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胆大包天（1）
肖遇在自己的vip休息室喝了三大缸水。
是的，缸，不是杯子，你没看错，是那种老一辈人才会用的带把手的水缸，用陶土的胚子烧制而成，
——这个缸子是他爷爷的爷爷继承下来的，据说跟清朝沾点边儿，属于传家宝，边缘都有点掉色。
肖遇喝完水，两只手插在腰上，气愤得有点发抖：
“手机呢？小曼，我手机哪去了？！”
“手机…手机…”
小曼是他的助理，二十出头扎个麻花辫的小女孩，手忙脚乱地在一片闪亮亮的演出服里面翻找着，
终于在那件亮黑色的衣服兜里摸到了，
“肖哥，手机在这呢！”
“我要报警，我他妈要报警，”
肖遇一把把手机抢过来，两手发抖地在键盘上按着数字，
“119是吧？我要告他，告到他倾家荡产，颜面全无，严彬青这个疯子，以为演过几部爆剧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刚刚在台上我忍着没发作，现在看我怎么收——”
“肖哥！不能报啊！”小曼猛地抓住手机键盘，一脸苦命地喊道，
“松开，”
“不松，”
“不松你明天就辞职走人，”
“我辞职走人不要紧，你要是被走人了，咱不就彻底完了吗，”小曼哭丧着脸，滑坐在地上，抱住肖遇的大腿，用他的衣服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抹着根本没流出来的眼泪，
就在肖遇听到这话刚刚冷静下来十分之一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
然后门把手按了下去，门被推开了，
……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不到三秒，门口的人抓了一把满是银粉的头发刘海，抓到后面，扬起下巴，
三十多颗牙生生露出来了十六颗——
“哎哟，排练剧本儿呢？”
严彬青吃着个红色的棍棍糖，斜靠在门上，一脸笑意把肖遇刚刚落下去的怒火又点燃了十倍，
“你俩这挺认真的啊，颁奖典礼还没结束就开…”
“严彬青！”
【砰——】
肖遇抓着严彬青的领带结，把他拖进屋里，直直撞在侧面的墙壁上，骂道，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严彬青一脸无辜。
“他妈的，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嘶——我靠，好疼啊，肖遇，你这么瘦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我问你，刚刚你干嘛…干嘛要…”
“怎么了？结巴了？不就是颁奖的时候亲了你一下吗，至于这么暴跳如雷吗？”严彬青把糖从嘴里拿出来，“而且你都三十了，拍过那么多戏，什么场面没见过，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我，二，十，九…”肖遇咬牙切齿，
“二十九就二十九，比我大不了几岁，我觉得咱俩挺合适的，”
“你等着，我要报警抓你，还要告你，”
“哎，手机举那么高做什么？”严彬青说着，突然抢过肖遇手里的东西，点开屏幕看了看，
“拨号页面，119？哈哈哈，你打119是要找消防员用云梯逮我呢？您常识是阿拉伯语老师教的吧？多大的人了报警电话都记不住，来，我给你输，壹——壹——零——”
说着，他把最后两个数字19删掉，改成了10，放回肖遇手里，
然后一把抓在肖遇攥着自己领带的手上，
“来，你现在报警来把我抓走，把我家也抄了，我这脸皮厚的，没着没落没牵挂的也不怕丢脸。不过我家的东西那么多，不知道…能不能当作咱俩两情相悦的证据啊，”
“谁他妈跟你两情相悦？”
“哦，那我单相思，”
严彬青用一只手就能抓住肖遇的两只手腕，稍微用了些力就将其从领带上掰了下来，抓在耳边，
接着用另一只手整了整领带的褶皱，将手指尖故意蹭到了肖遇的下嘴唇，
“肖前辈，我说了我挺喜欢你的，你好像没当真？”
“……”
肖遇费力挣脱了几下手腕，死皱着眉头，没挣开，
“别白费力气了，您这艺术家细胳膊细腿，我好歹也是武术学校出身，咱俩身高体重差多少呢，什么年代了，怎么总想用武力解决事情啊，”
“……”
肖遇又转着手腕挣了两下，好不容易转了点缝隙出来，被突然往前一拉，
“不过你不是知道吗，我这人虽然不吃硬，特吃软。”
“别做梦，”
肖遇冷笑了一下，他的西装歪了，嘴角有一处稍微破皮，是刚刚严彬青在台上众目睽睽之下啃的，
“你要是想借机得到什么，抱歉，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最好没有交集。”
“没有交集？”严彬青顿了一下，继续反问：
“三年前我是在你的剧里作配角出道的，两年前你过生日，我送了你辆卡宴，一年前你带着那个女人出现在我面前，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故意让我看着，试探我的底线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
“还有上个月，我不是刚抢了你的男一号吗？咱俩明天还得对戏呢，肖前辈，现在说没有交集多伤感情，”
严彬青又凑近了点，把肖遇的手腕压在墙根上，银白色的头发掉了一缕下来，弯弯地垂落在眼角旁边，
“不过咱俩感情这么好，也不怕这一次……”
……
肖遇盯着他的眼睛，这番话让他从刚刚的暴怒冷静下来：
——他这人奇怪，就喜欢和别人讲理，而你不能和他讲理，因为你越讲理他越高兴，永远也讲不过他。
“车我一次没开，收下是我以为我父母送的，后来原封不动还给你了，那个女生是我高中的朋友，我请她来是答谢她以前的帮助，和你没有关系。”
“男一号这件事，我形象没有你贴合，我认了，”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除了这些，没有别的。”
他的语气镇定而疏远，比起刚刚的理智全无，现在才像是回归了正常的样子，
——精致，疏离，像永远站在一个台阶上俯瞰下方的贵人。
说他是贵人也不是空口无凭，肖遇是艺术家出身，父亲是合唱团的高音，母亲是大提琴手，爷爷是上两辈的老戏骨，姐姐是著名杂志社的金牌摄影师，
肖家知名好几代，全家的艺术细胞连起来可绕地球九百九十九圈。
做艺人那年肖遇17岁，因为长相漂亮，背景出众，演技出挑，早早就被最顶尖的娱乐公司挖走，顺风顺水地坐上了一线男演员的顶端宝座。
这些年家里管的严，什么绯闻都没传出来过，
以至于圈内一直认为他是弯的，但弯的帅哥也不少，追肖遇的更数不过来，怎么就一个都没见着和他卿卿我我呢，
——但这实际是因为，肖遇是个彻头彻尾的艺术天才，却也是个完完全全的生活蠢蛋。
他分不清东南西北，走过的路一遍就忘，坐过的车过了站还望着窗外稳如泰山，
他过于以自我为中心，觉得只有自己的理是对的，
你让他买两斤洋葱，他能给你拎五斤大蒜回来，还一脸无辜地看着你：
——怎么了？你要的不是这个吗？
严彬青脸上的笑容在听到【没有别的】四个字的时候，僵硬了一下，像一腔热血被塞了一口冷冻狗屎，压抑着心里的不快，争锋道：
“那一晚上也不算别的？”
……
肖遇哑口无言。
严彬青松开他的手腕，借着力道将他往墙上一推，
努力把心里那股烦躁咽下去，对着门口的镜子整了整衣领，说道：
“赶紧出来，中场休息可没这么长时间。”
然后往主会场的后台大门走去。
肖遇站在那，嘴唇发青，他手里还攥着停留在拨号110界面的手机，嗓子里像是堵了两团着火的棉絮。小曼小心翼翼走上来，拿出一个昂贵的绿宝石胸针，按开银扣，轻手轻脚别在肖遇的西装胸前：
“肖哥，这个是赞助方送的，说今晚后半场必须露出来，摄像机要拍，”
“……”
“还有这个手链，等你回会场有空想起来了，把袖子稍微拉高点，喝个水啊或者弄下头发什么的都行，总之也要露出来，”
“这不是刚刚严彬青手上那条吗？”
“…嗯，对，一个牌子的，”
“……”
肖遇皱眉，用两根手指捏着手链，神情如同捏着一撮家里沙发底下扫出来的猫毛，放在白炽灯下看，
银色的钻石，昂贵的切面在光下反射出幽幽的光。
“给你俩是定制款，还没发售，”小曼躲闪着肖遇的眼神，把胸针给他戴好，“也是情侣款，虽然这条是女款，不过别人看不出来的，”
“什么？！我他妈……”
肖遇抓起链子，扬到耳边就要摔，攥了三秒胳膊晃了两下，又放下来，撇在旁边的台面上，
“无良商家！”
这些无良的商家品牌，为了贴合观众的喜好，怎么把他和严彬青凑一对怎么来，
逢年过节的饮料广告上说常回家看看的时候，一打开门，里面居然是他和严彬青的两个巨型人形立牌，一人做出一个傻逼无比的请进姿势，
【请进，欢迎常来我们家看看。】
——操，谁在这跟他“我们”呢？
肖遇两只手插在腰上，又倒了一缸水喝，——他情绪一激动就得喝水，无论说不说话都觉得口干舌燥，有时候喝得急了，咳上几声，趴在桌子上喘半天。
趁小曼心惊胆战地过来给他整理头发的时候，肖遇闭上眼睛，用手指节压了压太阳穴，
而这一切，
都归功于三年前的那部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