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江底斗龙
何肆只犹豫了片刻,就摘掉身上的重剑,平放在伏狮上,这重剑一百六十二斤,他倒不担心别人捡走,背着这玩意下水,直接就沉底了,和浸猪笼有什么区别。
何肆的水性其实不好,充其量也就会个狗刨泅水,但好在他可以踵息,先是深吸一口气,估摸着沉水不息十天半月还是没有问题的,若是在水中打斗,消耗是剧烈些,但也能支撑一时半刻。
何肆纵身跃入折江之中。
一气下沉,虽是夜黑水混,但他也不靠视觉。
水中的伏矢魄有些捉襟见肘。
只能勉强感知周回一丈范围。
何肆感觉到一个庞然大物在自己面前,几乎贴面。
腹中丹丸一息百转千回,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何肆已经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了,是那条白龙,被‘自己’吞食过血食的白龙。
何肆一刀挥出,不敢留手,直接是连屠蛟党,将江水染成血色,上剔下,斩龙头。
白龙在水中如鱼得水,硕大无朋的身躯半点不受江水影响,直接避开这一招。
霸占真气气机逸散,涓滴成河,竟然是往白龙腹部那一块缺口处汇集而去。
何肆感知到体内气机又少一丝,红丸飞旋,就像一头野兽怒吼。
他当即运转阴血录,再以水为介,从白龙腹部抽取血气。
一人一龙你来我往,已是陷入僵持。
何肆不敢再用气机,本质上他现在所倚仗的霸道真气都是白龙血食所化,二者一体同心。
就像以水洗水,徒劳无功,气机攻伐只会放虎归山,此消彼长。
白龙却是仗着身躯,足以碾压何肆。
何肆当即使气下坠,坠入江底。
他的伏矢魄在水底的感知太过勉强了,找不到杨宝丹的位置。
自己可以不息则久,杨宝丹却不行,当务之急是找到她,救她脱离水中。
何肆越是危机越是镇静,未知的恐惧一扫而空,知道敌人是谁后,他再无不安,无有见不惧,唯战而已。
船头之上,钱业会馆的管事迅速现身锚坛,也已知道有人落水,而且还是杨氏镖局的少东家杨宝丹,他也颇为心焦,只是宝船船行江中,水深无法下锚。
船头此刻也扎堆了人,能花钱乘坐远浪宝船的,都是有钱人,就算是有急事必要出行的,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花那五两一张的船票。
大晚上不睡觉的,还能有闲情雅致船上散步的,大多是观潮而返的公子好媛、名士大家,自然锦衣玉食,膏润优渥,不用耕耘树艺,没有劳心劳形,有人惊呼嚷嚷起救人之类的话语。所谓的“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不外如是。
几个碇手一阵头疼,宝船未驶入锚区,无法停下,斗手却是开始收帆减速。
两个精通水性的苍头已经准备下水捞人。
再晚上片刻,他们就真只能刻舟求剑了,连人漂哪去了都不知道。
苏灵慧跪坐苏星田身旁,两只小手推搡着泥虫般的兄长,她一脸焦急道:“哥,你快醒醒,宝丹姐姐落水了,朱大哥已经去救了。”
苏星田却是充耳不闻,苏灵慧心一横,撸起袖子,露出两节光洁的藕臂。
啪啪啪啪啪!左右开合,扇其巴掌。“哥,你醒醒,醒醒啊,醒醒醒醒!”
终于在十下掌掴之下,苏星田幽幽转醒,却仍是醉眼惺忪,满嘴胡话。
“妹啊,我怎么在这里?我们刚刚不是在楼外楼吃鱼吗?就是明圣湖的糖醋鲤鱼,叔嫂传珍,鲜嫩美味啊,难道是做梦?我说呢,怎么我刚要下筷子,结果鱼就活了,跳起来用尾巴连扇了我好几巴掌。”
苏灵慧有些心虚,却又是立马说道:“哥,快别说胡话了,宝丹姐姐落水了。”
“嗯?”苏星田闻言总算清醒几分,“那怎么办啊,哥哥我不会水啊。”
苏灵慧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家哥哥:“朱大哥已经跳下去救了,但是还没起来。”
苏星田眼神却有些闪躲,小声说道:“我的好妹妹,你的意思不会是叫我去救他们吧?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你明知道我不会水的。”
苏灵慧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哥哥不会水,但另一个哥哥会水啊。”
苏星田一脸抗拒,甚至有些委屈道:“那你找他啊。”
“我们得想办法把他叫出来。”苏灵慧拉着苏星田的手,将他扯到岸边,“你自己白天还说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人家救了你,这不现在报还的机会就来了?”
苏星田苦着脸道:“可是,他不救我我也不会有事啊。”
苏灵慧摇摇头,“谁知道呢,万一我那另一位哥哥没有及时醒来呢?你就被劈成两半了。”
苏星田坚定地摇摇头,“怎么可能,那不就一尸两命了?”
苏灵慧道:“哥哥,闲话少叙,事不宜迟,你先下水吧。”
苏星田仍是犹豫,“可我不会水啊。”
苏灵慧安抚道:“你先下去,下去之后就会了,另一个哥哥会的。”
“那我走?”
“走,快去!”
苏星田倒不是不愿出手相救,就是不会水之人天生畏水,他暗自鼓劲,小跑着就要跳过船舷。
钱业会馆的管事见状,赶忙追赶。
他自然是没有来得及追上苏星田,但苏星田的奔势却越来越慢,在临近栏杆之时,他自己就悻悻止住了脚步。
“哥!你干嘛呢?”
他赧颜道:“等等,等我再酝酿一下。”
苏灵慧焦急道:“救人如救火啊。”
苏星田也是有些抹不开面,“抱歉抱歉,胆怯了,我这就跳。”
管事的赶忙一把拉住苏星田的手,大喊道:“我们会救人的,您就别添乱了。”
他又怒又愁,怎么上两个人还没开捞,又要跳一个下去?下饺子呢这是?
今晚要真出了人命,钱业会馆的招牌也算是砸他手里了。
他转头看向身旁两个苍头,抱拳道:“仰仗二位了。”
这二位可是一个外号“水鬼”,一个外号“水耗子”,虽然年纪大了,但都是从军队水师火长的职位上挖过来的好手。
二人也不多言,纷纷入水。
只是二人刚一入水不过瞬息,就有一人冒出头来,他大喊道:“奶奶的,邪性,水里全是蛇!”
他双脚踩水,腾出两只手来,一手抓着一条水蛇。
他用力甩出两条水蛇,面色严峻道:“遇到水精了!”
管事的面色阴沉,料到今夜之事绝不简单,他低喝道:“先上来,请石犀。”
所谓石犀,就是石刻的犀牛,以水为生之人大多迷信,信奉作石犀以厌水精。
缭手早就抛下绳索后备,两个水性极好的苍头上了年纪,不似青头小伙那般无知无畏,不敢托大,直接伸手握住绳索,被几位撩手合力拖上了船。
苏星田见状,无奈叹息,只怕今天还得仰仗那另一半的自己出手。
折江之中,何肆双脚踏足地面,白龙却更快他一步,它身躯盘踞成圈,好似何肆自觉落入毂中。
白龙龙躯忽然收紧,密密匝匝,何肆无处可逃,只能又是往上,而他头顶,却是一张血盆大口。
何肆左手拔出二人夺,原身是翼朝斩龙剑“见天”。
他使出一招砥柱剑法,天门中断,江底炸出一道闷雷,在水中艰难地腾出立锥之地。
他处于万顷茫然之中,每次施展气机,都好像一人面对千军万马。
白龙见到压胜之物,本能还是有些畏惧,松开缠绕,退开丈外。
何肆仰仗的霸道真气和白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倒是能感知他的存在,心中只是越加担心起杨宝丹,她到底在哪里?
何肆抓瞎,此刻水上的远浪宝船还在驶离,他又岂是刻舟之剑,心中难免急迫,他知道这头白龙是寻自己而来的,杨宝丹不过是引她下水的诱饵,如今他已入罗网,杨宝丹这个诱饵自然也就无关紧要了。
换句话说,他可能已经寻不到杨宝丹了。
何肆念及此处,怒从心起,怨愤填膺。
他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使出佛家的“当头棒喝”。
除了落入鲸川那一次,这招可谓屡试不爽。
何肆灵台忽又清醒,除非杨宝丹是被那白龙一口吞入腹中,否则只要有一丝血气逸散,以他大成的阴血录不会感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