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蘑菇梦
“要不要这么自恋啊你！”小陈一道眉毛高高跳起，她继续说：“你看那些修仙小说，真正的大佬，都是手可摘星辰，目可纳日月，你呢？”
黎硕一笑：“没想到你还看修仙小说呢。”
当然了！小陈说：“我最开始接触的就是修仙小说，然后就是恐怖怪谈小说了。既然鬼都有了，有修仙的，也不是不可能呀。”
提到怪谈，黎硕突然想起来，于是问：“你怎么把那个视频给删了？”
“你说呢。”小陈瞪了一瞪黎硕，随后又诺诺地开口：“可能……是有点擦边吧。”
小陈咳嗽了几声，拿起本子，正要继续“访谈”，黎硕却起身了：
“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我还没问完呢……”小陈一面说着，一面亲眼看着黎硕又从阳台上跳……跳了回去？！
“以后有机会再说。”声音渐远。
晚安咯。小陈不知是对谁说，惋惜了几眼破碎的门，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慢悠悠回到房间里。
风扰动窗帘，像蝴蝶轻轻扇动翅膀，溅起涟漪般的清响。
房间里，两人许久才入眠。
小陈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好像在梦中了。
梦里的视线好像也是模模糊糊的。
那些大人都高高大大的，自己好像是一个小孩的视角。
她闻到了浓浓的饭菜香味儿，熟悉又遥远，很奇异的感觉。
循着香味，她来到了房间。房子里有好多好多人，大桌上的饭菜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小陈在好多好多人中看见了小时的自己，看见了小时候的小安。
好可爱啊。小陈还是忍不住的心里想。
小孩很快上桌了，她们都指着桌子最中间那锅百味汤：“我要吃蘑菇！”
一个男人过来了，用勺子搅动那口汤，细心地捞出蘑菇，放到了两个小孩面前的碗里。
小孩们开心地笑了起来。
幼年小陈说：“谢谢爸爸。”
幼年小安说：“谢谢叔叔。”
男人也笑着摸摸她们的头。
小陈看着这般其乐洋洋的场景，表情却有几分莫名的黯淡。
欢声笑语中，小陈突兀地看到一个蘑菇落地，在地上弹了又弹，一下，两下……
而后眼前慢慢变黑，直到梦醒。
像是心有灵犀的，小安也醒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
小陈说：“我做了一个梦。”
小安说：“我也做了一个梦。”
“是什么样的梦？”小陈问。
“关于叔叔的梦，在吃饭，吃的蘑菇。”小安说。
许是才睡醒，又或者其他原因，两人都没有因为十分巧合而震惊。
小安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还讨厌叔叔吗？”
“……不知道。”小陈摇摇头，“可能讨厌，可能又不讨厌，我不知道。”
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的父亲呢？小陈的目光些许呆滞，逐渐陷入回忆的沼泽。
小时的她从来都不叛逆，所有人的印象中，小陈一直都是乖乖的，成绩优异，可爱开朗，总是被当做“别人家的孩子”。
小陈在某一阶段也无比沉浸这种感觉，那种独属自己的优越感。
小安与小陈的爸爸妈妈算得上是至交，因为小安的父母常年在外工作，便将小安交由小陈的父母抚养，所以两人自小就形影不离。小陈的父母也一直拿小安当亲生女儿抚养。
怎么想都是很美满嘛，那么那么的幸福。
可……大概是什么时候呢……小陈想……大概是从母亲去世之后吧。
看着日渐堕落的父亲，某天的她终于发现自己被囚禁在牢笼里，无论如何都出不去。
男人不再赚钱，凭着妻子去世的意外保险和小安父母给的钱糊弄日子。
男人不再让她们出去玩了，他告诉豆蔻年华的她们：“你们要是出去玩，像妈妈一样被车撞死了怎么办？”
男人送他们去上学的时候，一定死死地跟着她们，送他们到教室才罢休，有时还会站在窗外看好久好久，放学了，才出教室门也就能看到男人了，男人目光垂滞，但仍然挤出奇怪的笑容跟着她们回家。
就算是洗澡的时候，男人也一定要在旁边陪着，他说：“万一突然滑倒摔傻了怎么办？”
在丧母的巨大悲伤过后，生活中，那个曾经无比高大的人，突然变成了一条蛆虫，令人作呕。
“我给你们做了最爱吃的蘑菇。”男人说。
“我不爱吃了。”
“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的吗？”男人颤颤巍巍，“是，是我做的蘑菇不好吃吗，我……那我再做一份。”
“不是的。”无论怎样劝告男人都无动于衷，小陈终于忍无可忍，“因为是你做的，你的偏执，你的一意孤行，让我感到恶心。”
自那以后男人再没做过蘑菇，脾气忽然变得暴躁了，动不动的大吼，辱骂。
小安无法忍受，回到了她自己爸爸妈妈的身边。
小陈也想走，但是男人不肯。
男人哭着对小陈说，求你别走，你走了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许是心中存着最后一丝亲情，小陈选择留下了。
又再次被男人折磨得近乎抑郁。
她好像生活在巨大的牢笼中，牢笼的每个角落都有男人的眼睛。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是火焰在煎熬着她，让她无比窒息，她变得沉默寡言，变得自卑迁就。
那时她的心理近乎扭曲，但却从怪谈小说中寻求了几丝慰籍。
男人发现了她半夜偷偷看怪谈小说的秘密，将她所有向同学借来的小说通通撕碎。
男人大骂她，用皮带抽她。
小陈跑了出去，男人在后面追她。
在淅淅沥沥的雨天里。
男人在横穿马路的时候被车撞飞出去几米远。
临死前，男人嘴里念叨：“你想吃蘑菇吗？”
然而小陈离得远远的，不知有没有听到，但始终没有说话。
……
……
……
如果鬼是一只蘑菇，那肯定是父亲吧。小陈抬头看向窗外，月亮在层层黯淡的云雾中露出浅淡的温柔的一角。
老爸啊，爱，从来不是在牢笼里苟活，谁都向往自由的天空，谁都有内心的牢笼，无论牢笼上安着多少不一样的锁，我们都要在找钥匙的路上学会热爱生活。
如果可以，你也要飞得高高的，远远的，不要回头。
记住，我最爱吃蘑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