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秋下
那天晚上，我装作无事发生和她往常一样聊着天。
日子是平常的，又是我此刻无比珍惜的。
闲聊几句后，她说她要洗碗去了。
“好……那啥……”然而我想要继续说些什么。
“我们能见面吗？”恍惚的，我打出这样一行字。
然后删掉，
接着又打出来，但又删掉……
“好。”
我愣住。
“我看你一直在输入中诶，我不太知道你究竟要说什么，但我的回答就一个字:好。”
“那我们周末见面。”
“啊？”
“嗯？”
“……我还没准备好呢。”
“我也没有，但我想见你。”
如果我们是在视频电话的话，我想我能看见她绯红的脸。
过了几分钟，她说：
“好。”
我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下。
“谢谢。”我自言自语。
在临近死亡时，我终于开始珍视身边的一切，微小的事，不经意的角落。
父母支持我一切想做的事儿，他们告诉我一定要开心。他们不想让我感到悲伤的氛围，于是总是一副欢快轻松的样子。
我知道那都是装的。
一次我半夜去上厕所，听见母亲在房间里偷偷哭。
于是我更不想让他们伤心，我叫自己不要想那些事，要在最后的日子不留遗憾的活着。
去我想去的地方，找我想找的人……
周末的天气很好。
我满怀期待坐上列车，去往见她的路。
下车时，她抱着一束花在车站迎接我。
她披着灰色大衣，下身是束腿过膝的裙子，长发披肩，明明和我相仿的年纪，却成熟又有气质。
我想她一定会有很棒的未来。
事实上，我没想到她会来车站，也没想到她会买花。
更让我羞耻的是，我连礼物都没买。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急需出现一个地缝，顺势进去跑到外边，去礼物店买些什么，再钻回来，这样才能有些面子吧。
她微笑着走来，看起来轻轻松松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没有买礼物的缘由，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总之，我的眼神飘忽，不敢向她看去。
接着我还是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然后是花的香味。
花凑到了我的面前，她歪着头，笑起来脸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我的脸肯定是红了，我接过花：“当然认识……”
在网络上侃侃而谈的我，现实中脑袋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
她抓住我的手，冲我笑了笑：“走，姐带你四处玩玩去。”
她的笑容像灿烂的向日葵，积极又阳光，好像有种魔力，带给人希望与活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那……那花呢？”我望着手里的花有些无措。
“咋了，这花你不喜欢？”
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寻思……不好发挥。”
噗嗤——她抬起手，摸摸我的头。
真是一位知性的大姐姐呢。
不过私底下怄气起来比小孩子还小孩子。
这种反差令我忍俊不禁。
她抿唇思忖片刻：“要不然先放我家里？”
“好。”我应道。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算不算过家门的人了？
上了出租车，我小声地问：“那这算不算是见过父母了？”
“想什么呢，我爸妈不在。”她嘿嘿一笑。
才一进门，我便听到了宝宝的哭声。
她快步跑过去，给宝宝换尿布，唱摇篮曲，尤其熟练。
“这是我姐姐的孩子。”她讲道，“我一直住我姐姐这里，我姐姐平日里上班，理所应当要帮她照顾孩子嘛。”
“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呢。”
将孩子哄睡后，她叉着腰：“中午我来下厨吧，我特地买了些菜。”
我不知不觉已然熟悉了与她相处，也慢慢放松下来：“哇，原来这一切都在姐姐的计算之中。”
她把脸贴近过来，是从小到大都没有的跟女生那样近的距离，那淡淡的香水味惹得我小鹿乱撞：“你要来帮我吗？”
换谁来能拒绝呢？
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助手，要做的事也很简单：切切菜，搅搅蛋液，看着她。
诚然，她的手艺实在太不错了。不单是隔着屏幕都知道的相当漂亮的卖相，那味道也不输一些饭店了。
“你应该开个店的。”我由衷夸赞道。
“你开你开，我混个老板娘的身份……啊喂喂！你这么纯情呢，那平日你得脸红多少次啊！”
“你脸不也挺红的？”
“那是因为天太热了！”
“我也挺热的。”
我们就这样滑稽地聊天，一点不觉得无趣。
因为要照顾宝宝，所以我们一直在家待到了下午。
打打游戏，看看剧，聊聊天，照顾下宝宝。
时间过得真快啊。
她的姐姐回来后，我们才准备出门。
时值傍晚。橙色的夕阳卷着红色的霞云，给湖面染了一层火，又像是水晶，闪着令人陶醉的光；几只大雁排成人字掠过，我这才发觉已经到了深秋。
我们在湖边散步。并排站在一起，彼此的手若有若无地碰到。
她看起来大大方方的，其实也是个很细腻很害羞的女孩，想必是鼓足了好几天的勇气才会在车站给我送花。
而我，在感情上简直窝囊。
以至于现在的两只手你来我往，却无法紧紧握住。
我看到大雁南去，知道大雁以后还会再来。
忽然想到我已经没法再来了。
想到这里，我猛然握住她的手。
她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向日葵般笑了，我看见她的脸上是满意又幸福。
夕阳西下，漫步湖边。
掌心的温度交汇，灵魂的歌语交织。
在这秋风萧瑟的季节里，温暖盎然。
我真切感受到爱情拥抱了我。
晚上，我们一起看了电影。
我们俩都属于对电影极其热爱极其专注的一类人，所以并没有在电影途中像小情侣似的腻歪。
不过这的确算不上非常好看的电影。
回她家的路上，我们牵着手。
她说：“你觉得我长发怎么样？”
“很好看。”
“是嘛……那短发呢？”
我仔细斟酌一番：“应该也不赖。”
“奥对，忽然想起来了，我身份证上就是短发。”她说着从包里掏出来一张身份证，“喏，好看吗？”
我一样仔细看了一番，“很漂亮，但我还是更喜欢长发。”
她反倒不开心，撅着嘴，含糊不清地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我特意将耳朵凑的很近。
“没什么啦！”她气呼呼的样子怪可爱的。
我告诉她：“我要回去了。”我也想多待，但父母不放心我，害怕我出事，我也不想让父母担心。
这时她气呼呼的气焰一下子全没了，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浇过：“你要回去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才来一天嘛……”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难道要我告诉她，我快死了，要回去准备后事了？难道要我告诉她，欸，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哦！
我欲言又止。
直到她好像要哭了的样子。
我的手拂上她的被秋风染的红彤彤的脸。
唉，我果然没办法骗她。
但我忍不住吻了她。
轻轻一下。
“我……”我张口，心里的感情就要喷涌。
她水晶似的眼睛看向我，期待我的回答。
“……对不起。”那汹涌的感情在最后一秒止住。
我抱抱她，然后离开。
一次都没有回头。
也没听到她的声音。
……
回去之后，她追问我为什么。
我没回答，找了个理由跟她吵架，然后将她删去了。
她是一个固执的人。
再次被莫名其妙的删去，我想如果是我，一定会迫切地追问缘由。
可她不会。
我心里说着抱歉。
我已经做了足够多幼稚的事，也无法为我自己买单。
于是我告诉自己，
这是谎言，也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