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凯莎的故事（下）

    又是二十多个星年过去。

    梅洛星上大致没有什么变化，这颗绿意葱葱的星球向来都是贵族之流的家眷居住地，环境安谧，也没有哪个胆子大到敢在这个天使高层聚集的星球上的天使。

    凯莎同时也从以往的小女孩稍稍长高了一点，心智也微微成长了一些。

    至少懂的了什么叫做争吵，什么是裂痕。

    她知道了她没错，只是父亲认为她错在了她是女天使，妈妈想把她从深渊里拽回来。

    但又有谁能把她的妈妈从深渊里拽出来呢？

    凯莎很想——只不过是眼睁睁地看着妈妈从那一次争执过后愈发凸显她的疲倦和衰老。

    她每次从妈妈怀里醒来的时候，一抬头就是那沟壑纵横的脸和干瘪的皮肤。

    明明女儿还只是一个未满学龄的稚嫩女天使，而她的妈妈却老的鬓发丛生，老的让她以为妈妈一碰就碎。

    就像个满身裂痕的瓷器。

    而她的父亲自从上次争执过后就再也没来过，妈妈也没有提及过这个她生命中似乎是最重要的男人半句。

    凯莎也认为有没有父亲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

    由于妈妈的过分衰老，凯莎很快便学会了照顾妹妹凉冰——尽管这个她眼中牙牙学语的妹妹还不能理解什么是姐姐什么是妹妹，但凯莎已经从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妹妹，并暗戳戳地发誓要一辈子照顾她。

    因为凯莎在这个硕大的梅洛星上还没有玩伴，加上还离入学的年龄遥遥无期，她觉得很孤单，每一天对树林里说话就像是拉着一棵沉默的大树摇晃着它说：“陪我一起玩吧。”

    最后的结果当然就是惊起一片“扑腾”的飞鸟。

    所以凯莎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陪着妹妹教她说话，跟她分享宝贝，到了夜晚还会在床上抱着妹妹对着天窗数星星。

    自从妈妈跟她讲了星星的故事后她越发喜欢数着星星入睡，于是凯莎便在六星年前缠着妈妈开了这个天窗。

    对了，凯莎不仅喜欢上数星星——上次父亲给她带回来的那本苏将军故事集很是让她喜爱，爱不释手到她有一段时间在心底把宝贝里的第一位给了它。

    更让她的妈妈哭笑不得就是为了看这本故事集，凯莎自己学会了到处翻阅房子里吃着灰的天使词典，自学成才般的硬是把故事书中的生僻字给学会了。

    为此她分享给她妈妈这一快乐时还被奖励了一本天宫纪年史。

    然后她就再次啃起了书里的生僻字和她现在所不认识的文字。

    而她现在还不是修学的年纪。

    凯莎把这本故事书看得如此之重，以至于某天凉冰不小心撕了一页，她为此哭了很久。

    因为撕的那页恰巧是她最爱的一页，也是她觉得这本书最值得的一页。

    而她喜欢的那一页的故事不是什么苏将军威名远扬，亦或是什么打战遇到的趣事啊——都不是。

    她喜欢的那一页的故事反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佚事，甚至连写这本书的作者都不认为这事是真，只是因为这个铸就天使文明霸主地位的苏将军难得有这么一个趣事流传，权当一种野史逸事记录了下来。

    这一份作者都不认为的故事讲的是苏将军在某次征伐埃斯文明的拉锯战中，因伤导致体内暗能量十不存一，又因为暗能量引擎过载宕机自我修复困难，因而引发了个人通讯毁坏，与天宫号联络断开的一系列问题。

    之后便是一连串的狗血的剧情，因为苏将军自身难保，外加伤势严重，幸好坠落在一条河流上被当地土著居民一位凡人女子所救，然后便出现了以往那些外星里底层女天使所创作的什么男神来到我身边，彼此暗生情愫的短篇言情故事。

    接着就是凡人和天使之间的隔绝，在苏将军要走的那天他问那个女子跟他走不走，而这时按照那群外星底层女天使创作的正常剧情来讲就是什么虽然我知道你不是跟我们一样的人，但我还是觉得的我们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壁障的狗血桥段。

    最后理所应当的是男主强势拉着其实心有不甘的凡人女子去了天城，强势为她排除万难，娶下她为她寻找延寿之法的美好结局。

    那群女天使作者向来觉得这种男主把女主从泥泞里拉出来的言情故事看作她们的美好爱情向往，恰恰这个故事前半段确实按部就班——苏将军问：“你跟我走吗？”

    这时应当是两人之间柔肠寸断，缠缠绵绵，谁都放不下各自的成见，最后男主一心硬，强势地拽着女主的手就走了，女主抗争了半天拗不过心底的情愫也就半推半就。

    故事本该如此进行下去。

    可当苏将军问出这句话时，就是女主她不按套路出牌，说我救你只是因为我在河边看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我心底的良知不允许我从旁边走过。

    看似有些违背这种文的套路了，而那群女天使作者们看到后反而眼珠子溜溜一转，胜券在握地指着故事里的女主说：“死傲娇！”

    最后反而是她们傻眼了。

    故事里苏将军没有挽留，也没有驻足，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留下一本女主行医用的医书就飞上星空不再回来。

    故事的结尾草草了事，没有任何笔墨提及女主的结局，也没有任何的延续来述说苏将军是否归来。

    凯莎爱这个故事，她不像那些女天使作者们对这个结局捶胸顿足，还要续写这篇故事挽回那看似不可能的结局。

    她就觉得这个故事里的女主做得很棒。

    女主有她的坚守，有她的淡雅，有她的矜持。

    无论有没有情愫流淌在他们二人离去那天的心间，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总会有人在那战火纷飞的时代放下心中杂乱的思绪。

    凯莎因为父亲的缘故对男天使的印象有些差，但她还是会在落叶飘落的萧飒里，安静翻着那故事里的静谧。

    曾经有一天，有个男天使和凡人，安静地对视，平静地离去，默契地不打扰。

    也许故事里的二人都对彼此留念，可现实不是童话，天使和凡人，会遇上彼此美好的年华，却错过远方彼此的相守。

    她在无数个噩梦里惊醒，看见妈妈垂落的眼睑，忽然想起那噩梦里的泪水，是否也是那晚将她心底期望的童话击碎的泪水。

    她轻轻触摸了一下妈妈的脸，无声地哭泣。

    就像是心底的愿景寄托在故事里，凯莎望着上空的星星，默念着童话的结局。

    她希望爱是永恒的，更希望彼此也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