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无论的人
老大说,该回去了,说罢手叉着口袋,摇着身体走在前头。
老二在后面,弓着弯死了的腰,自顾自轻叹一口气。
黎五一无奈地说:“分家之后,他们就没过多来往了,但那两个儿媳妇倒是对村里发给我的一丁点福利争执不休。”
“就我这两儿子而言,他们好歹还是有点兄弟情的。”黎五一补充说,
“可惜啊,我这个爹,没当好。”
回过来丧事这里。
“抬起来抬起来——”几个大汉齐力扛起棺材。
月薪过万的大孙子坐在棺材上。
后面依次跟着两个儿子,两个媳妇,一个孙子,一个孙女。
儿字辈的戴白布,穿白衣,孙字辈的头戴红布,手拿竹红旗。
棺材在前头,人在后头。
棺材每移一小段,就要停下了,然后人们放炮,念着无所谓有的无所谓无的听不懂的,棺材后面的人们都跪下来,低着头。
旁边还有看热闹的,议论着那家的杂碎事情。
黎五一听着炮响,刺耳得很,想要马上逃离。
阿南告诉他,古时人们就是用炮竹来驱鬼神的。
黎五一捂住耳朵说,受不了了。
阿南问黎五一有没有拿回意识。
黎五一却摇使劲着头,后知后觉说了一句:“听不见!”
阿南把黎五一拉到边上去,又问,意识有没有拿回来。
黎五一这次听清楚了,但又是摇头:“我不知道。”
“意识取回来的时候,理应有不少旧的回忆重新映现在脑海才是。”阿南思忖着说。
“我确是想起了当年赶我大儿子离家那会儿……”黎五一回答。
阿南扶住额头,稍有自责:“可惜贫僧并没有仔细询问奈何桥上的阿婆,要是问到了缺了多少份意识就好了。”
提到阿婆,黎五一倒是有许多不解的地方,他问阿南:“你和那老太太很熟吗?”
“不熟。”阿南如实回答,“见面的次数不过二三次。”
黎五一就纳闷了:“那她怎么对你毕恭毕敬的?”
阿南想了想,给出解释:“可能是与我的师父有关,他老人家可能和阿婆打了蛮多交道。”
“那你师父……”
“已经圆寂了。”
黎五一问:“是去阴界了吗?”
阿南轻叹一声:“圆寂后,世间就再无痕迹了。我们一活便是万千年,但却也无法像你们这样轮回。”
黎五一大气咧咧地喝了一声:“那我还宁愿活个千百年呢,长生不老,逍遥自在。”
阿南浅笑。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刹心疚,一道对长生的乏味油然而生。
心口却有声音道:
世人皆求长生路,长生亦有长生愁。
然而阿南又很快否决。再回想时,他无论如何也记不起那道声音了。
这时送葬的队伍尽管停停顿顿也已经走了不远的距离。他们最后要去到一个小山坡上,小山坡上被挖机挖了一个大洞,黎五一将要被埋在这里。
儿孙都齐刷刷跪着。
老大洒下一小杯酒:“爸你在下边要过好好的,心平气和过好日子。”
老二也洒一杯白酒:“在下边多享受一下。”
黎五一的老伴说:“以后呢,就给我埋在旁边就好了。”
大家又劝她,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众人将棺材放下去了。
“这女的,一天到晚,就搁那没事找事瞎叫嚷。”纵使老伴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但黎五一还是指着老伴的鼻子叫嚷。
阿南问:“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黎五一思索一会儿:“不记得了。”
“这鬼女人,一天到晚,就闲的没事做,鬼话连篇。”黎五一继续说,看起来恶毒坏了。
可是他的老伴肯定是习惯了,要是在平日,也许还会回怼,阿南想,但肯定还怀念的吧——毕竟是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经历了那么多,眼睁睁看到最亲最近的人离开,手绢上,又干了多少泪。
毕竟,无论是怎样的人,总有几根爱的红线连接着某些人与物,于是能知足地活着,至少让他们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