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燕安将燕霜额头上的被重新烫热的毛巾拿了下来, 放在了一旁冰冷的井水中。
燕霜还是发烧了。
好在燕安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只会找人帮忙的少年,他动作轻柔地将燕霜手拿了出来,那样纤细的手腕, 让人看了都怀疑是怎么拿得起如此细长的长刀的。
把脉时燕安都没发觉自己的神情有多么严肃, 皱起的眉头中还蕴含着些许怒火, 尽管知道燕霜遇到这样的事情是家常便饭, 但是一想到过去的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燕安就感觉到如同针扎般的心疼。
他看了看伤口,见没有重新渗血, 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 便起身开门。
洛仙儿用木盘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药,脸上还有着些许柴炭造成黑灰,朝他道:“药煮好了。”
燕安接了过来,谢谢了一声便重新回到屋内。
洛仙儿摸了摸脸, 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种轻松就好像是, 她终于没有那么没用了。
此时已入傍晚,室内也有些昏暗,燕安现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桌上,点亮了一旁的烛火。
昏黄的烛火照亮了室内, 摇晃的火苗带来影影绰绰的朦胧,给躺在床上的燕霜覆盖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如此安静的燕霜是很少见的。
燕安轻轻的吹了吹褐色的药物,他低头看着燕霜,长长的睫毛给眼下覆盖了一层阴影。
最终,他像是克制不住自己,温暖的大手轻轻的触碰了燕霜已经消下痕迹的眼角, 原本看起来可怖的青紫色痕迹在燕安的照看治疗下,只留下了些许艳丽的红,在女人的眼尾仿佛是上好的胭脂在点缀。
他如同描绘一个珍宝一般,轻轻地抚摸着燕霜的脸庞,最终,他只是将女人落在鬓边的碎发撩到了一旁。
燕霜感觉到了温热的触感,她脑子有些蒙,整个人迷蒙极了。
但是却能感觉到一种被珍视的情绪包裹着自己。
那样温柔的触感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额间,她的眼尾,她的鼻梁,还有她的唇畔,最终只落下一声包含着无数情感的轻叹。
燕霜忽然就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似乎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是仿佛能够吞噬所有人的无尽黑暗,还有冰冷的寒风不断刮在脸上,生疼得厉害。
但是又好像还有着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
燕霜忽然就很想知道答案。
……
“燕行!!是不是你拿了我的雨伞!!”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懒散地握在沙发上打游戏,闻言眼睛还盯着屏幕,头也不抬道:“谁拿您那个花里胡哨的伞啊,自己丢了又怪我吗?”
少女气势汹汹冲了过来,瞪着男人:“我那把伞好贵的!是遮阳伞,不能当雨伞用!用了就没有防晒的功效了!”
男人似乎一顿,但是快的让人看不出来,面上仍是慵懒的模样:“没拿没拿!去去去别妨碍我打游戏。”
少女眯起眼睛:“燕行,你心虚了。”
男人语气十分平静:“是吗,我没有,我不信。”
少女阴险一笑,还没等男人反应过来,电视上的屏幕一黑。
他怒:“燕霜!!你在干什么!!”
燕霜咧嘴笑,但是眼神仿佛能杀人:“那我们现在能谈谈我那把雨伞是怎么会在楼梯间是湿湿嗒嗒的躺在地上了呢?”
燕行:……
燕行:“你钓鱼执法??”
然后——
他们两个打起来了。
燕母在一旁:……得,这兄妹俩这么大个人了没一天不打架的。
……
燕霜猛地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顶上的床帏,随后便感到一阵晕眩。
燕霜晕乎乎的脑袋却还在想当初果然是燕行偷偷用了她的遮阳伞,还死不承认,这个深藏在脑海里的记忆,怎么忽然又显现了?
温热的触感又来了,这一次是额头。
燕霜打起精神来看去,看到的是熟悉的俊秀青年。
燕霜喃喃:“燕安……是你啊。”
“别说话。”燕安的话很轻柔,就好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一样,“烧退了。”
燕霜看了燕安好一会,才慢慢回过神来,随后感觉身子像被马车辗过一样浑身疼痛,她微微皱起眉,语气却仿佛很轻松:“我就说老天不收我。”
燕安的抚在燕霜额头上的手顿了顿,随后才收回来,对燕霜轻声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燕霜在他的帮助下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边,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身子,除了浑身没力气,还有些疼痛外,感觉还好,她道:“放心吧,没事。”
燕安黑沉沉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燕霜,他拿起一旁已经温热下来的汤药,轻轻搅了搅,发出了些许调羹和碗清脆的碰撞声。
燕霜立刻警觉:“喝药?”
燕安却不像以往一样,因为燕霜像小孩子的一幕展现在自己面前而感到窃喜,他面色微沉,黑眸如深潭一般压抑着什么情绪,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带着令人安心的平静。
“此药不那么苦,我在里面放了金橘,你便放心吧。”
燕霜注意到了燕安此时的神色,她顿了顿,随即笑了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相信你。”
燕霜盯着面前褐黑色的药汁好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最终仰头将略带苦涩的汤药一饮而下。
燕安并没有骗她,的确没那么苦,只是也没有好喝到哪里去罢了。
她刚将碗放下,就被燕安接了过来,随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唇边感觉到略带柔软的触感,发现青年正微微弯着腰,拿着一个洁白柔软的帕巾给自己擦嘴角。
“不、不必了,我自己来。”燕霜一愣,张口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太近了,燕安离自己太近了。
黑发青年眼眸浸着温柔,带着认真和仔细,长睫微颤,正看着她的唇角。
他的动作很快,在燕霜话音刚落时便收回了手,极其自然地将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声音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已经擦干净了。”
燕霜看向他同样精致的侧脸,仿佛墨色山水般惊艳,片刻垂下眼睫,靠在身后的床栏上,语气懒洋洋的:“我睡了多久?”
“昏了六个时辰一刻。”
燕霜一愣:“这么久?”
燕安在一旁捣鼓着什么,燕霜还听见了些许瓶瓶罐罐的碰撞声,他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十分清晰。
“你需要好好养病三个月。”
“三个月!这么久?”燕霜声音忍不住都大了一些,她看向燕安,语气在医生无波无澜的视线下都有些心虚,“我觉得我现在好很多了啊?为什么还需要这么久啊?而且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性质,怎么可能在这里窝三个月呢……”
“燕霜。”燕安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眼眸中有着不容反驳的坚定,还有对她此时不配合的忧怒,“你应该休息了。”
燕霜看着此时燕安的模样,有些怔然。
青年走到她身旁,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这声叹息仿佛叹到了她的心底,涌起五味杂陈的苦涩。
黑发青年微微弯下腰,他抬起双手按在燕霜纤细的肩膀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温热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裳似乎能传到她的心底。
男人黑曜一般的双眸眼中带上了几分恳求和难以令人察觉的一丝痛惜,就连语气都多了柔软下来的请求:“燕霜,你多珍惜自己一些,好不好?”
要如何形容此时燕霜的感受,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咬了一口尚未成熟的杏子一般又涩又痛,但身子又如同雪夜中的狮子靠近烛光带来的温暖,感到暖洋洋的。
苏杭城的夜晚并没有宵禁,繁忙热闹的商业街上仍然高挂着各色花灯,人来人往,只是这样的喧闹闹不进青石板雨巷深处的院落,天空中悄悄洒落下来的毛毛细雨,组成了窸窸窣窣的音节。
亮着暖黄烛火的室内却安静极了,俊秀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在了床上,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死死地看着面前面容秀美却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他的目光带着些许哀求和压抑,姿态间带着隐忍。
燕霜琥珀色的双眸除了倒映着明亮的烛火,就是面前这个俊秀的青年。
燕霜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燕安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跟在她屁股后面左一声“大人”,右一声“大人”的小少年了。
青年黑眸明亮中带着炙热,仿佛有着一簇火焰在燎燎地燃烧,他五官深邃,长眉入鬓,睫毛浓密,如同青玉般润泽无暇。
燕霜忽然就不想用敷衍燕行和刘一样的态度敷衍他了。
她原本带笑的神情渐渐消失,那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冰冷极了,就像是她作为影卫时的那种锋利的气质又显现出来。
燕霜轻声道:“我现在做不到。”
她看着燕安的眼睛,没有难过,也没有情绪:“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燕安的手紧了紧,难以想象,他手下如此纤瘦的肩膀上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有着这样的坚定。
“你可以同时做到。”燕安沉默了一会,他看着燕霜,“只要你在这件事上听我的。”
在燕霜开口之前,燕安就抢先道:“我想要你好好活着。”他的眼眸中带上了几分卑微和祈求,“燕霜,你要好好的。”
燕霜忽然发现燕安好像很久都没有叫她大人或者霜姐了,自从来到了苏杭,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就更近了不少。
燕霜笑了,这是她好久没有的发自内心的笑,她用自己缠着白色纱布的左手轻轻抚上燕安的眼睛。
“好。”
她眼眸微弯,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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