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霜姐, 你又不吃早膳了。”
燕霜有些心虚，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燕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包装好的糕点拿出来递给燕霜：“将要下船了, 霜姐若是不吃早膳, 对身体也不好。”
燕安直视着她：“霜姐, 前段时日为你诊脉, 虽身子余毒已解，然而长年累月下来仍有些小毛病，若是看护不好, 将来恐怕会演变成大病症。”
燕霜讪讪地接过糕点：“我吃便是。”
燕安见燕霜小口小口地吃起了早膳, 才转过头去, 收拾着行李，他微微皱眉，随后便出门招来船上的小厮，说了什么。
燕霜清晰地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等燕安回来, 忍不住问道：“你冷了吗？”她看他年轻身强体壮, 在邺城的时候没觉得冷，怎么到苏杭要加起衣服来。
燕安瞥了她一眼：“是给你加的。”
“我？”燕霜微微睁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她纵横这个世界二十年, 连天山这种寒冷的大雪山都能头铁地闯过，到了现在还要加衣服？
燕安微叹了一口气，他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直直地看向燕霜：“霜姐，你难道不觉得，这段时间身子又重新有些冷起来了吗？”
燕霜愣了愣, 她低下头想了一下，竟然发现还真是，但是因为实在是对目前的她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因此就没有在意。
燕安道：“那是因为虽然你寒毒已解，身上仍有创伤，当初在药王谷时仍有细细调理，如今这三年来，想来霜姐也未曾按时喝药吧。”
燕霜就想到这三年来燕行在孜孜不倦地投喂自己中药，她很讨厌药的味道，时喝时不喝，而且燕行时常不在身边，更是偷懒。
燕霜有些惊讶：“是你告诉的燕行？”
燕安正想说话，就听见门口的敲门声，他便起身开门，随后端了一碗冒着热气，还散发着浓浓中药味的碗走了过来。
他递给燕霜道：“正好吃完了早膳，便喝药吧。”
燕霜：……感情你是算好的。
燕霜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让人熬得药？”
燕安顿了顿，随即道：“昨夜。”
燕霜盯着放在桌子上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闻到那感觉就十分苦涩的中药味，艰难道：“我可以不喝吗？”
燕安这回低着头收拾东西，头也不抬：“不可以。”
燕霜拿起碗，惊讶地发现竟然温度正好，再也找不到其他借口，咬咬牙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从喉见划过，燕霜刚放下碗就看见对方递了帕巾过来，她擦了擦嘴，有些惊奇道：“竟然不是很苦！”
燕安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他将用黑布重新包裹好的银月绑到包裹上，“我在里面加上了金橘与山楂，想来没有之前的药苦了。”
燕霜正打算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却惊讶地发现燕安什么都收拾好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带了个田螺姑娘在身边，自己就像是专门有人伺候的地主一样，剥削着他。
燕霜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下次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我来收拾吧。”
“不必劳烦霜姐，”燕安头也不抬，清点着什么，“都是些小事罢了。”
船身发出了微微碰撞的声音，整个船身也停顿了一下，随即听见了船上的船员在通报着。
“靠岸了——靠岸了——”
燕安打开了房门，看见了不少人已经在排队了，身后的燕霜也说道：“咱们下船吧。”
燕安正准备转身，却像是看见了什么，门也不合上，直接回来，他拿起包裹，随后对燕霜说道：“霜姐，我的披风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了，能拿给我一下吗？”
燕霜依言将披风递了过去，见燕安两手都是东西，就道：“诶，你别放下来，我来给你系吧。”说着将宽大的防风披风展开，给燕安披上。
燕安弯下腰，任由燕霜的动作。
燕霜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等到她在系领子的时候才忽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燕安身上有着药王谷一贯的岿介的味道，清新又好闻。
他睫毛好长 ，燕霜发散思维地在想，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男人的气息笼罩在周围，燕霜此刻若是抬头，就能发现他专注又柔和的目光。
“李大当家，您看，那不是那位姑娘和她的兄长吗？不然小人去瞧瞧？”
李玉顺着他的视线，就看见了正在给男人系披风的燕霜。
男人身高腿长，容貌俊美，女人纤瘦英挺。
他当初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女人身姿一看就不像是普通的闺中少女呢？
李玉狠狠地拍了下属的脑袋，气道：“你自己看看他们这个样子像兄妹吗！尽给我惹麻烦，滚！”
下属闻言内心惊讶，但是面上却仍然陪笑：“是是是，小人愚笨，小人愚笨，小人这就滚。”
他一边离开一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昨天瘦猴还兴致勃勃地邀功，结果半夜身上就起了疹子，李大当家也十分高兴，今天一早又变了模样，真是令人费解。
李玉心里郁闷，又看了一眼远处，就见到男人黑眸看向自己，不知怎么的，李玉打了个冷颤。
他赶紧走到一边，暗自压压惊。
自己真是有眼无珠了，行商多年的眼力在这里怎么就倒退了，那个女的不好惹，显然这个男的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明明看起来淡漠冷情的模样，看他的眼神却像是随时能暴起野兽，分分钟将他撕成碎片。
若是燕霜看见了燕安这般模样，恐怕就会知道，这些年过去了，燕安只是用淡漠来掩盖自己那隐藏的凶狠野性。
……
“刘一样，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
被叫做刘一样的男人懒洋洋地靠在石墙上，若是之前的那位孟公子见了，就会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就是柳时酒。
刘一样虽然易了容，但是他的眼眸仍是那么笑嘻嘻的样子：“二十六，好久不见啦，看来你在苏杭混的不错啊。”
秀美的女人蹙着眉，她长开之后的容颜显得更美了，犹如江南烟雨朦胧，不过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让人感到柔情万千。
只是一张口，就打破这了这种柔情，苏红裳没好气道：“你不用管我，管好你自己吧！要不是我，你今天就要到王宽家的地牢住上几日了！”
刘一样闻言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苏红裳瞪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带路：“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刘一样在苏红裳转身之后笑眯眯的神情消失了，他没有动，声音仍然带着扬起的语调，先是道：“你的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随后话题一变，“但是身上那股药王谷的味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红裳停下了脚步，她磨了磨牙，转过身来，盯着刘一样：“刘一样，我可告诉你，要来来不来拉倒，你看我如今一身武功全没了，还能害你？”
刘一样重新笑起来：“哎呀，这就生气了？”他迅速上前凑到苏红裳旁边，“我只是例行问问。”
苏红裳早就知道刘一样是这个德性，早在他们还在金銮殿当差时，她都不知道在刘一样手下吃了多少亏。
刘一样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着，像是不经意间说道：“霜姐想来这时候已经到苏杭了。”
苏红裳猛然回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燕霜大人要来？！”
刘一样歪了歪脑袋看她：“你不知道？”
苏红裳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怎么会知道？”
刘一样便接着道：“那你怎么知道我遇险了？”
苏红裳无语，感情是在这里等着她的，说来说去这人怎么就是不听人话，“刘一样，我不是说了到地方再谈论这些事吗？”
刘一样终于不讲话了，安静地跟在苏红裳的身后。
这让苏红裳好不习惯，但是她也沉默下来，突如其来的见面，让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知道刘一样在苏杭是个意外。
苏红裳在半年前离开了药王谷，倒也不是说心灰意冷，只是忽然觉得总是呆在一个地方的自己有些傻。
以前是在金銮殿，现在是在药王谷。
一个是因为身份困着，一个是因为人困着。
每天和南宫凌风的争吵让苏红裳有些疲惫，她想起了燕安临走之前对自己说的话，那是他在南宫凌风没有来之前说的。
“霜姐说过，困在一个地方的人，内心世界也会越来越小。”
燕霜大人的话，竟然有了几分佛意。
苏红裳选择了下山，她想了许久自己要去哪里，最后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那一抹烟雨朦胧，那是她在进入北苑前，关于小时候的最后记忆。
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虽然如今她武功全废，但是并不代表着其他东西也不会了，影卫可是要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易容、伪装等等苏红裳也敢说自己并不差，但凡敢惹她的人，最后都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她这半年，在苏杭混得不错，还救了个风尘女子，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子是王宽家养的扬州瘦马，后来偷偷和男人跑出来了，差点被抓了回去，结果被苏红裳救了。
于是苏红裳又认识了当地漕帮的军师，正是瘦马的男人，在苏杭就再也没人敢欺负她。
然而苏红裳不知道的是，她不是一个人来到的这里。
刘一样一副闲逛的模样饶有兴趣地看着两旁街道上的各色商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某个角落。
他懒洋洋想到，也不知道二十六知不知道呢，她究竟是被人盯着，还是被人保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