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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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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四头疼欲裂,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牢狱之中。

    按照规矩,何四是在刑部隶下本地临昌县衙收监,等到审问流程下来,依照审问的部门不同,可能是被提牢提到刑部监或者是被押解到都督府监去。

    白日里因反贼搅乱法场而被中断的凌迟赫连镛此刻也寄监在此。

    何四只有一只眼睛能够完全睁开,还有一只眼睛连同半边脸都肿成一个大包,只能视物一线。

    牢门紧闭,四面砖墙,只有一扇双层横竖交叉的木栅有光线透入,昏暗泛黄,应该是烛火。

    何四茫然在砖砌的高铺上起身,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哪处监牢,是何时辰。

    何四一动身子,双臂传来剧痛,却是发现已经可以使唤双手,虽然还是很不灵便。

    是已经被人正骨复位过了。

    何四吃痛发出的呻吟不小,在幽闭无声的监牢中显得极为明显,就像十八层地狱中的恶鬼哀嚎,何四打了个寒颤,有些害怕。

    忽然隔壁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隔壁那小子,你醒了没?”

    何四宛如惊弓之鸟,问道:“是谁?”

    对面那声音明显也会中气不足,说话间带着嘶嘶倒吸凉气的生硬:“赫连镛,被你那老子何三水凌迟的赫连镛。”

    何四一听是反贼与自己言语,顿时闭嘴,不再回话。

    他下意识地想法就是不能与反贼扯上关系,那可是要杀头的。

    但何四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和反贼牢牢的牵连在一起了,因为刑场上的那一飞刀。

    何四依旧没有再说话,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少年,其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

    见何四不搭理自己,赫连镛也懒得继续说话,一人躺在高铺上,品味着疼痛,今日只是遭受了凌迟的开胃菜,十五刀而已,不伤脏腑,死不了人的,此刻他手脚经脉都已被挑断,想寻死都难。

    监牢里的时间流逝太过熬人,何四似乎能听到老远处疯子窸窣的碎念,能听到隔壁赫连镛倒吸凉气的忍痛,能听到有人发出病中的呻吟,能听到没心没肺的鼾声,能听到幽幽咽咽的哭声。

    何四蜷缩身子,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无法分辨过了多久,只是害怕,仿佛身处空泛,融入不进这监牢中所囚犯人的任何一种状态里。

    他想爹娘了,也想何花了。

    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不过明年,她会成为自己的婆娘。

    可现在的自己,好像被认定成了反贼,天大的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何四听到牢房外有狱卒巡逻的脚步声。

    隔壁的赫连镛突然大喊道:“有当差的没?老子饿了,要吃东西!”

    那当差的狱卒听到赫连镛的喊话,还真就走近牢房,对着牢门冷声问道:“你要吃什么?”

    语气虽冷,却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当然是喝酒吃肉。”

    那狱卒问道:“只有米粥,喝不喝?”

    牢内直接传来赫连镛破口大骂的声音:“去你娘的蛋,老子要喝酒吃肉。”

    狱卒脸色一黑,转身就走:“得,我看你还是饿着吧。”

    赫连镛肆地笑着:“老子要吃狗肉,今天身上剐下来的肉多少都被野狗吃了,我要吃回来。”

    旋即何四便听到了一阵骇人的咳嗽声,应该是赫连镛的笑声牵动了伤口,何四只觉得他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何四有些担心,这座监牢中也只有赫连镛算是自己的“熟人”了吧,他不会要死了吧。

    何四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没事吧?”

    咳嗽停下,隔壁传来怨念的声音:“怎的会没事?如果不是你小子今天那一记飞刀挡了暗器,我现在早就已经在地府排队喝孟婆汤了!”

    何四震惊,连问道:“那暗器是杀你的?不是为了劫法场?”

    赫连镛没好气道:“不然呢?”

    何四辩解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救我爹。”

    赫连镛咳出一口污血,混着浓痰粘在面上,摇了摇头,甩不下去,只能不去在意,对何四说道:“那暗器是冲着我来的,与你那刽子手父亲何干?”

    何四有些尴尬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冲我爹去的,而且当时你们挨得这么近……”

    “你连那暗器的走向都看不明白,却能飞刀将其击落,怪事,你小子到底什么来路?”

    何四只愣了愣,含糊说道:“瞎猫撞上死耗子吧。”

    “你那老爹看你被临昌县的衙役架走了,就像失了魂一样,跪在地上自言自语。话说回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竟然关在一起了做了邻居。”

    何四关心父亲有没有被自己牵连到,对着赫连镛问道:“我爹他没事吧?”

    赫连镛说道:“没事,就是挨了顿打。”

    何四松了一口气,这的确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却莫名对赫连镛这个反贼有些歉疚起来,问道:“那你没事吧。”

    赫连镛故作轻松道:“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横竖是个死。那时候你晕死过去了,你那老爹倒也有几分胆气,护着你,叫你别怕,说算命的说你能活八十四岁。”

    何四有些悲凉地喃喃自语道:“今天早上还有人对我说,我的命势不错,可现在我已经在牢里了。”

    何四惊觉过来,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想起那男人走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明明就告诫自己,自己印堂发黑,最近要少去人多的地方,小心牢狱之灾、无妄之祸。

    这不都应验了?

    牢房外的脚步声再次传来,那狱卒竟然去而复返,正拿着钥匙开门,铁链碰撞哗啦啦地响。

    狱卒推开牢门,一手端着一碗没什么热气的白粥,一手拿了个陶罐,陶罐上还插着一根芦秆。

    即便不是第一眼看到赫连镛身上的惨状了,狱卒还是倒吸一口凉气,触目惊心。

    他冷着声音给自己壮胆,上前对着赫连镛问道:“粥,喝吗?”

    赫连镛看着那个比何四也大不了多少的狱卒少年,想了想,说道:“喝。”

    赫连镛又看到狱卒少年手上托着的陶罐,问道:“那是酒吗?”

    狱卒点点头,说道:“是芦酒。”

    赫连镛哈哈大笑起来,直夸他是个好小子。

    狱卒少年就要弯腰扶起赫连镛,因为他手脚尽废,所以需要有人喂食。

    刚回来的时候医官就已经喂了赫连镛一碗参汤吊命,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时辰了,他居然还有胃口要吃食。

    按历法,凌迟的犯人从刑部监提出之后就不会再关回去,行刑这几日只要他不死,都要每晚寄监在当地县衙的监牢内,有人供吃供喝。

    县令大人特别交代过,赫连镛一定不能在县监瘐毙,不然全衙门上下都要吃挂落,所以狱卒特别记挂着呢。

    当然赫连镛要是死在刑场上那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是刽子手的责任,不过就算是犯人死在刀下,依旧要凌迟尸体到足数。

    其实临昌县衙的牢狱,很黑,黑得无法想象。

    不过是想舒服却也容易,在监牢最里边屋有高铺有桌子,要吃什么有什么。

    何四与赫连镛便是受到这牢狱内最好的待遇了。

    寻常犯人要先花五十吊,方许进这屋,再花三十吊,去掉链子,再花二十吊,可以地下打铺,要高铺又得三十吊,要吃福寿膏也行,一回就要花去五两银子。

    只要钱到位,就算你在牢里想女人……

    这不行!想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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