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居家生活（2）
严彬青这个人，别看平日里粗枝大叶，惹是生非，拿着根棍子宁愿在街上跟人打一天的架，也不回家学一分钟的习，
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孝子。
你说他不顶撞家人吧，那是不可能的，他和他爸严彬属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小就没让家里省过心。
他爸十一岁的时候砍了庄子里一颗百年大树，自己把小树枝削了，做成柴火，背着，说回家炖鸡汤用，把严彬青的爷爷气得抡起苕帚追了他三条街。
爷爷名叫严昌兵，军人，在边境风餐露宿守了四十年，打过几次小仗，退伍之后安排在了严家庄当领头。本来做的是正正经经的小生意，奈何儿子严彬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自小就没好好上学，靠着自学机械搞了个小零件厂，
结果零件厂混着混着，整出一帮身强力壮的弟兄，弟兄多了自然是非就多，扛着棍棒打来打去，竟在道上打出一片严家的天。
后来严彬娶了全庄子里人家最漂亮的女儿当老婆，在家里神佛一样供着，媳妇说黑他绝对不敢说白，
那女孩叫魏蓝，也不是个普通人，全庄唯一一个留学回来的大学生，脑袋瓜子算得比电脑还快。
家里的生意交给魏蓝打理之后，他爸就只跑跑外部联系的活，还有招待招待那帮弟兄，
而什么分配员工，调货，市场走向，全都是媳妇一个人包揽，蒸蒸日上的厂子让严彬对老婆言听计从，
结果日子久了，耳濡目染的，严彬青就学会了人生第一课：
——对喜欢的人要百依百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老婆高兴了，自己才能高兴。
……
肖遇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半天也不见楼下有声响，于是起身走到过道，
见严彬青若有所思地在厨房里站着，面前煮了锅清澈见锅底的水，早都沸腾了，拿筷子不知道在里面搅着什么，
“哎，”肖遇扶着楼梯把手，下了楼，而严彬青好像也没听见他过来了，等到旁边了，又问“你这煮什么东西呢？”
“啊？你怎么下来了，我给你煮点面，好消化。”
“面呢？”
“这不是在锅…”严彬青低头一看，一愣，“我面呢？”
“……”
肖遇抓起切菜板上的一把挂面。
“我怎么没放进来？明明放好了啊，还有鸡…我靠，我蛋呢？”
“……”
肖遇端起手边上的碗，里面盛着两只滑溜溜儿的生鸡蛋。
“……”
严彬青无语了，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然后把鸡蛋和面条接过去，一股脑倒进锅里。
他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只毛茸茸的白熊，柔软的头发被通风扇吹得扑在脸上，将平日轮廓分明的面部线条柔化了不少，耳骨上平日戴着的银色骨钉也取了下来，
肖遇胸前缠着一只受伤的手，用另一只手择掉对方小拇指上粘着的一片鸡蛋壳，
“谁给你打电话？”
“我家那边，”
“你有事要走？”
“……”
“你去吧，我这边没什么事了，回头让周小曼给我送点食材，饿不死。”
“食材？生的？”严彬青转过来，“你自己会做？”
“不会。”
“……”严彬青无语，他已经习惯了对方这样让人接不上的说话方式，甩了甩手腕上的水，轻描淡写地道：
“这两天我也得拍戏，上回咱俩那个仙侠剧，导演说先把我单人的部分拍完，总不能让女主对着替身痛哭流涕吧，”
“嗯，”
“我家…我找时间回去。”
“……”
肖遇抬起头，见严彬青眼睛下有些明显的乌青，
最近因为自己受伤不方便的缘故，对方在这里住了三个星期，除了有几天在外地录制，赶不回来，其他时候都非要“亲自”陪他睡觉，
并且听郭小珊某天偶然说道，严彬青现在每天固定拍戏十个小时，晚上去访谈节目坐俩小时班，再刨去路上的路程时间三个小时，其余的闲暇时间本来也只够回来睡觉，
——但严彬青还没完，他非要早起一个小时给肖遇做早饭。
这三个星期严彬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一圈，虽然看上去肌肉还是结实得紧，但面色不好，有时候晚上回来，刚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就睡着了。
肖遇第二天自己打了辆车到医院去，约了这几年常给他做检查的孙大夫，问道：
“您电话里说我这胳膊还有多久能彻底好？”
“还得有两周吧，”
“现在夹板能撤了么？”
“夹板倒是可以撤，但你不能动右边的胳膊，提东西，开车，做饭之类的都不行，”医生仔细看了看皮肤表面那道已经愈合的伤口，“按正常时间看，你胳膊恢复已经够快了，真是异于常人，”
肖遇轻轻点了个头，低下头若有所思：
“那我能去拍戏了吗？”
“拍戏？这种时候还想着赚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年轻人，赶紧好好休息吧！”
“……”
孙医生翻着手上的病历本，戴着副三枚硬币那么厚的眼睛，手里握着数十份病患资料忙得头也不抬。肖遇正打算走，又听身后的人突然喊他道：
“哎，上次那个身强力壮长挺帅的小伙子，送你过来那个，他的药你帮他拿回去？”
“…”
肖遇愣了一下，回头问道，“什么药？”
“他让他助理过来开的，说过几天来拿，现在也没来取，喏——”孙医生从抽屉里掏出两个盒子，放在桌子上，“他助理说是他犯头风，头疼的厉害，我们这当时忙不过来，就让他隔天来取，你顺道给他拿回去。”
“头风？什么时候的事？这是止疼药吗？”
“就上周吧，说是以前也有的老毛病，疼起来都站不住，这个是我们开的处方药，比外面的非处方止疼药多了点镇定作用。你拿着给他，吃完再过来复诊。”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孙大夫。”
肖遇接过药盒，装进袋子里，
出门的时候他给严彬青打了个电话，但对方估计有事，没接，于是跟着来接他的周小曼回了家，将两盒药放在床头上，打算晚上严彬青回来的时候再给他。
以往别人说头疼的时候，他都觉得矫情，
尤其是有些同行因为天热头疼，要推迟拍摄，肖遇根本不往心里去，觉得老子这么金贵的人都咬牙坚持，你们这理由真是无比做作，
但是他今天把药拿回来，仔细上网查了查，发现自己错了，
头疼不是病，但疼起来要人命。
他躺在二楼的沙滩躺椅上破天荒看了会儿电视，到十一点半了也没见严彬青回来，随便找了个垫子做枕头，靠着睡了一会，
醒来的时候，一点二十，空旷的大别墅里半点声响都没有。
操…
居然有种…
可耻的孤独感。
正这样想着，手机突然响起来，大半夜地吓了他一跳，
“肖哥，还没睡呢？”——周小曼惊讶地问道。
肖遇：“睡了，被你惊醒了，”
“我这不是急着来跟你说正事，忘了看时间嘛，”对方吸了口可乐，电话那头有鼠标快速点击的声音：
“我帮你问了问我正做导演的同学，那个金锦，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央戏的，六年前演了几部名半温不火的电视剧，五年前演了个电影，叫《百分之一》，不过我怎么记得那部电影你也演了？那时候我不在，你还记得吗？”
“…嗯，有点印象，”
——演过，但电影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到今天也没有公映出来，
“对，我就记得你演过，那你还记得她演的什么角色吗？”
“不记得，我在剧组里没见过她，”
“那不对啊，”周小曼疑惑道，“她那个角色和你是有对手戏的，她演了一部分，但似乎没演完就退出了，后面就查不到她别的从业经历了，连生活经历都没有，而且电影官方也把那个角色从简介拿掉了。”
“……网上没有报道？”
“没有，官方的渠道我都检索过，不光这个角色，这人也就像不存在一样。包括你说的，金逸，他哥，官方资料上写的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
“那表亲呢？”
肖遇戴上蓝牙耳机又问，顺道起身去厨房拿了杯红酒，
“也没有，他自己说的，说自己家里全是苗，没有花，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连远房亲戚从没见过面的同龄人也全是男的，”
“……”
“这是灵异事件吧？肖哥，你怎么想起这个人的？”
“……”
肖遇没说话，
他指尖摸着红酒杯的边缘，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就他一个，虽说他不怕鬼，但一闪一闪的红酒表面在黑夜里也有点瘆人。
金逸是个演员，和他从来没有交集，但前两年不知为何和严彬青走得挺近，
这人戴着副眼镜，身材高瘦，总看不出来在想什么似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年前有个综艺制片方找肖遇做常驻，肖遇觉得奇怪，因为自己性格原因鲜少录综艺，熟悉的导演都知道所以也从不邀请他去，
他问对方为什么找他，对方说：“我们这边有个演员，强烈推荐你过来。”
那是他第一次听说金逸这个名字。
第二次就是在一年前那个晚上，对方和严彬青总站在一起，让他从头到脚都不痛快，
并且肖遇最后听到的那两根刺，是金逸亲口一个字一个字说的，
——他无法装作不在乎。
肖遇刚挂掉电话，就听大门锁孔里有钥匙转动的声音，于是仰头喝了两口红酒，把空杯子放在玻璃窗边上，
他没开灯，走到一楼，见严彬青穿着一身白色的正装，头发和妆面都还没卸掉，估计是拍摄完紧赶慢赶回来的，一脸不耐烦地打着电话，进来换了拖鞋，
将门关上的一瞬间说话声音变得极小：“我到家了，回头再说吧。”然后把电话挂了。
严彬青开了盏楼道里的小灯，把外套脱了挂在门口，然后到旁边落地窗附近检查有没有落进来的雨，猛一回头看见肖遇站在一楼台阶上，
“妈呀，你怎么还没睡觉，”
“……”
“不会是在等我吧？”
“……”肖遇翻了个白眼，
虽然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