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
尹少萱怀里抱着一束花叶沾着饱满水珠的百合,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虞瓷的病房,却撞到虞熙正在虞瓷病房里单方面争吵。
她握着门把,不知该进不该进,然而犹豫一瞬间,虞熙已经狠狠拉开门,尹少萱就这么被甩了进去,虞熙伤口被动作撕扯到,疼得眉心一皱,见到尹少萱身影,褶皱的痕迹越发地深了。
“你在这做什么?”视线下移,那束花映入眼底,“来看她?你什么时候和虞瓷关系这么好了。”
虞瓷手指绞在一起,眼眶湿红地站在床边,尹少萱知道,她又被虞熙欺负了。
语气很讥诮地说:“这难道不该问你自己吗?”
虞熙脸色惊变。
什么意思?
她知道了什么?
不对,尹少萱要是知道绑架案的事,按照她的脾气,不该早就找她当面对峙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虞熙强自镇定:“我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尹少萱加重语气,“因为就是你让绑匪绑的我,你和绑匪认识。”
虞熙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被绑架关我什么事,我们虞家可不缺那三五百万的。”
她一个劲咬死不承认,尹少萱气得脸都红了,亏她之前还好心提醒她,要离姜应许远一些,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可你缺姜应许。”尹少萱仿佛将这几日来的顾忌完完全全给抛之脑后了,“你以为我和姜应许在交往,就让人绑架我警告我,你真的太可怕了,虞熙。”
“你有什么证据?否则别在这乱咬人。”
尹少萱失望地看着她:“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是你。”
虞熙冷笑,“你连证据都拿不出来,就想指证我。告诉你,就算是我,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她狠狠撞开尹少萱,离开了虞瓷病房。
尹少萱踉跄了一步,虞瓷赶忙上前扶住她,“少萱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她把花递给递给虞瓷,勉强笑着,“之前,我还对你的话持怀疑态度来着。现在看来,真是可笑。”
虞瓷抚摸花瓣,小声说:“少萱姐姐还喜欢姜学长吗?”
尹少萱叹了口气:“不喜欢了。但我觉得应许对虞熙不是没有感觉,不然他这次也不会多管闲事。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除非有人求到他面前。”
“多管闲事?”虞瓷不解地问。
尹少萱后知后觉,虞瓷是个连手机都没有的可怜人。
“嗯,他的话,影响了你打人事情的整个局面,现在你那个同学李梦在学校里,几乎是人人喊打。”
虞瓷笑着说:“嗯,这么看来,姜学长是对我姐姐有感觉的。”
尹少萱立刻拧起眉头,不悦道:“不行,我得把绑架这件事告诉应许,虽然应许明确拒绝过虞熙,但对她态度一直很友好。”
“少萱姐姐快去吧,我姐姐这次故意弄伤自己,或许就是为了博姜学长的同情。”
“她为什么故意弄伤她自己?”尹少萱完全不知道虞熙受伤的事情。
虞瓷撩开头发,旧疤旁边有一道新的疤痕,她表情暗淡了几分:“姐姐强行拉我去学校道歉,我不同意,在楼梯口吵了起来,姐姐很生气,就把我推下楼梯。她怕爸妈责怪她,就故意……反正爸妈又不会真的责怪姐姐,她不用这么逼真的。”
虞瓷低声嘀咕,令尹少萱对虞熙又多了一分厌恶。
虞瓷捕捉到那缕情绪,低着头,很愉悦地玩着怀里的花。
…………
尹少萱离开后,虞瓷抱着怀里的花,去了楼下公园,冬日里,天气好,连风吹在脸上都带着春天的气息。
经过一处迷宫似的景观绿化带,熟悉的声音成功让虞瓷停止了脚步。
“你发那样的评论难道不是因为我?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不是的话,你怎么解释?你说啊应许。”
虞瓷撩开枯黄的树枝,透过缝隙望去,姜应许一身白大褂,面色有几分仓促,像是要打这过,而被半路拦截。
“不是因为你。”轻描淡写的五个字。
虞熙不以为意,她坚定认为姜应许不是个绝情的人,她追求了三年的情分,始终在他心里有些重量:“总不能是因为虞瓷,你们连接触都没有,你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陌生女孩子这样做,只有她是我妹妹,才能解释得了这些……”
姜应许打断她:“没有别的原因,想做便做了。虞熙,我不希望你和我关系变得更恶劣,所以,点头之交就好。”
“你想说我自作多情是吗。”她自嘲一笑,“我们之间还能恶劣到哪去,最差不过就是你连点头之交都不屑。”
虞熙默默流泪,艳丽的五官凄美可怜,她说:“你变了真的好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究竟是谁让你变成了这副模样,你不像我认识的姜应许,他不会冷漠,不会说绝情的话,更不会……”
姜应许说:“没有谁一成不变,虞熙,你值得更好的人喜欢,我和你不合适。”
虞熙哽咽住,拖着疲惫不堪、破碎的身体,转身走了。
她默道,更不会一副看起来不耐烦至极。
姜应许睇着虞熙远去的背影,原地沉思了一会,正欲拔脚离开,虞瓷学着猫儿的叫声,软糯软糯的,姜应许循声望去,撞见了一双水灵灵的黑色眼睛,然后就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你……”
虞瓷似乎不想搭理他,把花往缝隙一插,转身就走,速度不算快,姜应许亦步亦趋跟了上去,两人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像在玩游戏。
直到虞瓷有意无意地把人引到了没有监控的楼道间。
姜应许推门而入,对着上下空无一人的阶梯犯愁,一双手臂从身后环了上来。
姜应许呼吸快了些,抓住手臂,转了个身,紧紧把人拥进怀里。
“你刚刚听到了多少?”姜应许问她。
虞瓷从他怀里扬起头,在他下巴亲了一口,姜应许就微微俯身,缠着她深吻了一小会,待虞瓷呼吸急促,姜应许不舍地松开。
“你怎么会在这。”
姜应许如实告知:“主任让我来这和一个外科主任磨合一个星期,说有场很重要的手术需要我来做。”姜应许有些没底,但又充满了期待,这个病例实在特殊,如果成功了,对他实习、还有论文、人生履历,有着颠覆性的帮助。
“哦。”虞瓷脸上浮现一个古怪的笑容,说,“原来不是来找我的。”
姜应许亲了亲她发顶:“我联系不上你,除非你想找我,否则,我永远也别想找到你。但我会在原地等你,只有你一个回头,一个电话,一句话。我爱你,虞瓷。”
“那你晚上偷偷来我病房吧。”随即,虞瓷把病房号告诉了姜应许,虞劭今天不会回来,说要亲自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还留下了一个保镖守着她,但虞瓷说不要人看着,虞劭也就随她了。
虞瓷从来不担心虞劭会监视自己,因为虞劭在她十岁那年就说过,“我的小虞就该像小鱼儿一样自由,不该有眼睛盯着。再等等哥哥,哥哥会让你生活在真正自由的水上岛屿。”
所以十年间,虞劭也就派了一个芳管家来到江州市,到她身边。
姜应许抱了她许久,才低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虞瓷回到病房吃了午饭,躺下午休。
等再次醒来,已经日暮西沉,病房里填满了黄澄澄的余晖。
她似有所感,自己也即将会西沉,再也见不到长空与朝阳,虞瓷去护士台打了一通电话,护士们在忙,没人会特意留意一个病人说了什么。
“你想让我在你身上装定位器?”闫烽说。
虞熙的嗓音很低:“皮下植入,尽快找人安排吧。”
挂电话丝毫不拖泥带水,闫烽都被这个女孩子的魄力镇住。
然而震惊归震惊,闫烽请示了姜临后,立刻着手安排,当晚八点,就有一组医务人员以检查虞瓷身体为由,带她去了手术室。
…………
晚上十点,姜应许和宁以涉一块儿从手术室出来,他们配合良好,宁以涉在姜应许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做事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在科室门口道别后,姜应许换了个新口罩,去往虞瓷病房,路过护士台,他身姿挺拔,护士还多看了一眼,但也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路过。
离得虞瓷病房越近,姜应许的心跳越是如擂鼓,灯是暗的,他握在门把,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下一秒,门自动从里面开了,虞瓷拉着他进门,漆黑一片,紧接着,他感到虞瓷的嘴唇贴了上来,但因为有口罩阻隔,让她不满地哼唧。
姜应许摘下口罩的一瞬,虞瓷又重新吻上去,他们在黑暗中吻了很长时间。
隐约仅能瞧见对方轮廓,姜应许却能凭爱意一笔一画勾勒出虞瓷秀美的容貌。
抱着虞瓷走向床的时候,他有很多次机会反悔,可他舍不得,虞瓷就像风,感受得到,握不住,随时会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紧接着,姜应许做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举动,嘴唇温软贴着她手腕,再也没有移开。
他细细吻着虞瓷的手腕,伤疤凹凸不平,不知经过怎样的对待。
“你在心疼我吗?还是可怜我?”虞瓷自顾自说,“我才不要你的可……呃。”
“没有可怜你,有很多很多心疼。”
她看起来很累,窗帘是拉开的,月光倾泻下来,照在她紧蹙的眉心,她疲懒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睡着。
意识也不甚清明,她含糊地说:“姜应许,今晚过后,你还是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讨厌你。”
“讨厌我什么?”
虞瓷一时答不上来,胡搅蛮缠说:“反正就是讨厌你。”
姜应许亲她鼻尖,“你讨厌我也没关系,你开心就好。”
虞瓷:“最讨厌你这一点,虚伪。你心里根本不是这样想。伪君子。”
“嗯,我虚伪。我每天想要见你,每晚想要和你肌肤之亲,无时无刻都想要娶你。那么多,那么多的想要。可一见到你,就不敢奢求太多,只觉得,能偶尔见一见你就心满意足。”
“你想娶我?”
“很想、很想娶你。”姜应许用坚定的声音说。
“你的家人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这样,你还要娶我吗?”
“你肯嫁我,喜欢不喜欢我,又有什么要紧。”
虞瓷笑了笑,这么卑微的话,不像是能从矜贵地遥不可及的姜应许口中说出。
她尾指突然勾住姜应许尾指,似乎要进行某项约定似的,她说:“如果,我去了某个遥远的地方,而你来找我了,你找到我,我就嫁你。”
无论是生是死,你找到我,我就嫁给你,绝不会食言。
姜应许没再说话,只是把虞瓷搂紧了些,向她索取温暖似的,可真正冷的人,反而是怀里的坏女孩,身体冷,心肝冷,血也冷。
虞瓷贪恋这种温度,在姜应许怀里寻了个合适的角度沉沉睡去,姜应许待她熟睡之后,摸黑把她清理了一遍,守着她直到凌晨四点,才离开。
他在给他的临时工位上趴着休息了两个小时,有人陆续来上班,看到姜应许那么早还惊讶了一下,随后问他要不要去食堂吃早餐。
姜应许应声后,一起走了。
吃过早餐,他让结伴的人先走,自己又去排队打包了甜薯粥和奶黄包。
然而电梯降到虞瓷所在病房楼层,却看见虞瓷被一个高挑的男子拥在怀里正等着电梯,姜应许脸色一霎变白,在虞瓷用很陌生的眼神看他时,他攥紧了手里的袋子,面无血色走了出去,与虞劭擦肩而过。
虞劭这个人,生活在刀光剑影里,对外界尤其敏感,他直觉姜应许对虞瓷的反应像有些奇怪,但虞瓷玩着他袖扣,眼也不抬,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电梯门自动闭合,姜应许背对着电梯,站了好长一会,他没戴口罩,护士台的护士们认出姜应许,互相推推搡搡地,其中一个胆子大一些的问他给哪个病人送早餐。
姜应许看了陌生面孔一眼,继而摇了摇头,“走错了。”
若是昨晚值班的护士在,一定能认出姜应许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