保持清醒。
这是触怒王的代价。
“是无信者的王……皓白之王的传承者。别试了，等会将我送到中央教区，这个伤势你是治不了的。”
闻言，医务官也不再徒劳地尝试，点点头便去做传送的准备了。
埃尔伯特感受着伤口的刺痛，忍不住哼了一声。
哪怕传送已经开始都能伤到我吗……
隐者之剑，斩断不死的剑。
……
弥赛亚大图书馆撰史学术馆。
“戴维，能把第七版艾尔伯特史诗递给我吗？”
艾芙娅揉了揉眉头，感觉各种心累。
回来没多久，她就马不停蹄地赶到撰史厅开始文明史的修订工作了。
作为整个博览区的核心之一，将人类文明遗失的历史与被记住的历史进行编撰、整理归纳并收集成册，可以说是博览区乃至整个影国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而由于不同的历史记录往往充满了冲突，再加上野史的编造成分和正史的美化行为带来的虚假造像，以及文字记载注定产生的信息偏移，这项工作几乎不可能有完成的一天。
那又怎么办呢，总有工作要一直做下去，哪怕没有实现的一天。
基于工作的特殊性，撰史学术馆拥有独立的工作场所，来保证所需的材料不会被其他观者临时借走，打乱工作进程。当然，还是留有部分与外界相连的窗口，以供山夫方便出入、拿取文件。
当第四次喊戴维送来七版艾尔伯特史诗，却还没看到那只熟悉的手，拿着她想要的书册递到她面前时，她有些生气了。
自从她第一天来到撰史学术馆，戴维就作为她的助理进行文书的协助工作。
倒也不是艾芙娅主动挑选的，而是由行政区的图书馆人事处统一调配的。当然，作为工作中心的观者们也是有权利随时对不能满足自己工作需求的山夫进行更换的。
艾芙娅嫌填写调岗报告太麻烦，就把戴维留下了。
他虽然不是很优秀，往日里至少能保证随叫随到，可今天居然叫了四遍都没过来，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昨天为了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类，她在休息时间跨越整个博览区和小半个工坊区去进行审讯工作，连夜回来后还没等休息一下就又要投入工作当中，现在怎么又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麻烦！
她气呼呼地起身推门，却看到隔壁负责编撰巴伐利亚前史的同事也走了出来。问了一下，果然，她那边的山夫也罢工了。
不只是她们俩，几乎所有的观者都停止了工作，来到走廊上。在这里，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无数人说话的嘈杂声音。
这样的奇观在艾芙娅进入大图书馆工作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冥冥中，她觉得这一定与那两个人类有关。
她决定出去看看。
走过最后一个走廊的拐角，她惊讶的看到，外面似乎有比昏黄的油灯更加明亮的光。当走到门前，向外看去，艾芙娅顿时陷入了一片蔚蓝的世界中。
身边不时有泡泡升起，脚下是五颜六色的珊瑚与依附在上面的各种贝类，粼粼的波光在头顶闪烁着，又照进海底，如梦似幻。
水草间不时有鱼群穿过，海龟与螃蟹慢悠悠的停在礁石上，水母在用力向上游。
艾芙娅情不自禁的向前走去，有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群倏然间划过她的身旁，连绵不绝，游入水草丛中，在其中跳舞。
艾芙娅知道，这是大海，现界几乎一切生命的母亲，生命诞生于其中，又走向陆地与天空。
她在书上见过，也曾经见过梦海那种如梦似幻，生灭无常的奇异光景，但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身处大海之中。
虽然没有海水的触感，鼻尖也没闻到咸腥的气息，身为能看破、也能创造幻象的艾芙娅自然是明白，周围的一切不过是术法变幻的观光效果而已。然而往日里，书上那些生动的文字，此刻在亲眼所见的幻影面前竟是如此苍白。
求知欲在此刻忽然膨胀。
她还想看到更多、更多。
随着意识中的某一根弦崩断，她的身体忽然淡薄了许多，甚至接近于无形，如同散作薄雾般飘忽不定。
没过多久，她又重新凝聚了起来。破败的灰纱悄然飘落，随着波流的幻影消散于无形。
取而代之的，则是水母般透明、蔚蓝，点缀着晶莹色彩的华丽礼装，脸上的节肢也随之脱落，掉在地上、朽烂成浮尘，有小小的、天青色的鳍取而代之，生在她的脸颊上。
裙下的触手则是从滑腻如黑泥般的触感变成了蓝黑色的章鱼触须，闪烁着点点银光，灿若星河。
纵然开始修订史书，见到了无数未曾触及的知识，也未曾影响到她探索未知的欲望。
而于此刻，第七张脸却悄然浮现。
当观者生出第七张脸时，在强烈的探索未知的欲望影响下，在那接近于脱离相位、产生升华状态的一瞬间，将会看到许多肉眼看不到的事物。
那不仅仅是跨越至另一条通路，又或者是踏上另一条轨迹，更代表着超越，超越规则的限制，超越现在的时空。
她看到了，在黑暗中，有提灯者在开辟前路，为迷茫的众人点亮一豆星火。迷茫、困顿、心怀恐惧的行者们便自发的向着那光汇集。
他看到众人的脚下有黑暗生出，为众人攀上枷锁、缚上镣铐。
他倒在地上，和其他人一样，手却高举。
明光不熄，灯火长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