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邺城, 自从皇帝不明原因昏厥,太子又在苏杭被王宽扣押之后,整个京城也是流淌着紧张的氛围, 几乎人人都知道, 如今皇甫王朝拥有最大权力的, 是皇后与国丈。
皇城长春宫, 在众人眼中十分悲伤强打精神管理后宫的皇后,正秘密召见国丈,完全看不出悲痛的模样, 商议着大事。
“太子在苏杭一事, 可能办妥?本宫可是听说, 户部、兵部还有工部那群老臣,可都是在想营救太子。”
国丈摸了摸下巴上如同山羊般的胡子,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娘娘莫急,太子还有作用, 况且王宽此人, 还是可以放心的。”
皇后心里冷笑了一声, 放心?恐怕是还想着王宽这条线上能上贡上来的好处吧?皇后并不想让皇甫擎苍这个掖幽庭奸妇之子当上皇帝,但是也不想和王宽一个老奸巨猾的阉人合作。
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皇后才没有对王宽多说什么。
皇后面上虽然没有表露,但是眼神还是划过了一丝厌恶, 国丈看了摇了摇头,觉得皇后真是妇人之心,干不成大事,怎么能将私人情绪带到这种大事之中呢?
他想到了王宽送来的各种各样的女人,不免露出一种男人心照不宣的笑容。
皇后瞥过一眼父亲此时的模样,更是心中冷笑不已, 然而面上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情绪,若非她如今已经当上了皇后,这个重男轻女到极致,在家中宠妾灭妻的父亲怎么会一副很恭敬地模样站在她面前呢?
她强忍着恶心对老皇帝温柔小意,如今大事即将完成,关键时刻不能因为对父亲的厌恶而掉链子。
都以为妇人之仁,都以为女人干不成大事,这样的轻视,正是皇后最大的武器。
皇后转移了话题,对着国丈问道:“今日前朝似乎还有着其他事闹得议论纷纷的,父亲可知道是什么事?”
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她只是想听一听,她的父亲究竟会不会告诉她,并且对父亲展现出,她仍然遵循着后宫不得干政,前朝全听他摆布的样子。
国丈心里果然满意,况且如今他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皇后的身份在这后宫就仅次于皇帝,他自然会告诉她:“不过是几个北戎臣使来问,我们是不是和俞国有了联系。”
皇后面上露出了着急:“父亲可是如何解决的?北戎人这样问,想来是知道了什么?如今这紧要关头,我们可不能露出把柄在这些蛮荒之地的蛮民上。”
国丈摆摆手,示意皇后稍安勿躁,觉得皇后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遇到个事就大惊小怪,但是不可否认,他的心里感到了放松以及更多的对皇后更加轻视。
国丈对这件事并没有重视,他觉得如今当务之急,是让远在苏杭的太子赶紧死干净了,才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让七皇子在皇帝死后,顺利登基。
“这算什么大事,随意搪塞过去就完了,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不过是个小小的北戎,他们才刚打完仗,难不成还敢对我们宣战不成?”
皇后也顺着国丈笑了笑,但是眼底深处并没有笑意,在送走自己“亲爱”的父亲之后,她对着身旁一直站着不说话,安静地就像是隐形人一样的贴身宫女说道:“真是可笑,这样的男人。”
皇后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开口,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擎苍,不要怪我。”皇后想到了皇甫擎苍小的时候,那双亮晶晶的凤眼就这样怯生生地看着她。
当时的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对待他一开始也是怀着一腔的爱意的,只是这些爱意在时间和对权力的渴望中慢慢地磨着,随着皇甫瑞的出生,最终磨掉了这样甜蜜的外衣,露出了苦涩的内里。
……
苏杭,小桥流水长廊院落。
一个多月了,苏杭的雨仍然没有停的迹象,其他下游的镇子或者县村,都开始有了洪水上报。
燕霜翻个身从房梁上了屋顶,淅淅沥沥不停的雨打落在秀美的脸上,但是她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从天空中接下了湿漉漉的小小身影。
她轻轻的摸了摸在手中蹭了蹭她手心的小小热量,低声道:“辛苦了,小黑。”说完将小黑背上小包裹里的纸条拿了出来放在怀中,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放飞它,准备将它先带回室内,冬日寒冷,也该让它休息一下了。
这是皇家专门培育的鸟儿,目的就是可以在无论春夏秋冬的日子里传信,颇通灵性。
然而今天的小黑有些奇怪,燕霜发现它小小的身子似乎一直在颤抖,好像在惧怕着什么,它一落在燕霜手心里,蹭了蹭之后就想高飞,完全没有落地的打算,更没有想要进屋子里躲雨的打算。
这样燕霜觉得奇怪极了。
不应该啊,都说宠物私主人,小黑也可喜欢摸鱼偷懒了,虽然在大事上不曾拉下,但是让它休息的时候,它肯定也是很积极的。
燕霜最终选择如它所愿,就见小黑在这雨幕之中闪着小翅膀飞到了一棵树上,随后就像是烫脚一样,连续换了好几棵树,最终选了一棵根茎粗壮,看起来就十分可靠的树木停留了下来。
燕霜微微皱起眉头,莫名觉得这好像就是一个预兆。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院落传来了脚步声,她迅速身形变换,回到了房梁之上,在这期间,用内力将浸湿的衣物烤干,没有滴落任何一滴雨水,也没有打湿房梁。
房门被敲响,就听见门外毕恭毕敬的王宽道:“殿下,给您请的大夫到了,就让大夫给给您诊治诊治吧,这可是老臣特地请来的药王谷弟子,定能让殿下恢复如初的。”
燕霜稍稍从阴影中出来了一点,好让太子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当然,其他影卫也没有发现,燕霜曾经从屋顶上下来过。
太子果然抬起头望向她,于是燕霜点了点头,见到她的模样,太子眼中划过一丝笑意,随后走回内室,躺在了床上,他声音低沉,带着生病时的沙哑。
“给孤滚!”
王宽自动忽略了太子的话,燕霜觉得恐怕王宽认为太子在无能狂怒,就拿他恭敬态度下愈发漫不经心的话就知道了。
况且,燕霜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王宽身后的中年男人,挑了挑眉,终于啊,洛相,出现了。
燕安踏进温暖的内室时,就知道太子在王宽这里这段时间看来过得并不怎么样了。
看似处处精致,实则处处限制,还有……处处都是陷阱毒物。
都是些慢性毒物,或者是使人生病的药物,若非他精通此道,恐怕都感觉不出来。
燕安慢慢朝躺在床上的太子行礼,态度看起来散漫极了,很难不看出这是某些人的授意。
“草民参见太子。”
太子凤眼里满是愤怒:“谁准许你们进来的!”
王宽满脸陪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没这么好听了。
“殿下如今都病得如此之重了,怎么还能逞强呢,还是让大夫快快诊治吧,不然老臣怎么给皇上交代啊。”
太子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是巴不得孤死了吧。”
这算是撕破脸皮的话了,然而王宽就像是没听到似的,面不改色地说道:“殿下说的是什么话,南宫安,还不快快诊治太子,如今都病得说胡话了。”王宽叹了口气,像是因为太子的不信任而感到伤心,“殿下,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殿下在我王宽府上,若是殿下死在了这里,恐怕我王宽要背负弑君的罪名后世流传啊。”
如果不是知道王宽的打算的话,燕霜恐怕都要被对方给说服了。
她多看了一眼淡漠得好像对眼前的场景和对话都不敢兴趣的燕安,全身上下都是一股世外高人药王谷出世弟子的漠然。
南宫安?
她怎么不知道燕安改名了?
燕霜眯了眯眼睛,看着燕安,看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燕安和南宫凌风的关系意外的好啊。
或许是他们分开的那三年?
不过如今当务之急是眼前的场景,燕霜将这个事情强行按在心底,努力忽略其中的不爽,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场上。
燕安诊治完之后,按照王宽给的话说了,言语之中无不说明着太子恐怕已经没有办法恢复到原本的身体情况了。
得到了王宽与洛相满意的眼神各一枚。
于是洛相闪亮登场,燕霜托着腮看着洛相噼里啪啦的一顿反派宣言,然后终于等到了今天的重头戏。
他拿出了“圣旨”。
“太子听旨!”
床上的太子显然气炸了,但是气炸的太子仍然保持着他的风度,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到有了几分病美人的脆弱。
“洛岭山,你敢假传圣旨!”
洛相既没有露出得意的笑容,也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他胜券在握,正准备摊开圣旨念时,听见了雨幕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呼喊声。
“洛大人!王大人!不好了!”
王宽心中一惊,他原本已经在等待洛相的动作了,两三步走到门边,皱着眉看着喧哗的小厮跑到门前,小厮身上还带着湿漉漉的雨水,却满脸惊恐,大声地说出了在场人震惊的话。
“大人!太子殿下回到京城了!并且带禁军包围了皇城!”
王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见了原本勉力支撑坐起来的太子,露出了笑嘻嘻原本完全不会做出的模样。
他懒散地撑着脑袋,姿态肆意慵懒,这是太子殿下绝对不会做出来这种毫无礼仪的姿势,也是太子绝对没有的闲散气质。
他笑眯眯道:“嘻嘻,都被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