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时:离婚
为了支持时若先施展厨艺, 送到崇文院的炊具比古籍整理得速度都快。
姜峥感叹说:“哇,东西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将军已经对吃食不感兴趣了。”
漆玉行扬起下巴, “我哪里感兴趣, 只是一贯做事快。”
临近放衙,漆玉行扫了一眼只有谢墨赟独自在的殿内,问:“时若先呢?”
“刚刚看他出了院门, 这时不知道去哪里了。”姜峥挠挠头,“不过既然九皇子都不担心的话, 我想应该没事吧。”
漆玉行哼了一声,不再回答。
姜峥一边把新来的碗碟收拾好,一边傻呵呵地说:“也不知道明天九皇子妃能做点啥好东西,我感觉应该不会差。”
漆玉行欲言又止,对这个单纯的傻大个心生同情。
只有姜峥能把加了糖的茶水喝出津津有味的感觉,反正他早就习惯吃军营里的干粮, 所以只要吃不出毛病, 无论难吃好吃都能照单全收。
漆玉行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姜峥笑着说:“将军别叹气啊,看您今天一天都挺高兴的, 您就保持这种心情回府早早休息,只有身心愉快, 您的腿才能好起来啊。”
说到有关腿的话题, 漆玉行的表情显然冷了下来。
“好不了了。”
漆玉行说完, 然后自行转动轮椅离开。
铺满细碎石子的地面颠簸不平, 漆玉行发力转动车轮,也不向别人寻求帮助。
“将军让我来吧!”
姜峥的主动被漆玉行躲过,姜峥又锲而不舍地跟上去。
“将军的腿疾……可还是老样子?”
漆玉行神色淡淡, “废了就是废了,什么疾不疾的,何必说得这么好听。”
他的声音略带嘲弄,但姜峥知道漆玉行的情绪不是对着自己来的。
大丈夫志在行军万里,漆玉行意气奋发策马奔腾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过去横扫千军如卷席的铁骨将军,现在只能屈身于轮椅上。
虽还是将军头衔,但如今也是分到崇文院,做整理文集修著史册的职务。
个中滋味,只有漆玉行自己懂。
“将军,哪怕有一线转圜的机会,就要尝试一下啊。”
漆玉行闭口不语,垂眼看着手指,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只要有机会站起来,就有机会走和跑。再悉心养着,总有一日就能恢复如常,就还有机会回到战场上……”
姜峥真心为漆玉行考虑,握紧双拳道:“将军,军营的宛天马还在等您!”
回答姜峥的,是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漆玉行坐在轮椅上,军营中的笔挺身姿也不改。
残阳映照出树影罅隙,落在漆玉行渐远的背影,恍惚可见他过去策马时的英姿勃发……
“将军!”
漆玉行:“放衙吧,劳累一天了,早点回家歇息吧。”
姜峥心头翻涌着一股难以言喻地忧伤。
但这股忧伤的氛围还没维持半分钟,一个熟悉的声音才树上冒出来。
“放衙?”
漆玉行抬头,发现树冠上冒出两只放着金光的眼睛。
时若先原本躺在树上最粗壮的枝丫上,一听漆玉行说要放衙,立刻冒出头来。
“你刚刚说放衙,是现在就放衙吗?”
他一动,树上的落叶簌簌掉了一地。
漆玉行斜眼看了看肩上的灰尘和碎叶沫子,一脸青黑。
时若先满心都是下班,立刻撩起裙子,冲树下喊:“你别动,我帮你掸,然后我们下班。”
漆玉行抬眼看到的就是时若先高高卷到腰边的裙子,还有白色亵裤。
“非礼勿视啊!”姜峥震惊地闭上眼,“可他又是男的……”
谢墨赟一转头,跃入眼帘的就是时若先正在以一种非常不雅观的姿势从树上往下爬。
树下,漆玉行和姜峥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看着他。
谢墨赟捏紧笔杆,五脏六腑都气得发紧。
真是寸步都不能离,让他找个地方歇一会,怎么又上树又掀裙子。
谢墨赟手中的笔杆发出清脆的“咔吧”声,提前完成了它今生的使命。
时若先正努力下树,忽然被一股疾风吹得迷了眼。
紧接着就是腰被大力一搂,落入充满竹叶香的怀抱里。
谢墨赟带着时若先稳稳落地,时若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攀在谢墨赟肩上,而且十分自然和熟悉,好像已经成了习惯。
被另外两双眼睛盯着,时若先莫名感觉不太好意思。
时若先悻悻地松开手,但手还没放下,就被谢墨赟皱着眉重新举到眼前。
“看你的手脏的。”
刚刚不经意搭了一下,谢墨赟的月白色衣领也被摸黑了。
“这样还想给别人掸灰?”
谢墨赟的眼神淡淡从漆玉行身上扫过,得到漆玉行冷淡地回瞥。
两个人的眼神有来有回,只有时若先还心心念念着:“不是放衙了吗?我想回去了。”
漆玉行肩上还顶着灰尘和叶片,时若先却把刚刚那茬忘得干干净净,显得他等着的模样格外愚笨。
时若先扭头问漆玉行:“是不是可以走了?这一天下来我也太无聊了。”
“无聊你就想家,你一哭九皇子一哄你们两个就都不无聊了。”
漆玉行甩个冷脸,说完就转身。
时若先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漆玉行,悄声问谢墨赟:“这到底能不能回家啊?”
谢墨赟颔首,“回。”
时若先嘿嘿一笑,“好呀,回家,怎么感觉你也特高兴啊。”
奋斗事业批怎么能因为下班高兴呢?
谢墨赟嘴上说:“期待明天。”
眼神却飘向漆玉行。
漆玉行背对着两人,默默咬碎了牙。
谢墨赟这个心口不一,口腹蜜剑的男人。
期待明天个鬼,分明就是看了笑话的得意。
姜峥搞不清状况,问漆玉行道:“那我们到底能不能走啊?”
漆玉行眉毛一竖,“走,都走。”
姜峥挠了挠头。
怎么回事,将军不是阴郁冷漠还高冷吗,今日怎的如此暴躁?
姜峥转头去看。
时若先和谢墨赟两人并肩离开,号称“若无大事发生,否则绝不开口”的九皇子,含笑看着时若先,时不时勾起嘴角应和两声。
姜峥想,如果每日都有像九皇子妃这般快乐的人在,应该就不再会有难过的情绪了。
尤其九皇子妃还会做饭……
姜峥摸摸下巴,幻想着明日的菜色。
想必和九皇子妃的样貌一样,色香味俱全吧。
这边,时若先难得正经一次,和谢墨赟念叨着一定要去市场买菜。
但是已经过了早市的时候,只有零星几家商铺开着门。
时若先站在摊子前,一脸认真地挑拣起来。
谢墨赟问:“想好买什么了?”
时若先挑眉,“那是自然。”
他一副轻车熟路的架势,但挑挑拣拣,始终没有下手。
老板忍不住问:“这位夫人,您到底要买什么?小的帮您找。”
“我想买香菜和小葱。”时若先眨眨眼,“不用你来,我自己找到了。”
老板看看菜,又看看时若先。
时若先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捂得严严实实啊。
时若先下意识挡住胸口,“你看我做什么?!”
老板赔笑:“要不您先把芹菜和蒜苗放下?”
时若先大囧,脸上发红。
谢墨赟忍俊不禁,揶揄道:“你不是认识吗?”
“我就不能都买吗?!”
时若先瞪了一眼谢墨赟,颐气指使说:“我都买了,你掏钱吧。”
老板开了大单,眉开眼笑道:“夫人是懂做饭的,其实东西不重要,主要还是看人的手艺。”
“就是就是。”时若先头如捣蒜。
谢墨赟付了钱,让老板把菜打包送到九皇子府上。
老板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九皇子和九皇子妃,是小的冒犯了。素日就听说九皇子和九皇子妃感情深厚,今日一看果然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虽知是马屁,但谢墨赟听得浑身舒畅。
出了店,时若先对谢墨赟笑着说:“咱俩最多是狼豺虎豹,假偶天成。”
谢墨赟毫不在意,“如果是天成的,假偶也能变成真。”
无论和谢墨赟对视多少次,还是会被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吸引。
时若先按住心里波动的浪花,一本正经地说:“你说的有道理,的确,做饭还是得注意色、形、味,但是没关系,我今晚准备做火锅。”
平时胡言乱语完了,时若先和没事人一样。
但是今天搪塞一通,时若先却心虚地挪开眼。
本来还热络嬉笑的回家路,现在变得有些安静。
两人前行的脚步声、衣摆摩擦的声音,都因为安静的环境而放大了。
他感觉自己脸上要被谢墨赟炙热的目光看出一个洞。
但如果现在应和了,可能不是脸上被盯出洞,而是要走自己雄父的老路——被谢墨赟“暴打”一通。
时若先狠狠心,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府上有拉彼欣在,一听到晚上吃火锅,拉彼欣眼睛都亮了,这才让气氛轻松一些。
拉彼欣期待道:“哇,原来菜都是晚上的涮菜,九皇子妃的底料配方能香倒一片简直。”
时若先洋洋得意,“那当然了~但是今天不吃辣锅,吃鸳鸯的。”
“鸳鸯是什么?用鸳鸯熬汤底吗?”
“不是,就是清汤红汤各一半。”
时若先说着,看了一眼谢墨赟,却发现谢墨赟表情有些黯淡。
时若先微怔,问:“文武贝,你怎么这个表情?”
谢墨赟摇摇头,“无事,我去外面转转,你继续。”
“哦……那你去吧。”
谢墨赟出了门,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原来之前的火锅,先先是带上拉彼欣他们一起吃的……
居然还有熊初末的事情。
怎么到哪都有他。
谢墨赟握紧拳头。
说曹操曹操到,熊初末单膝跪下,向谢墨赟复命。
“九皇子,您让我办的事已经处理妥当了。诱饵已经布下,谢乾派来的细作也已经降服。不出意外的话,最慢谢乾明日会登门道歉,快得话……怕是今晚就回来。”
“你做得很好,去领赏吧。”
明明是夸奖的话,但熊初末总感觉,今日九皇子看着他目光有点幽怨,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熊初末愣了愣,“属下……能走了吗?”
谢墨赟扫了扫熊初末一身宽松正式的飞鱼服,点头说:“走吧,你穿这个很合适。”
“谢九皇子夸奖。”
熊初末脸色微变,立刻双手抱拳退下。
熊初末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九皇子如此关心我?
难道九皇子在九皇子妃那屡屡受挫,所以想要些别的……
熊初末浑身一激灵。
他的赴汤蹈火,可不包括这个。
熊初末前脚离开,后脚时若先就来了。
他好不容易放下心里的别扭,问谢墨赟:“番茄和菌菇,你想吃哪种?之前做出来都太寡淡了,现在终于找到合适的做法。”
谢墨赟没理解,“两个不是都买了吗?”
“不是,是锅底。”时若先比划了一个锅,“汤,涮菜用的。”
谢墨赟想象了一下,思考说:“你决定吧。”
时若先皱眉,“你怎么还让我决定了,我只知道你吃辣会起疹子……”
嘶,说漏嘴了。
这是文里的设定,他不应该知道的。
但谢墨赟已经听到,同时忽然想明白为什么前几次时若先没有叫他。
“你早就知道吗?”
不知为何,时若先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承认。
但的确如此。
谢墨赟拉住时若先的手说:“其实也没关系,我也不是嫉妒心强的人,只要你和他们吃得高兴,我不吃也没关系。”
时若先满头问号,“他们?谁们?你在说啥呢?”
再一次说曹操熊大到。
熊初末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决定趁早和谢墨赟说个清楚。
熊初末一进屋就单膝跪下,满脸屈辱道:“恕属下无能,属下虽是贱民出身,但也坚守不能以色侍主的底线……九皇子妃,您怎么也在这?!”
“以色侍……他?”
时若先不敢置信地看向谢墨赟。
谢墨赟完全不知熊初末在中间想了些什么,第一反应是慌乱地拉住时若先的手腕。
“先先,不是这样,你听我解释。”
“解释???”
时若先本来还不太信,“你都要用‘解释’两个字了?”
熊初末也一脸震惊,“九皇子居然真的……?”
谢墨赟扶住额头,试图控住局面,“大家都少说两句好吗?”
时若先瞪大眼,“你居然还想让我闭嘴?!”
“不是,这中间有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就说你为什么执意把熊大调走,原来是因为方便你近水楼台先得月。”
熊初末继续震惊,“居然是这样??!”
“文武贝你个王八蛋,你吃锤子火锅,你吃火锅底料吧!”
时若先深呼吸好几次,“和离,不,不是和离,是离婚,离婚!”
时若先夺门而去。
谢墨赟:“。”
早知前二十多年里,不睡觉也该去天桥上学学相声。
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
熊初末跪在原地,还没从这过山车一样的剧情里捋清楚。
熊初末后知后觉地问:“九皇子,真的是这样吗?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谢墨赟深深叹气,“你——有空也练练心眼。”
然后急匆匆去追时若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