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救治的病人醒了之后, 便说要赠我，我回绝了，大漠飞沙的日出很好看, 将来若是可以, 你也可以去看看……”
燕安低沉温和的声音在燕霜耳边响起, 他语气很淡, 但是并不刻意，将他这三年来的故事娓娓道来。
雨渐渐停了，人群的嘈杂声仿佛也消失了, 燕霜此时就只能听见燕安的声音。
燕霜羡慕道：“听起来真有意思, 我这二十年, 倒是几乎哪也没去。”燕霜挑着捡着也说说自己的故事，最后忍不住感叹一句，“要是当初我没有救你，恐怕就不会有今天了吧。”
燕霜感觉到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听见了燕安低而缓的声音：“或许罢, 不过我很庆幸, 若非遇见了你，恐怕我早就死在了当年的城隍庙中了吧。”
“说到城隍庙，它已经重新修缮了。”燕霜说道，“只不过没想到, 当初那些事情的背后，都有俞国的影子。”
“你知道时瑜吗？”
燕安道：“有些耳熟……我记得好像是探花郎？”
燕霜话匣子打开了，况且这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对，时瑜是陛下前些年钦点的探花郎，还很看重他，没有想到, 竟然是俞国的皇子。”
燕霜没有把话说完，皇帝哪里只是看重这么简单，时瑜提出来的很多政策，都提到了皇帝的心坎里了，几乎都是有利于皇帝的权力巩固的，但是没有想到，正是这些经不起推敲的政策，导致了后宫与前朝暗潮汹涌的加速。
不过这些都不是燕霜关心的。
燕霜听见了燕安的咳嗽声，虽然尽力压抑住了，但是因为两个人贴得很近，燕霜还是听见了。
“燕安，再这样下去不行。”燕霜抬起唯一能活动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还能感觉到他体温正在降低，“让我运力给你，坚持一下，刘一样他一定知道我们在这里。”
然而还未等燕霜动作，燕安的大手就抓住了她的手，下一秒骨节分明的还带着薄茧的手指插/入了她手指的缝隙，虽然体温变低，但是手却仍然温暖，他们十指相扣。
“保存体力。”燕安说道，“不用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燕霜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燕安开口问道：“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想做些什么呢？”
燕霜知道对方在转移话题，她顿了顿，最终还是顺着他的意愿接了下来：“若是事成，我想我可以有假期出京游玩看看这个世界了。”
燕安似乎轻笑了一声，“如此，甚好。”
燕霜默了片刻，她感受着燕安大手上的温度，还有两个人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她缓缓开口道：“我们一起去吧。”
她感受到了燕安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似乎是没想到燕霜的话中之意，似乎是反应了一会，燕霜才听到燕安的声音。
他声音平缓，但是仍然压抑不住笑意，燕霜都能想象到他此刻的神情，一定是眉眼微弯，黑眸中满是柔和的笑意，唇角勾起，露出了浅浅的酒窝。
她能感受到燕安十分喜悦的心情。
而燕霜却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奇怪。
当话说出来的一瞬间，燕霜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同时还有了一种隐秘的欣喜。
她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燕安：“你在王宽那里的时候，为什么改姓姓南宫啊？”
燕安似乎是思考了一会，才回答道：“若非南宫谷主，或许我也没有今天吧。”
燕霜觉得这句话里有深意，她沉默了下来，历代药王谷谷主的诞生方式燕霜曾经在世界意识中看到过，同样南宫凌风究竟被什么病症折磨，燕霜也知道，她想到了这一点，忽然有些紧张，抓着燕安的手紧了紧。
“南宫五感尽失的病症，你也会有吗？”
燕安闻言愣了愣，他没想到燕霜竟然知道药王谷如此辛秘，但想到她是影卫的身份，想来是有自己知道的渠道，也就没有多想。
“我不会有，”燕安缓缓说道，“我百毒不侵，且血脉特殊，倒也已经挺过去了。”
燕霜很敏锐，她直接道：“那就是有过？”
燕安沉默了，燕霜感觉到阵阵涌起的心疼，她难以想象燕安遭受这样痛苦的日子，随后她听见燕安沉而坚定的声音。
“不必为我担忧，我从不后悔，若非如此，如今我也无法站在你身边。”
燕霜身子一顿，她语气有些酸涩：“值得吗？”
燕安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并不算问题，他的语气坚定而认真，还带着真诚。
“燕霜，你值得。”
燕安感受着女人的气息，感觉前所未有的心安，还有隐秘的欢喜。为了她究竟值不值得这件事，本身就不应当是个问题，而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燕霜是什么样的人，她看似无情，实则最温柔不过，她看似冷漠，实则却最真诚不过，她的行事作风透露出的雷厉风行下还有一种懒洋洋的厌世气度，但是却是在这些人当中最认真生活的人。
如今明亮耀眼的存在，怎么会不让人不追随呢？
燕安觉得就算没有自己，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燕行，还是刘一样，还是苏红裳等等那些她曾经帮助过的人，都会愿意豁出性命来保护着她。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这里！给我挖！”
“霜姐，霜姐，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
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清朗中带着焦急的声音来源，显然是刘一样在呼唤。
燕霜深吸了一口气，不顾顶上滑落的雨水，也叫道：“我们在这里！燕安受伤了，小心一点，这里房梁砸下来了。”
刘一样声音中的紧绷似乎松弛了一点，他几乎是激动地道：“我知道了，霜姐你放心！”
等到顶上的废墟被抬走，燕霜被人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燕安的受伤程度比她想象中的要深很多。
她看到燕安的瞬间便睁大了双眼，一种无边无际的恐惧蔓延在了心头。
燕安的背部几乎是血肉模糊，她一直没有看见他的脸，现在才发现他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头，鲜血从额头留下在了脸侧，原本如玉般深邃俊秀的脸上沾染上了血腥的气息。
“燕安？”燕霜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燕安是被人抬起来的，他意识还很清醒，声音却很轻了，“我无事。”
刘一样也惊讶了，他抓住燕霜的手，低声道：“霜姐，你先让他去疗伤，别耽误了。”
燕霜才反应过来似的，松开了燕安的衣摆，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一旁的刘一样道：“霜姐，王宽死了。”
燕霜站在原地，刚要张口，就听见刘一样继续道：“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霜姐你去吧。”
燕霜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挣扎着什么，最终还是转过身来，从缝隙中抽出仍然坚韧的银月，声音恢复了工作状态的冰寒。
“我们动作快点，”燕霜深吸一口气，勉力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不要半途而废。”
王宽死了，死在了掉落的房梁。
这个原本他用来膈应太子的屋子，最后成了他命丧黄泉的伏笔。
他不像燕安或者燕霜，都是习武之人，身怀内力，在被砸到的当场就死亡了。
洛岭山被刘一样抓着衣襟逃了出来，整个苏杭城因为地震而大乱。
半个苏杭似乎都成了废墟。
原本还想挣扎的洛相最后看到来自清河镇的镇守官兵之后，也明白了大势已去。
燕霜和燕安早在太子察觉到王宽不对劲的时候，就拿着令牌去清河镇调兵了，虽然费了好一番功夫，最终还是成功了。
王宽的死亡让这一切的谋划就像是笑话一样，然而燕霜知道，从她调兵成功回到苏杭城的这一刻起，京城才是主战场。
不知道燕行现在怎么样了。
地震来临之后，这本书的剧情基本上就走到了尾声。
原本应当是女主在地震前成功预测，并且在男主男配的帮助下开始赈灾，最后赢得了民间一系列声望，母仪天下。
然而现在剧情也算是面目全非了。
洛仙儿现在应当也在苏杭，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王宽虽然是苏杭的隐形皇帝，但是苏杭城自然也有主事的官员，赈灾或者处理后续问题，都不是燕霜和刘一样这个影卫的事情。
燕霜在和刘一样一起确认了京城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之后，她就准备去找燕安了。
刘一样跟在她身旁，絮絮叨叨：“霜姐，你也受伤了，包扎都不包扎，就打算去看那小子，那小子地位现在这么高的吗？”
燕霜瞥了刘一样一眼：“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那小子，你霜姐可能就不是划伤手臂这么简单了。”
刘一样闭嘴了，但是还是很不服气，他莫名有一种霜姐即将被抢走的错觉：“霜姐，你和那小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燕霜挑了挑眉：“什么问题？”
刘一样多了解燕霜啊，他看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大叫一声：“不是吧！”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她，“你们好上了？”
燕霜一边施展着轻功飞着，一边将他的手拍掉：“那么惊讶做什么？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刘一样气死了，怎么就没想到那小子这么不动声色地就把霜姐给撬走了呢？
他道：“行哥没说什么吗？”
燕霜道：“说什么？他都知道。”
刘一样晴天霹雳，“他都知道？！”怎么就他不知道！！
事情基本上尘埃落定之后，两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从进入苏杭城以来的紧绷与沉闷也一扫而空，然而当燕霜找到了临时建立起来的医馆，听到了里面发出来的喧闹声。
燕霜一进去，就看见夜幽冥提着短剑，蹲着对惊吓得坐在地上，像是大夫一样的人，眼神冰冷地看着对方。
“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那个大夫神情慌张，哆哆嗦嗦，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洛、洛姑娘，伤到了头部，若是淤血化不开，恐怕……”话未尽，是因为对方被夜幽冥的杀气震慑得完全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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