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信者不疑人
何肆只知道杨宝丹是朝东北方向走的。
可他这么一路追寻,却是没有看到一点人迹,心中不由感叹,“宝丹大姐头还真是体贴细致,为了不给我添麻烦,竟直接跑出去这么远……”
何肆仍是那副红发纹绣的蛮人模样,他身下驽马跑不快,忽然心中预感,就感觉有人寻迹而来,而且速度很快。
何肆当即掉转马头,不想着去寻杨宝丹了,不得不说这匹杨老爷子为他挑选的驽马极为循规蹈矩,甚至不会信马由缰。
何肆调换行路方向后,不过片刻,就有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足下请留步!”
何肆自然不留,傻子都能猜出这是来追自己的。
黄皆见何肆并不勒马,并不为奇,若是将心比心,换作是他杀了越王世子麾下门客,也会如此作态。
而且此人依旧骑马而行,也不算疾驰,莫非是艺高人胆大?若杀人者是他的话,早就弃马而去,借马蹄欲盖弥彰,自己则是隐藏行迹,逃之夭夭。
黄皆只是从后背看去,那人一袭皂衣,红发飘扬,好像不是中原人士。
黄皆自报家门道:“我是越王世子院中散人黄皆,无意于足下为敌。”
呵,谁信呐?
何肆头也不回,却压低声线道:“你既然无意与我为敌,为何追赶而来?”
黄皆仍是传音入秘,“只想请邀足下与世子殿下见上一面。”
何肆笑道:“呵呵,是要请君入瓮?”
黄皆心道,这蛮人模样的刀客,中土雅言倒是说得顺溜。
何肆剩下驽马本就不善奔袭,几息时间就被黄皆追上,何肆倒也不惧,并不下马。
反正杨宝丹不在这边,他可以全力施为,无所顾忌,就算打不过,再逃跑总归不成问题。
黄皆打量着何肆的面容,微微心惊。
居然这般年轻?
不过他不会以貌取人,黄老列庄,性命双修,真人无漏,这世上总归是不乏驻颜有术的个高人。
只是这高人气息……似乎并没有体魄支持,一眼便看出是伪境五品。
而且那双红玛瑙般剔透的眸子有些奇怪,看着有神却也无神,让他一时无法判断他是瞎还是不瞎?
单看他左手持握的断水剑,此人确是杀谢宝树者无疑了。
这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黄皆虽瞧不起谢宝树,但是也不会否认他的天赋和灵慧,至少是胜过他年轻之时,什么时候能伪五品这般轻易地杀五品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且眼前之人,光看长相也是够妖的,披头散发,一脸鳞文。
黄皆却是拱手道:“想不到足下竟然如此年轻,果真少年英豪,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何肆淡然道:“朱水生。”
黄皆理所当然觉得这是个化名,却不拆穿,而是笑道:“足下如此实力,却是不闻一名,想必不是中原人士吧?”
何肆只道:“与你何干?”
何肆心想,你快说随便说些什么,我也好再回一句“与我何干?”
结果黄皆却是不说话了,这叫他有些失望。
黄皆看着眼前之人,有些怀疑,这人真的能杀谢宝树吗?试探之心顿起,既是展露一下自己的实力,也是叫对方知道自己的诚意,毕竟拳头大了好说话,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一枚气机内敛的飞针悄无声息的出现,何肆的伏矢魄瞬间预警,这种使用阴毒武器之人,何肆只在姜桂楼中遇到过李梦桃。她当然达不到气机飞针的境界,只是那时候她的针上好像是淬了毒的。
何肆自然万分提防,至于双眼中的伏矢魄盯着那根微不可察的毫针,他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无意为敌?”
黄皆面色微变,他的飞针手段施展之时极为隐蔽,不露气机,不着痕迹,鲜少有人能洞彻他的出手,往往察觉之时都是为时已晚。
飞针就是袖珍小剑,同样是飞剑路数,年轻时候,黄皆的剑道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之上吃过大亏。
以至于后来他的飞剑路子,识剑于微,三尺长剑在手里,逐渐变成了飞针走线,路子越走越小,甚至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执着固执于小就是快,快就要小,飞剑小到模糊、逡巡、须臾、瞬息、弹指、刹那、六德、虚空、清净、阿赖耶、阿摩罗、涅槃寂静。
眼前悬浮二人之间的飞针,这便是十二飞针中的“弹指”。
其实黄皆如今只有五根飞针在袖,其中的阿赖耶、阿摩罗、涅槃寂静都是他无法触及的境地,最为粗浅的模糊、逡巡、须臾则又是被他所厌弃。
之前花了一根“瞬息”在那头异兽身上,如今调动的是“弹指”。
弹指杀五品。
黄皆嗟叹道:“足下好生敏锐的伏矢之能,敢问真名真姓?”
他自然不相信眼前这个上上下下看着都是蛮人的刀客,会有一个朱水生这般的好似靠水吃水的俗名。
何肆周身血气萦绕,腹中暴食无度的红丸似乎在催促他择人而噬。
他心头泛起一丝苦涩,本能感觉面前之人比那谢宝树难缠许多,但腹中这霸道真解的本体红丸,好像真把他这个寄主当成一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肆了。
何肆却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道:“我大概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也别觉着我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所以咱不动手可以吗?”
黄皆点点头,他一手飞针,本就是见微知著,一叶知秋的手段,况且有陈祖炎早交代,他不会违命与之恶交。
他再次邀请道:“世子殿下想请足下移步一叙,不知可否赏脸?”
何肆依旧摇头,拒绝道:“我不能去,现在我不过是面对你一人,去了之后,我将面对千人,你们中原人有句老话,叫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何肆十分入戏,真把自己当成蛮人了。
话虽如此,知道自己逃脱可能很小的何肆,心中有些异样的蠢动,置身千人之中,霸道真解真就有千人斩的倚仗了,那可都是活生生的血食啊,堆积如山、立吃地陷,说不得真比现在一对一的局面好上不少。
黄皆摆摆手,“足下多虑了,世子殿下素来求贤若渴,礼贤下士,你若愿意投诚,不但之前杀人夺剑之仇一笔勾销,甚至当即奉被为座上宾客。”
何肆轻蔑一笑,“我不信。”
“不信也罢,殿下说了,便是请不到人也无妨,只是叫我问清足下的家门,我也好回去交差。”
何肆微微挑眉,这越王世子,好像和善得有些过分了。
他不信这种玉叶金柯会有多少好相与,例如以前的太子,现在的皇帝陛下陈含玉,还有内阁首揆姜青乾的独子小阁老姜玉禄,以及礼部侍郎焦南峰的女公子焦晰儿,都叫他或多或少感觉到了这些龙血凤髓、都头异姓的高高在上、生杀予夺。
一个天高皇帝远的亲藩世子,在江南之地,父亲越王是世袭罔替的爵位,拥兵十万,天符帝在位之时就被居心叵测之人扣上一顶叔皇帝的帽子,与那庶出年长一些的鲁王陈炳荣同等恶名,至今仍然手握重权,未被削藩,由此可见一斑。
便说如此身世显赫、潢天贵胄的陈祖炎,他能有多少平易近人?
何况何肆还杀了他的门客,又是顺手牵羊了那柄名剑断水。
何肆故作犹豫不决,问道:“就只是问我来路?不怕我信口胡诌?”
黄皆笑道:“自信者不疑人,人亦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