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
虞衡接到了墨西哥买家,通过对方的翻译,达成共识。
交易时间定在明晚夜里十一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但却因为包不包邮问题,有了一些不愉快。
对方能一口气吞下价值8亿美金的货,但却因为对地形不熟,需要虞衡将其把货帮忙运出去,但是虞衡不太愿意,他的手下需要赶紧把那些机器运走,自然抽不出更多的人去帮对方运输。
墨西哥买家见过样品,这一批货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他不想错过。
于是退一步,他主动提出贵一成的价格购买那批货,条件是虞衡必须包邮。
酒店房间里,墨西哥买家朝手下一使眼色,对方将手里一箱箱黑色手提箱朝着虞衡打开,一溜溜金条金灿夺目。
虞衡也急着脱手这批货,对方如此有诚意,倒显得他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抬了抬手,身后的下属立刻叫人把黄金一箱箱合上,拎走。
刺眼的光芒敛去后,虞衡不退让的脸色微微松动,他对着翻译说:“你跟你老板说,我可以替他找当地熟悉的缅甸人替他运货,但只能走水里。现在很多人以为水路不会再有人用,恰恰相反,对熟悉的当地人来说,水路四通八达,比陆路要安全得多。”
翻译在虞衡说时,低声附在墨西哥人身边翻译,墨西哥人也知道想要运走这么大批货,只能靠虞衡想办法。
“我们老板同意了,还请虞先生多费心,务必要把货送到目的地才是。”翻译客气地朝虞衡笑笑。
双方圆满谈妥事情,只等后天夜里两点当场验货,完成所有交易。
送走人后,虞衡进了书房,给虞劭去了电话,“货没有出现受潮现象吧,不管哪行,都要讲信誉,不能只做一次生意,这个墨西哥人有点意思,这次交易后,应该会成为我们的大客户。”
“让他们都打起精神来干活,该他们的一分都不会少。”西沉的太阳隐没地平线,屋里的灯吞噬了一切黑暗,明亮的光线打在虞衡脸上,从深邃眉骨到高挺鼻梁、乃至于紧抿的嘴唇,散发出凌厉阴沉的气息,像被利刃雕凿了无数遍。
“账本和劣货都销毁干净了吧。纯度不够的那些,我不允许有人私藏转头偷偷售卖,你盯牢些。交易在明晚十一点,我们赶在警方抵达之前,把所有交易完成。”
电话那头的虞劭似乎提到了什么,虞衡沉声道:“那些货就这么丢掉实在可惜,如果真要成为陪葬品,那一定也是那些人的陪葬品,他们该感到荣幸。”
他的话,让靠在虞劭肩头的虞瓷产生一丝不寒而栗,他是有预谋地进行这次交易。
他恐怕是想让那些警方,有去无回。
虞瓷望着光秃秃的山前,那些手下正在底下拆除钢架,把机器拆卸下来往运输车后面装,极为小心。
帐篷里,虞衡的话,一丝不漏,叫虞瓷听了个一清二楚,难怪前两天有大批货往山上运,却又没有看见影子,虞衡都让人四面八方埋下了。
虞衡对交易势在必行,就看警方敢不敢用命赴约。
不出虞瓷所料,虞衡在接到缅甸高层一个保护伞提前透漏给他消息的电话后,就做了两手准备。
知道江州市警方联合边境警方、缅甸警方,通力合作,誓要在这场交易里缉拿自己归案。
想抓他,真是妄想。
三方警方盯上他,他就更要极力促成这次交易。
虞衡挂断那通电话后,让人在山里埋下足够炸平一个山头的炸药量的炸药,他要让那些警察有去无回。
虞衡在每一场交易都从不出面,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这次和墨西哥人合作,无非是为了加速促成这单生意。
哪怕他将江州市那些不远千里追来的警察送上西天,他照样可以大摇大摆回到江州市,没有证据,谁能抓他。
“你做完事情,就赶紧离开。注意安全。”
虞衡对虞劭这个儿子,感情很复杂。
虞劭刚出生时,他不过是金三角大佬们手底下的小弟,对于第一个孩子的到来,他有初为人父的喜悦、激动。
金三角经常发生火拼,他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虞劭对他来说,就是他拼搏的理由,他要为他的儿子打出一片天地。
两岁的虞劭被查出他有情感淡漠症,很难与人相处,产生共鸣,但虞衡觉得冷血无情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虞劭虽然有情感障碍,智商却极高,他五岁,就能自己根据分子式制作出比市面上纯度更高的毒。
虞衡不想浪费他的天赋,在虞劭可能治愈、需要父母陪伴最好的时间段里,虞衡在没有征求袁梦仪的允许,私自送他出了国。
袁梦仪和他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有了虞熙,她渐渐放下了虞劭,把虞熙当成了精神寄托。
虞劭不辜负他的用心,每一次回国,他都能为他带来至高无上的利益,在别人想方设法找高智商人才制毒时,他靠虞劭,在金三角分了一杯羹。
为了保护虞劭,他故意对外说是聘请了团队为他研发。
树大招风,旁人挖墙角挖不到,自然不甘心。
于是和其他人联手对付他,也正因此,虞衡不得不放弃现有的一切,开始了逃亡之路。
虞劭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从未出过纰漏,他是虞衡拥有东山再起能力的资本,在他十五岁那年,因为身份遭人出卖,缅甸那些人不远万里跑到江州市将人绑走,连带着两个小姑娘也没有放过。
虞衡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对父母妹妹无动于衷,却会对救了他的虞瓷产生情感联系。
且还是那样的深,固执。
他的儿子,外表翩翩优雅,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
同时也具备洞察人心、机敏过人的聪慧。
虞衡对虞劭有愧疚、自豪、也有虞劭反唇相讥后的躁怒。
他控制虞劭,让他成为了一个制毒机器。
可后来,虞劭渐渐长大,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封闭、他又有后悔。
因此,当他选择了虞瓷,他有了别的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虞衡不得不逼着自己妥协。
“好好看着她,别弄丢了。找不到,很麻烦。”虞衡说不出多关心、多在意的话,只能别扭的随口一说。
虞劭一向很平静、如死水一般的眼眸微微一怔,晃过一丝惊愕。
他大概也是没料到,虞衡会突然间说这种话,他们前阵子因为虞瓷而剑拔弩张,关系一度到了,只谈公事就挂了电话的僵滞地步。
良久,在虞衡即将挂电话时,虞劭清了清嗓子,低沉地说:“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虞劭长腿一曲,手臂一揽,转瞬之间,虞瓷就坐在了他腰腹间,双手撑在他紧实的胸膛,漆黑的眼珠清晰映出了他的模样。
虞劭看她懒洋洋的,仿佛随时要昏睡过去,微不可寻地拧了拧眉心,他在她微张的唇瓣落下一吻,说道:“我们今晚就下山。”
“我们不等爸爸来吗?”她早就听清了,却不想就这么离开。
“带你回家。”
他说的是月亮岛。
“嗯,好。”虞瓷乖乖颔首,微笑着应声。
…………
夜里十点,改造过的越野车颠簸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车前的两盏大灯犹如一只只巨龙睁开的明黄巨眼,将前路照得彻亮。
山野丛林叠嶂,隐天蔽日,青白月光难以笼罩,虞瓷坐的车在最中间,前前后后还有各两辆车掩护着。
虞瓷坐得极不舒服,好几次脸色发白,干呕出声。
虞劭手一抬,司机立刻轻轻踩了刹车,后面的车也跟着停下,引擎轰鸣声霎时清净。
副驾驶的保镖递给虞劭一瓶纯净水,虞劭拧开后凑到虞瓷嘴边:“喝一口,压压。”
虞瓷小口小口地啜饮了好几口,便闭着嘴巴摇了摇头。
虞劭把人抱进怀里,下巴蹭着她发顶,对司机说:“先转去附近的镇子休息一晚,明天再赶往最近的机场。”
副驾驶的保镖眼底有淡淡的疑犹:“小老板,我们这样去镇子里,会不会太招摇了?”
虞瓷在虞劭怀里不舒服地蹭蹭他胸口,本就苍白的肌肤像冰冷的白玉,虞劭黑沉沉的眼眸不知道在酝酿什么,好半晌,说:“就我们这辆车在镇子停留一晚,其他人计划不变。”
“可是……大老板那里……”
“你要记得你是在为谁卖命。”虞劭冷冷道。
保镖眼底最后一丝挣扎被彻底摁下,转头用对讲机通知下去。
于是,在山脚,除了虞瓷和虞劭那辆车,其他一并继续往蜿蜒的山路开,他们则在一家看起来勉为其难算半个旅馆留宿一晚。
司机和贴身保护虞劭的保镖在隔壁各开了一间,虞瓷疲累至极,在虞劭抱上楼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小房间容纳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有些勉强,虞劭微低着头,进了房间,被子洗的发黄,有些黑点,虞劭面上闪过嫌弃,改变了让虞瓷躺床上睡的想法。
他靠坐在床头,尽量让虞瓷在他怀里睡得舒服,窗帘没拉上,透过窗户,能瞧见烟青色夜空,繁星闪烁,皎月悬挂。
虞劭没有和人任何人说过,他喜欢深山。
因为那场绑架,他能感知到喜欢是什么滋味。
空白的情绪板,被充填满了。
深山、夜空、繁星、血味的露水……虞瓷。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虞瓷带给他的,既是感情,也是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