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喜欢我
南荣麒很少这样唤他, 一般都是连怒带骂的叫他“薛玄微”!
至少在萧倚鹤活着时,有多年没有听他这么叫过了,能依稀记得的, 都还是薛玄微刚上山那会儿。
那时候他们三个都还是半大少年,根本不会养孩子, 养来养去谁都养不明白, 单是追着讨小玄微一个笑脸, 都已经让他们精疲力尽。
后来薛玄微长大了,如抽枝的柳一般, 身姿一年比一年挺拔,气质也越发凌厉。也就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好像就是那样慢慢的, 潜移默化的,唤“薛师弟”者有之、“薛小道长”者亦有之, 却再没人唤他“玄微”了。
——当然,除了脸皮厚若墙皮拐角的萧倚鹤。
当年带薛玄微上剑神山,是萧倚鹤一意孤行, 师尊是并不赞同的, 但碍于徒弟的苦苦哀求,又心下不忍,才勉强同意。
对于身边多了个孩子,师尊很是别扭, 他对这个陌生的新弟子没有感情,又无话可谈, 也并不愿意主动去关怀,连与他单独相处都觉得万分尴尬。
其实当初师尊对萧倚鹤,也差不多是这样, 只是萧倚鹤性格无赖嘴又甜,最不怕缠人,一来二去就与师尊熟稔了起来。
但是薛玄微性子太冷,也不是会主动讨好别人的那种人。
这两人就陷入了难解的死循环中。
师尊一边是皱着眉头无奈地唤“倚鹤”,一边又为难地连一句“玄微”都叫不出口。
好在薛玄微对师尊非常尊敬,晨昏定省从无遗漏,日久天长,也算是叩动了师尊冷情的心门,能偶尔夸奖他两句,但也往往是以“你”字开头。
南荣麒见他没了动静,又唤一声:“玄微?”
薛玄微自鼻息间冒出一个低沉的“嗯”。
南荣麒捋了捋袖口,衣摆抖动,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沉默了稍许,终于措好了言辞,试探道:“黛川的事我听说了,那个……你对宋遥是……真的吗?”
萧倚鹤:“……”
薛
玄微不答,南荣麒又继续苦口婆心地说下去:“玄微,我知道,你一向清心寡欲,不理俗尘,洁身自好……”
“打住。”
南荣麒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一把年纪了,若是看开了真想找个伴儿,我当然是竭力赞同的。但是你即便看不上什么玄门闺秀,也不能荤素不忌,随便找一个就凑合啊?”
什么叫荤素不忌,我算是荤,还是算素?
你就这么评价你亲儿的道侣吗?
萧倚鹤觉得一口老血已经堵在舌根了,但凡南荣麒敢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立刻就能吐到他脸上。
薛玄微转头看了身侧少年一眼,淡淡道:“红枫林中,你可听见了。”
南荣麒:“啊?”
萧倚鹤低着头,尴尬地伸手摸茶,但是杯中茶已经冷了,他正捧着个凉茶发呆,就听薛玄微道:“他亲口说喜欢我。”
“……”
听说了黛川八卦之后,南荣麒本还打算做个有文化懂礼貌的好前辈,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万不能再与他争吵,激他叛逆。
结果听闻薛玄微此等放浪言辞,心境顿时不大好,忍不住挑高了声调:“这世上仰慕你薛宗主的人多了去了,打太初剑宗山门口开始排,能绕着西荒大漠转三圈还不带停的。难道但凡喜欢你的,你都能收入囊中?”
“也并无不可。”薛玄微云淡风轻,“那等我厌烦了这个,再考虑下一个罢。”
他伸手过来,萧倚鹤愣了愣,反应了半天,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薛玄微似有些不耐,直接拿走了他手里的冷茶杯子。
灵光中传出南荣麒深深的吸气呼气声,以及重重踏在地毯上的脚步,似乎真被他这一番豪放言论给气着了,他原地转了几圈,突然一停,艰难地道:“你闭关十七载,突然性情大变,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不然能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原本清静高洁的人变得放浪形骸?
薛玄微:“……”
萧倚鹤差点忍不住要抚掌,确实啊南
荣麒,你难得说上一句实话!
薛玄微侧目瞪了他一眼,萧倚鹤立刻将手放下,老老实实不敢造次。
他收回视线,将茶杯还去,萧倚鹤讷讷地接过来,发现杯中茶水已经被他用灵力蒸热了,暖融融的刚好捧着不烫手。
那头南荣麒自然看不见他俩一个杯子传来传去的动作,不然只怕会当场气噎。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将“乌有剑”啪一声置在案上,下定了决心似的道:“玄微,我有一事,一直未曾告诉你。”
顿了顿,他又说:“以前是与你怄气,恨你试剑崖上下手无情,不愿告诉你;后来……你出走剑神山,另立太初剑宗,我便觉得你应当不需要了。但是今天,我又觉得,你既然有走火入魔之嫌,似乎还是告诉你比较好,其实……”
他这迂回婉转,欲言又止,一句话颠来倒去折腾三遍,直到萧倚鹤把手里这杯喝完,也没有幸听南荣麒把话说完,他便给自己倒上第二杯。
那厢薛玄微又一言不发地夺了杯子用灵力加热起来。
“有话直说。”
半晌,南荣麒才小声道:“其实……当年倚鹤确实有留下东西给你……”
“——咳咳咳咳咳咳咳!”萧倚鹤脸色一变,他难道要说那枚剑穗的事吗?
薛玄微才听见个“当年”,屋中就爆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声,咳得是震天动地,直接掩盖过了南荣麒的话。
没听清,却又觉得那仿佛分外重要,他一皱眉:“你刚说了什么?”
“……你屋里还有别人?”问出这句后,南荣麒略一想,便知道他屋中还能是何人,自然是被人传的沸沸扬扬的小狐狸精了。
傻兮兮的宋家小子他是见过的,根本就不是会勾引人的模样,肯定是薛宗主强留人在房中。虽然他一时也吃不准,究竟是薛玄微强取豪夺的成分大一些,还是宋遥半推半就成了事的成分大些。
但无论哪种,都是薛玄微为老不尊的缘故,足够让南荣麒对他“走火入魔”的认知更
加笃定。
南荣麒咬了咬牙,重复道:“我说,当年倚——”
“咳咳!!!!”萧倚鹤咳得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给吐出来,他一头抢在茶案上,拿脸在硬邦邦的老木桌上滚来滚去,两双手直挺挺地往下一垂,“啊,我又发烧了。”
须臾,他又怕发烧不够有威慑力,便又补上半句,“我可能要死了。”
南荣麒:“……”
薛玄微:“……”
薛玄微先反应过来,去探萧倚鹤的额头:“下次再说罢,南荣门主。”
南荣麒不禁开始反思,黛川回报说宋遥是“小狐狸精”这件事,是不是并非夸大其词,看这情形,已然是迷得薛宗主五迷三道了。
“可是——什么人?!”
突然一句厉喝,南荣麒那边拈弓搭箭,“嗖”的一声,势如裂石。
“下次再说。”灵光之中脚步声忙乱,南荣麒急匆匆道,“有人触动了护山大阵……”
“阵”字还在传声符中兜转,声音就戛然而止,灵光骤然泯灭,看来是真的很着急。
房间中再次恢复寂静。
萧倚鹤面朝下趴在茶案上,尴尬地闭着眼,额头处还覆着薛玄微的一只手掌。
听见南荣麒那厮终于消失了,便要佯装无事发生起身离开,却被薛玄微用力一带,好在他有经验,立刻一个马步稳稳扎住了,愣是没撞进薛宗主怀里。
“……”薛玄微颔首,看着他这诡异奇特的姿势,不急不慌。
萧倚鹤腿酸,晃了晃刚站直一些,旋即就又被连锅端起,猝不及防间还踢翻了桌边的凳子,随即整个打横躺在了薛玄微臂弯之间,仰头能看到他线条利落的一弧下颌。
薛玄微面不改色地将他抱出了门:“你发热了。”
萧倚鹤:我没有,我演的。
但是薛玄微愣是从他脑门上摸出了一点并不存在的热意,蓬勃着一腔不容拒绝的体贴,又将他揽紧了一些。
大堂中南荣恪三人拎着打包回来的鸡腿烧鹅红焖鱼,正有说有笑地进门,一抬头,看见薛宗主抱着个
一脸视死如归的玩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游-走过客栈二楼的走廊。
少年郎们随即瞳孔巨颤,似被人拍了定身符一般,只转动着眼珠子。
天字房门一开一阖,两人就那么进了宋遥的房间,大堂场面一度凝固。
过了很久,南荣恪提着烧鹅问:“这怎么办?”
路凌风含混地道:“……应该顾不上吃这个了吧?”
南荣恪目露震惊,觉得自己三观破碎,亟需重新塑造:“大、大白天的?”
“咳。”路凌风看了看别处,“我没有别的意思。”
唯独朝闻道忧虑道:“可是宋师弟一天没吃饭了,这样会饿坏的,要不我还是给他送上去罢……”
说着接过东西就要上楼,路凌风和南荣恪双双失色,猛地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拽了下来,两人东一言西一语地道:“饿不着他!”“薛宗主还能饿着他吗?”“就是,走我们喝茶去!”
朝闻道两条胳膊被他们攥着,直往外拖,疑惑道:“……不是刚喝茶回来吗,怎么又要喝。”
南荣恪斩钉截铁:“我得了风热,口渴!”
一听他这么说,朝闻道立刻关怀泛滥,眉心微凝:“严重吗,怎么会突然得风热……我略通医术……”
两人将他架到了与客栈相隔一个巷口的茶摊。
虽说是个茶摊,但其实就是一个热挑儿,中间摆张裂缝的桌,拿陈年老碎茶煮做的汤水,又兼而卖个茶叶蛋。
三个手长腿长的道门俊杰蹲坐在奇矮无比的木凳上,捧着一只豁口瓷碗,大眼瞪小眼地往肚子里灌茶,时不时地观望着客栈二楼的灯烛。
从天亮喝到天黑,路凌风先打了个水饱嗝,终于受不了了,拍案而起:“……我真的喝不下了。”
南荣恪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面如茶色,又给他舀上了:“别慌,还是再喝一碗吧!”
朝闻道看他俩将茶摊的存水几乎喝了个精光,看茶摊的大爷搓着手满面笑容,只好又摸出铜板来,摁在了桌上,不由道:“你们再喝下
去,我就没有铜板可给了。”
路凌风看着面前的一碗水,有如上刑,痛苦道:“已经两个时辰了,还不行?”
南荣恪抬头,那东头小间里烛花摇曳,摇了摇头:“万一薛宗主天赋异禀呢?”
朝闻道有些焦躁:“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路凌风掩口欲呕:“那我去放个水行不行?”
他起身要去,忽地一只巴掌大的红雀自天际云间飞了过来,一头撞在刚站起的路凌风的脑门上,留下一道红印,红雀打着滚儿往下掉,被路凌风一巴掌接住。
正要问这什么东西,手中红雀扑簌一声,化作一瓣灵光。
随即,在一片静谧的黛川巷边,柔柔缓缓的声音自灵光中唤出:“……闻道?”
——竟是太初剑宗的传音符。
朝闻道欣喜地道:“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还有一更!
别问,问就是存稿多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