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大喘气
预考之后的没几天, 就可以领准考证，赵秀云的成绩不错，两科都在九十五分以上。
她一大早出门要去公社领证盖章，顺带拐到照相馆拿照片, 本来她是想用旧的, 但仔细瞅着又觉得不大像, 怕到时候有什么问题, 临时拍新的。
人有时候照镜子不觉得，赵秀云上回拍两寸照可有六七年, 两张放一块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变化。
尤其是这一阵子读书狠, 好像又瘦了。
方海也是, 他忙里忙外，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瓣用, 看上去都有些憔悴。
等考完试都得好好补补，赵秀云心里想着菜单，排着队往前挪。
通过预考的人还挺多的, 报纸上说全国报名的人数有五百多万, 她那颗因为预考简单而松懈的心, 再次绷起来。
这次考试是各省市自主命题, 考试时间不一, 沪市的定在十二月十一日和十二日，赵秀云报的是文科，考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和地理的合卷，总共五百分。
她本来想报理科，但考虑到自己的弱项在理化，最近每天都抱着材料背来背去, 连排队也在脑子里想着。
想得太入神，以至于陈蓉蓉喊她好几句都没听见。
陈蓉蓉也是来拿准考证的，说：“你怎么没叫我一起啊。”
赵秀云有些尴尬地说：“我给忘了。”
她最近是有失水准，有时候拿着筷子都忘记自己要夹什么菜。
陈蓉蓉不是责怪的意思，说：“你也别太担心，没事的。”
其实赵秀云对考试挺有信心的，说：“我不是担心，就是有点……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憋着口气想考到最好，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可这种私心又没法说，有些尴尬。
陈蓉蓉自觉懂得她的忧虑，说：“我知道，其实要是搁我们老张身上我也愁。”
嗯？张盛志也考试吗？
赵秀云这段日子虽然不大灵敏，脑筋却还是在转的，想想不对劲，试探性说：“谁说不是呢。”
说完还叹口气。
陈蓉蓉都想替她叹气，说：“老方也是可惜，要没受伤的话肯定大有前程。”
什么时候又受伤了？
赵秀云琢磨开来，掐指一算，打年前出任务回来到现在有八九个月，方海都没出过门，那就只能是去年住院那次。
怪道几次问他，他都拿领导安排来糊弄，敢情压根就没好透。
赵秀云火已经烧起来，还得强压着说：“是啊，可惜了。”
她哪怕现在想把方海皮剥了，也不能透出半分来，不想叫人看笑话。
陈蓉蓉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又说：“老张这副师跟白捡的似的，我都不知道以后怎么见你了。”
张盛志跟她说的时候，她都觉得是大便宜，要不是方海有后遗症想退，也轮不到他，两家关系本来挺好的，以后见面肯定尴尬。
赵秀云已经大概明白怎么回事，憋着气跟她寒暄。
等领完准考证回家，别的也顾不上，先到营地请哨兵把方海叫出来。
这恐怕还是她头一回来找人，方海给吓得不轻，走路都快几分，到营地门口的时候问：“准考证没领到吗？”
还有哨兵盯着，赵秀云也不敢直接骂人，咬着牙说：“领了，有点事跟你说，回家一下。”
就这话，怎么觉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方海无端打寒颤，觑着她的脸色走路。
赵秀云在路上还忍得住，一上楼梯脸都黑下来，进家门更是憋不住，直接问：“你打转业报告了？”
方海其实已经猜到是这件事，他最近做的值得人骂的也只有这个，小心翼翼地说：“打了。”
赵秀云把门关好，客厅的窗帘拉上，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说：“不是说再商量吗？”
声音没敢太大，隔音不好，恐怕被人听见。
方海本来也是想着再拖一拖的，可是正好有副师的位置出来，要是升了他，只怕这个报告就打不了，索性提前。
他也没跟几个人说，自以为做得很隐秘，熟料世上哪里有秘密。
都到这个地步，方海觉得自己不舒服的事还藏着，不然媳妇一进屋就来看他伤口了。
他照着之前的话说：“反正你肯定会考上的，早做准备早好。”
这算个什么准备，赵秀云气得想砸他，最终只是捶了一下桌子，冷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上回住院才想退的。”
转业的理由，方海只因为李师长几次挽留跟他说过，这会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完全不知道是他跟张盛志谈心的时候说出来的，张盛志不知情，回家又跟媳妇说。
都以为这种大事是夫妻俩商量好的，陈蓉蓉要是知道，肯定也不会说秃噜嘴。
方海没想到她知道，半响才说：“不严重的，真的，医生都说养养会好，就是不合适再训练。”
他一向是武职，以带训为主出任务为主。说实在的，他现在的身体一般强度的还受得住，但是给特殊部队带训，得以身作则，根本经不住多久，就得败下来，除非他愿意接受这次的文职。
他也是思量再三，才决定推掉，心里觉得已经没有待在部队的意义。
本来他是不想瞒的，但正赶上媳妇要考试，怕她又操心，才一直没说。
当然，能的话他是想瞒一辈子的，现在看来，真是一年也过不去。
赵秀云根本不信他的话，大好的前程，不要紧的伤能做这样的决定吗？
她本来气到都不想跟他说话，还是没能忍住说：“明天去体检。”
方海就怕耽误她复习，说：“我去过的，医生真的说没事。”
他现在就是说出朵花来，赵秀云也是一个字都不信，她眼睛里都快有杀气，吐出两个字说：“闭嘴！”
方海登时抿着嘴，不敢说话。
当然，他没想到这也是一直到高考前，夫妻俩最后一次对话。
赵秀云打定主意要让他吃苦，不管他说什么话都不应，苗苗看出爸爸妈妈的古怪，吃晚饭的时候批评说：“妈妈，爸爸在跟你说话，要有礼貌。”
赵秀云对着孩子从来慈爱，再坏的心情都会忍下来，说：“是你爸爸犯错了，我在罚他呢。”
罚得这么光明正大，方海能说什么，只能讪讪应。
苗苗恍然大悟点点头，决定还是不管大人的事情，偷偷把饭给小黄吃。
赵秀云都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
不过她生气归生气，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第二天就带着方海去医院。
她明明记得医生当时说恢复良好，不然她不可能让方海提前出院，又接着出任务的，怎么大半年过去又变严重了？
她好吃好喝的养着，也就最近亏欠一点，总不能是因为这个吧？
她心里这么想，见医生就这么问。
医生安排了一系列检查，最后才说：“是恢复得挺好，但当时子弹对肺部的损伤没法治，他现在不能大喘气。”
人不能大喘气，那还怎么活，这也能叫小伤？
赵秀云脸色都变了，掐着手神情怔愣，悲伤得让人以为是“丧夫”。
方海都不知道她想哪里去，赶紧说：“主要是不能剧烈运动，平常还是没事的。”
医生也说：“对，像训练这种强度肯定是不行的。”
这前后意思可差得远着，赵秀云一口气送下来，把所有注意事项问清楚，说：“谢谢啊，我们先走了。”
她说是说“我们”，其实是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
方海叫她，她也不理，连背影都烧着火。
这下是没法善了，他只能跟在后面走。
赵秀云其实能知道他是想什么都为她的考试让路，可越知道越来气，只能化悲愤为动力，努力学习。
禾儿十一月的月假回来，被妈妈的劲头吓一跳，想着回学校又要考试，也在家用功读书。
苗苗偷偷跟姐姐嘀咕说：“爸爸妈妈在吵架。”
这点不用说，禾儿也看出来了，但她不想打扰妈妈考试的心情，把这件事压心底说：“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她比妹妹更懂一些，知道父母吵架是正常的，很快就会和好，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顶多几天就会好。
也是她现在每个月就放这几天假，不然一准看得出不对劲，这并不是很快能和好的样子。
不过她也没有时间看，就回学校上课了。
赵秀云最近也顾不上孩子，只是送她去搭车的时候说：“冷的话多穿点衣服，也别偷懒不打热水……”
既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高明听。
两个人都应好，一齐上车。
高明坐上车觉得有点奇怪，说：“赵阿姨怎么都不看方叔叔？”
禾儿无奈地摊手说：“吵架了呗。”
高明以为只有他爸和他后妈那样的才会吵架，毕竟家属院都知道方叔叔是“妻管严”，有些震惊道：“居然还会吵架吗？”
禾儿觉得他大惊小怪，说：“是人就会吵架，我们上礼拜不也吵架了。”
那也能叫吵架，是她自己发完脾气，自己来和好的，前前后后都不到五分钟，高明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
但他也只是心里嘀咕，嘴上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请注意，这一更是今天八点的，本来应该是前一天的第四更，但是临时决定出门喝一杯。
本来要跟上一章一起发，这样前后大家看起来比较不会觉得奇怪，当时想的是两章一起，所以上一章也没有提身体原因，不然好像又会重复啰嗦。
我也是那天才发现，有时候会怕大家忘记前面讲过的人或者事情，不自觉地重提。
转业这件事是受伤那章才决定的，是我私心里希望一家人能相互照应在一起，接下来的工作也会有好的安排。为了让它显得非常合理，我一直没能决定是什么病，才能不危及生命，又需要转业才行。现在设定的可能也不符合医学常识，但是就当是我为主角发明的吧。
另外关于高考这段，参考的是《我的高考：南京大学1977、1978级考生口述实录》，不一定完全引用，根据人物需要稍作改动。
中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