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金甲璧人
年轻的君王将数骑闹市杀寇，这等气魄令人折服。
百姓们既兴奋又害怕，他们为兴安国出了这么一个强悍的君王而高兴，但又对这个传言中暴虐不堪的君王感到害怕。
他们为什么要害怕呢？君王做过什么实质上伤害他们的事件了吗？不，反之君王更是给城中不少百姓带来了实质性的好处。但传言由来已久，在经年累月的流传中，如同滚雪球，越滚越大，而初始源头又无法考证，加之以戊直为首的皇宫守卫们经常鱼肉百姓，上梁不正下梁歪，人们自然要将罪恶归到统治者身上。
城中绝大部分百姓也并没有见过君王真实的样子，他们所听到关于君王的信息都是在哪哪杀了多少人、又把哪个女子强掳进宫，即使是跟君王青梅竹马的杨絮，也被描述成因为貌美而自幼受这个君王的凌虐。
在新的传言里，人们不再称君为“君”，而是狼主。
另一边，戊直被斩杀的讯息在戊家府兵快马加鞭下传到了戊来炳的驻地，连同传来的信息还有太师戊汇安早前被继位前的君王赐死的消息。这其中任何一个消息都如同晴天霹雳，戊来炳甚至不敢相信它们是真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文弱不堪少年郎竟然敢去自己的府上斩杀他的独子。在他的心目中，皇室忌惮戊家已久，况且自己手握重兵，还驻扎在王城附近。
戊来炳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也并非是有勇无谋。他的忠诚是真的，他的确效忠于这个国家，却并不是效忠皇室。戊家祖上位列建国八骑，当年就已经功高盖主，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当年戊家先祖动点手脚，那这个兴安国就是姓戊而不是姓蓝。
按理说，王城至较场中间的信息往来已经被金刀秘卫和帝王卫队斩断，戊家府兵很难将信息送出去。那这就要归功于贼寇闹应天府了，金刀秘卫机要室遇袭，情报系统主脑瘫痪，后王城治安告急，帝王卫队紧急回防王城，再无力量在途中拦截信息。
这么看来，王成突现贼寇并不是巧合。
狙杀众贼寇之后，狼主在近卫的保护下返回宫城。正被卫士搀扶着到寝宫门口时，就被早已等在门口的杨絮迎面拦住。
“狼主？好生威风啊！”杨絮脸色阴沉，冷言道。
一旁卫士欲搭话，但见狼主低头不语，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也不敢自讨没趣，随狼主一同低下头。
小徐子见状，忙上前扶住狼主，说道：“王上，你也真是的，自己悄悄出去玩不带王后姐姐，人家听说你带兵出宫去以后，就一直站在这里等你回来，茶水也未有心思饮上一口呢。”
一声“王后姐姐”，叫得杨絮和狼主都心花怒放。要说还得是小徐子，眼力见好，懂轻重知进退。也是，跟狼主这么多年，总不能白跟。
待狼主换衣歇息下来，房中只剩下杨絮。
狼主说道：“絮儿，明日你就是我的妻了，可是你会不会怪我自私？”
“为何自私？”杨絮不解道。
狼主沉默良久，说道：“我可能即将成为亡国之君，戊来炳必反，但我的秘卫损失殆尽，卫队又没有建制完整，皇宫卫和近卫也多是戊家亲信，断然挡不住他的两万精锐。”
杨絮微微一笑，应道：“你是王，受上天庇佑，当然啦，也受本小姐庇护，贼人伤不得你分毫。”
狼主苦笑道：“絮儿莫闹，我不是一个好的君王，父王嘱咐我稳定朝纲是根本，我却直面挑战了戊家，引起朝纲动荡。”
杨絮应道：“不，刚好相反，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魄力，甚是难得，戊家势大，举国尽知，所以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你明日嫁了我，倘若过不去这一关，那”狼主道，“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个生死存亡之秋要求娶你，是不是我私心太重？”
杨絮做出嘘的手指，轻按住狼主的嘴唇，说道：“絮儿自从打定主意随你那一天起，你是王也好，是平民百姓也好，此生就要生死相随，无怨无悔。”
狼主又道：“可是絮儿，你说我做得对吗？”
杨絮应道：“狼主，百姓们现在称你为狼主，消息传进宫时，我就知道你已经成了百姓心中真正的王。”
狼主不解，问道：“为何？我以为只不过给了我一个恶名罢了。”
杨絮又点了一下狼主额头，解释道：“不，兴安八骑建国是民间美谈，后来历代君王励精图治，创建了平和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但你看，仍然有戊直这样的人兴风作浪，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现在你又不顾危险，亲自为民除害，百姓们都看在眼里，称你为狼主，那是表达了他们最崇高的敬意。”
狼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可是我去杀戊直是为了抢你，杀贼寇是怕他们兴风作浪危及到你和你的家人呀。”
杨絮道：“不管你初衷是什么，百姓们只相信他们看到的，君王在街口力战群寇的信息传进宫来比你回来得都快，不消几日，兴安就应该举国尽知了。”
“嘿嘿。”狼主谄笑一声，说道：“举国尽知的还有王后杨絮，神医杨家女！”
“讨厌！”杨絮嗔怪道。
力战一天，着实是累了，狼主竟然在说话间闭上眼睡了过去。杨絮见得，甚是心疼，为他盖好被褥退去，她要回府一趟，虽然瑾绣已经前往杨府，但她害怕爹娘没见到她而不安。
回到杨府已经夜深，秦留香与杨成仍在与下人们一起忙活，他们需要将原本装点的红绸灯笼喜帖一一撤去，换上新的，毕竟杨絮要嫁的当今王上，应当与戊家撇清干系。这次大家的情绪与先前完全不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意，虽然困顿劳累，但都活力十足。
见小姐回府，管家立即叫来几个家丁做护卫。
秦留香得知杨絮回来后，忙将其唤至房中，问道：“絮儿你怎地回家来了？瑾绣女官告知我们说为了安全起见，你要留宿宫中的。”
杨絮答道：“絮儿放心不下爹娘，想回来看看，无妨，王上已经把贼寇当街诛杀了，应无恙。”
说话间杨成急匆匆赶来，抓住杨絮就是一阵打量，后又号起脉来，确认一切如常后，说道：“絮儿你不该回来，太危”
话未说完就被杨絮打断：“爹爹，怎么你跟娘亲一样，絮儿不会有事情的，你们要安心。”
杨成又凑到杨絮耳边低声道：“日里我见得周围出现一些陌生人，虽然也没什么异常表现，但是我害怕他们来者不善。”
“陌生人？”杨絮问道，“爹爹怎么确定是陌生人呢？”
杨成说道：“午时过后就来了，凭你爹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住十数人不是难事，絮儿，你看爹娘都安全，你现在便进宫去。”边说边要唤管家，杨成一向行事谨慎，这或与他行医多年的习惯有关。
杨絮制止道：“爹爹不必忧心，这些人许是王上派来保护我们的卫士。”
杨成仍疑虑道：“若是王上派来的，那应与府上知会一声，如此这般，倒似在监视我杨家。”
杨絮略加思索，应道：“瑾姐姐在何处？我去问问便知。”
“此时应在前院吧，你说也是，宫内那么多人，怎地就只遣她一人前来？”杨成说道。
“哎呀你呀。”秦留香指责道：“人家可是君王内侍女官，这等身份到你杨家已经是屈尊降贵了，你还这般多心，你呀你。”
见受夫人指责，杨成也不再辩驳，随杨絮一道出得门去，拐个弯自行回书房了。杨絮则到前院寻见瑾绣，瑾绣甚是惊讶，问道：“小姐怎么回府了？可有卫士护送？”
杨絮摇摇头，应道：“瑾姐姐，我且问你，府外人士是否是王上所派？”
瑾绣奇道：“小姐怎知府外有人？难道是王上没守住秘密？”
杨絮道：“那看来便是了，瑾姐姐如此安然，我早该料到的，可是为什么算是秘密呢？”
瑾绣辩道：“小姐啊，是王上担心杨神医和夫人安危，特地派人加以暗中保护，王上说要保持自然，不能被发现，所以才是秘密呀。”
又凑近杨絮耳语道：“这可是王上新卫队的军士，三百来人呢。”
“三百？”杨絮惊道，“那岂不是我回来路过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
瑾绣点头表示认可。
杨絮无奈道：“我的天哪，怪不得这小子带几个人就敢去捉贼，原来是无人可带呢。”
瑾绣又说道：“小姐今夜不用回宫了，待明日天明，自有惊喜。”
“惊喜？难不成王上已经料到我会回府吗？”杨絮问道。
“也不算。”瑾绣回道，“王上吩咐预备了两个规划，一是按小姐在宫内，一是小姐回府。我把小姐的嫁服都带来了，待明日为小姐换上。”
“好姐姐，能不能让絮儿先试试身呀？”杨絮撒娇道，她着实想知道自己的嫁服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跟自己早些时候的红装一样。
瑾绣努努嘴，也不搭话，继续去忙手上的活了。
知道此事后，杨絮的心安定了下来，她早该想到的，她的少年向来护她，做太子时如此，做了君王亦是如此，不觉心里乐起来，心里的阴霾暂时消散掉。
话说杨絮能有何阴霾？
杨絮聪慧，她怎能不知王上杀了戊直抢亲的后果，明面上她云淡风轻，鼓励安抚狼主，实际上心里也十分担心狼主安危。可是她也无力改变时局，只好尽自己所能，让狼主心安。
君王大婚，全城欢腾。
王驾自皎月广场后，，除仪仗外，均银甲护卫军士，人们并未见新郎官。只是见一金甲银枪、覆鬼面盔的男将，立于队伍之前。这阵势，犹如出征，战马嘶鸣，旌旗烈烈。
阵势排好，却未前行，众人正奇怪之际，沿街而来另一队重骑军士，也身着银甲，扬旌旗，为首的则是位金甲女将，面覆鬼盔，手执银枪。
两军交汇后，一男一女金甲将军勒马向前，银枪交互，此时众军士齐呼万岁，高唱战歌。
围观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就是君王和王后。待礼部司仪唱过合欢辞后，宣告新王立后，告诸天下。礼毕，这对金甲璧人驾马而走，银甲军士悉数相随。
如此大婚场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虽有悖伦理，不合礼制，但人们无不为之动容，除了被这盛大的场面所震撼，他们似乎还看到了一个强硬的兴安国正在崛起，如同当年建国八骑一般，劲风聚，灰云散。
狼主此番大婚，不仅要安定王城人心，更要让诸国看到，兴安国君已经不同往日，显然就是要昭告天下，吾不可欺！
正在谋划起兵的戊来炳得知这一消息后，沉默良久。原本稳赢的局面，此刻他竟毫无信心。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深知，就算自己忍过了杀子之痛、放下杀子之仇，这个少年国君，必然也不会容他。卧榻之侧容他人酣睡，历来是皇家大忌。只是想不通，自己戊氏一族，苦心经营上百年的基业，后宫有皇妃，朝堂有太师，校场有将军，明明就是根深蒂固，为何却在短短数日间，被一个少年郎瓦解殆尽，此般结局，怎是愤懑了得？
回宫路上，狼主问道：“杨将军，这套嫁服可满意？”
杨絮也不应答，策马疾驰。狼主只得策马跟上，靠近之际，杨絮勒马回枪，直挑狼主鬼面。狼主躲闪不及，鬼面被挑飞，随后赶来的护卫军士一手接住。
此时杨絮也摘下鬼面盔，说道：“哼！哪有给新娘子戴鬼面的？”
狼主笑道：“王后倾国倾城，哪能叫别人看了去，第一眼一定得是我看。”
杨絮嗔道：“那我尊贵的王，你后面的将士呢？”
狼主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军士，众人皆低头掩面，纷纷表示眼睛迷了沙子。
随后一阵爽朗笑声，一路进了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