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斩讫
被刘传玉刳割开的皮肉瞬间缝合在一起,强烈的疼痛充斥何肆浑身上下。仿佛烈火烹油,而自己则是那条需要油炸定型的鱼儿。
何肆不禁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却是被刘传玉牢牢摄住,动弹不得。
既是怕他这一动将刚刚黏合的皮肉崩开,也是怕他像金蝉脱壳一样,把自己的骨架从皮肉中挣脱出来。
何肆只得发出低吼。
好一个长痛不如短痛啊,没想到竟是这般的毕其功于一役,将他身上所有皮肉瞬间缝合。
李嗣冲就坐在一旁看戏,只能说刘公公的手段还真是滴水不漏呢,似快实稳,粗中有细,嘴上说得谦虚,其实连一点查漏补缺的机会都没给他。
看着看着,李嗣冲就忽然撇过头去。
这小子,翘子怎么还硬起来了呢?
该不会和那李梦桃一样也是有什么难言的怪癖吧?就喜欢这种受虐吃痛的调调?
何肆勉强稳住心神,承受着极端的苦楚,调动雀阴魄之能,催发人身造化之妙,下身自然有了反应。豁口变成伤口,接触之间自然长出肉芽,相互交织,做参差状。
刘传玉操弄着无色气机丝线在何肆体内游走,不断寻找破败之处,缝缝补补,做裱糊匠。
那些气机倒是与何肆同源,不是蛮横入侵的狂枝恶蔓,无须斩薙,而是秀甲珍芽,扎根躯壳之中,将皮肉缝合之后,又是化作春泥更护花办,当即散作养分,成为何肆阴血录、透骨图、续脉经的底蕴。
何肆实在赧颜,自己疗个伤也叫刘公公付出这么多气机,得到的好处是实实在在,就是比起自己所获,刘公公的付出定然更多。
都是男人,李嗣冲也不避讳,甚至开始评头论足,想起自己之前打趣他那家伙不大,一只手遮得住,这是急于自证清白啊?
不过是没想到何肆还真是个可大可小的红胖子,平时深藏不露啊……
何肆也是感觉到了下身的异样,却是动弹不得,没法遮掩,好在只顾着忍痛了,实在没那闲心羞愤。
刘传玉以气机隔绝声响,使外头听不到太大动静。
耳房外的小庭院中,布局合理,地道的京味儿,老三样,天棚、鱼缸、石榴树。
还差个先生,肥狗,胖丫头。
其实单论脸胖的话,胖丫头也有俩了。
葡萄结藤的天棚下摆着一套石桌椅,只有四张凳子。
坐着齐柔、何花、何叶、杨宝丹四个女眷刚好。
何三水站在一旁,握着齐柔的手,所有人都坐在这里等候。
陈婮和俩孩子不需屈正告诫,便是老实待在后罩房中,知道现在出来有些不合时宜了。
双手抱胸的齐济皱着眉头来回踱步,“老戴,你看情况怎么样了?”
戴平摇了摇头,说道:“自信不疑人,老爷权且安心吧。”
齐济翻了个白眼,“不是你外甥,你当然不担心。”
戴平倒是一脸淡然,说道:“担心自然是应该的,但你就算是把自己转成陀螺,也没有一点助益啊,难道老爷还能迸发出什么人眼看不见的信念加持吗?”
齐济瞪了一眼这个倚老卖老,近则不逊的恶仆,没和他计较。
柳泉居的掌勺大师傅来了四个,很快就做出了一桌还算丰盛的菜肴。
却是没人的心思放在吃上,或者说是不好意思明面上表露出来。
其实何叶现在就挺饿的,还有那明知何肆不会有事,故作担心的假宝丹也是如此,心里还是惦念着吃食。
忽然,东耳房的房门被拉开,刘传玉抱着浑身赤裸的何肆从中走出,对着众人点了点头,笑道:“幸不辱命。”
此刻的东耳房,腥臭难闻,床上地上满是腌臜污秽,自然是不适合住人了。
众人闻声松了口气,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何肆身上,耳听为虚,都是拥了上去,观察何肆的状况。
刘传玉出门之前给何肆腰间盖了一层遮羞布。
何肆的肺腑碎了几块,此刻是没有呼吸的,未免误会,刘传玉说道:“人没事儿,就是精神太乏了,这会儿已经睡下了,按照他的恢复能力,最快今晚,最迟明早,生龙活虎不说,下地还是可以的。”
何三水夫妻自然千恩万谢。
齐济也是说道:“有劳刘公公了,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刘传玉没有客套,毕竟齐济的人情确实值钱,他笑道:“那就记陛下头上吧。”
齐济却是故意问道:“哪位陛下?”
刘传玉摇摇头,认真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自然也只有一位陛下。”
齐济点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了这话,今日进宫一见,他发现陈含玉也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不堪,算了,以后就不叫他儿皇帝了,彼此结个香火情吧。
项真、戴平、屈正等人轮番看过何肆的伤势,确定他没有大碍后,便将其安置在齐济暂住的东厢之中。
曲滢这个丫鬟的到来还算凑巧,不然这洒扫房间的活就该落在齐柔或者何花身上了。
齐济使唤曲滢将东耳房打扫干净,毫无负担。
这娇滴滴的大美妞,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外甥看不上,自然也谈不上物尽其用。
就算外甥要是看上了,他也得横插一档子,毕竟曲滢的出身不好这点他是清清楚楚的,一个姜玉禄培养出来的美人盂,虽然还是处子身,但也就这样了。
姜玉禄可不只是民间传说得那般纨绔不堪,一个膏粱子弟,自然天生就会敛财,但做到姜玉禄这等地步的,哪有真不学无术的?
齐济和他有过几桩生意往来,知晓此人并不简单,是个人才。
何肆若是想要女人,自己帮他寻去就好,哪里需要吃姜玉禄嘴边漏出来的碎渣?
反正已经知道了他就喜欢姿色平平,没胸没屁股圆脸的,倾国倾城难觅,这等姿色的却真不少。
齐济也不好说何肆什么,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本来安置好何肆之后,一家人也都该去吃饭了,可是看着何肆昏睡的样子,大多人还是无心饭食的。
杨宝丹说想要陪着何肆,何花也是如此表态。
何叶看这弟弟躺在床上还挺安详的样子,做不到昧着良心说出不吃饭的话,毕竟晚上也是柳泉居的大厨掌勺呢,美食不可辜负。
她中午就没怎么吃好,经过一下午时间,对于自己的身世来历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心里真是没太多的想法,刚好肚里的吃食也消化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想吃东西。
刘传玉自然不会叫假宝丹得逞,说何肆需要静养,最好不要打扰。
杨宝丹却说自己只是想陪陪他,不会随便料理的。
最后也没叫杨宝丹如愿,只是让曲滢照顾何肆。
曲滢在见到没有施展障眼法掩盖的何肆本来面貌后,呆若木鸡,吓得差点儿跌坐地上,不过又很快调整好神态,点头答应。
这点处变能力倒是叫齐济高看她一眼。
她还有个姐姐是吧?看在她还算顺眼的份上,就帮她打听一下吧,至于如何处置,就暂不表态了,可能也真只是打听一下,仅此而已。
这时四合院中又有人登门,是李铁牛,这人觍着脸,笑着说自己是闻到菜香赶来的。
众人自然不信,甘露坊和月葵坊相距至少五里地,这是什么狗鼻子?
李铁牛一脸讪讪,这才如实说自己本来是去了城西柳泉居的,毕竟齐济说过,跟他露了一回面后,以后就这样白吃了。
没想到晚上去,柳泉居就被人包场了,上得了台面的几个掌勺的全部被人请了去。
掌柜的接待了一下李铁牛,态度果真客气,听说酒店师傅都是被叫去了何肆新家之后,李铁牛也就马不停蹄赶来了。
何三水邀请李铁牛进门,如今家里都是客人,他不敢怠慢任何一个。哪有叫客人饿肚皮的道理?所以他虽然心里记挂儿子,却也张罗着开席。
顺便叫何叶去后罩房请陈婮一家。
东厢的会客厅也是膳厅,圆桌足够大,十五六人落座丝毫不显拥挤。
屈正这边四人,何家四人,齐济这边三人,杨宝丹、李铁牛,李嗣冲,各屋点上油灯之后,四合院中也算灯火通明。
众人围坐在桌前,氛围算不上多融洽。
菜肴早早摆上桌,却鲜有人好胃口,只是勉强动了几筷子,连何叶这个吃货都是收敛许多,只是盯着眼前的一碗油条八宝饭小心扒拉。
饭未毕,才小憩一会儿的何肆却醒了。
他动唤一下身子,自我感觉挺好的,身上还残留着不轻的痛感,他只稍稍睡了一个时辰,感觉精神愈加疲累了。
感觉到自己没有穿衣服,只是盖着一床棉被,何肆伸手按在自己胸膛之上,现在的他终于不是通透之人了。
坐在一旁的曲滢发现何肆动了,立刻站起身来,看着何肆满身的疤痕,有新有旧,也不敢贸然搀扶。
“四爷,您醒了啊,先别动弹了,婢子这就去告诉老爷和夫人。”
何肆感觉自己的耳膜差不多愈合了,今日刘公公的一番辛劳没有白费,足少阴之经脉,属胆络肝,其支者从耳后入耳中、出耳前,其经气循环于耳。
他为自己重塑了这几条经络,极大裨益了双耳听力。
恢复全部听力大概还需要十天半月时间,但是现在也够用了,顶多耳背些,若是等耳膜重愈了,想来耳识只会更加敏锐。
何肆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空乏,没有推却曲滢的好意,伸手等她来扶。
曲滢动作轻柔地扶起何肆,关切问道:“四爷,身体好些了吗?”
何肆另一只手摸到枕边放着的梦树结,眨眼间,曲滢就看到何肆又是变成了之前见到的那有鼻子有眼的样子,身上伤痕不复,一头白发也是转为乌黑,面容清秀,五官柔和。
不过障眼法而已,始终只能一叶障目,曲滢先入为主,现在的何肆在他眼里还是赤条条的。
何肆内视一番自己的身体情况,出乎意料地感觉还挺好的,心不缺了,只是伤多了几分,毕竟动了刀子,不过又添几分可战之力,这才是真安慰啊。
经过此事,何肆的续脉经也差不多达到小成水准了。
和透骨图、阴血录一样,都是走的捷径。
透骨图是李嗣冲替自己先修小成的,然后依靠姜素的观想法,还有杨宝丹明妃相灌顶才修功德圆满。
阴血录是王翡夺舍之时直接借助那白龙血食帮自己修大成的。
续脉经则是庾元童和刘传玉替自己疗伤,既是偷学又是久病成医,这才小成。
这三者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须知许多事情,不一定是付出就有回报的,何肆付出的代价,只是些许苦楚而已,还真是一本万利。
何肆没有摸到自己的衣服,一招手,那颗承载了仪銮司昭狱之中四品大宗师气机与体魄的血食却是直接飞来。
现在本源红丸放在自己心里,肚里就闲置出来,何肆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像李嗣冲一样,把它藏在胃里,以备不时之需。
李哥的胃囊曾经可是装着两颗红丸都相安无事的。
自己那颗诡异的红丸,是真有灵性,这要是还贪吃把不住嘴,那可就不是不知者无罪了啊。
何肆仰头将硕大的一颗红丸吞服下去,没有舌头挡路,倒是完全不噎。
心脏怦然跳动,感觉到血食供养,至于心尖的红丸有些雀跃,它从来都是肚饱眼饥的存在,哪管什么吃多伤身,真伤了也不是自己的身体啊。
何肆心念一动,传递一个消息——不能吃!
顿时感觉到一股轻微的抗议传来,似乎还带着些委屈。
何肆愣了愣,旋即一笑,没想到还真能交流。
何肆身上留存许多刘公公的气机,都是最为纯正无邪的,之前那昏迷之时没有调动,存在各处脉络和窍穴之中,现在为了安抚心中红丸,何肆稍稍运转一些,给它喂了几口。
虽然有些搪塞的意味了,却是叫那红丸安分一些。
红丸不再闹腾,拳头大小的血食也顺利安置腹中,没有动静。
何肆心想,这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得亏自己现在非毒魄化血,有了钳制它的手段。
要是它早这样乖顺的话,二者之间也不是不能和平共处,之前那桀骜不驯的态度可不能再有了,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把自己当成佃户,攫取无度,他很不喜欢。
曲滢见何肆沉默不语,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是安静地在一旁侍奉。
何肆说道:“曲滢姑娘,现在什么时辰了?”
曲滢回道:“酉时中了。”
何肆愣了愣,没想到才一更天了啊,原以为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大概是个心有忌惮,所以难眠吧,他对着曲滢问道:“你吃过了吗?”
曲滢摇摇头,忽然想到何肆应该是看不见的,又小声回答道:“没呢,四爷叫我名字就好,别称奴婢‘姑娘’了,奴婢受不起的。”
何肆点点头,“帮我找身衣服来吧。”
曲滢说道:“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四爷有伤在身,之前不敢翻动四爷的身子。”
“有心了,我换个衣服,然后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曲滢问要伺候吗?
倒不是她没有这觉悟,相反她很有分寸,知道何肆不习惯这种衣来伸手的伺候。
何肆倒是干脆点点头,现在连抬胳膊都费力,还计较什么呢?
虽然可以用气机如臂使指,但也不能老是这样操纵身体啊。
曲滢动作轻柔,很快替何肆穿戴好衣物。
何肆配上龙雀大环,由她搀扶着走出东厢,膳厅就在隔壁,本来也该到散席的时候了,好在是来了李铁牛这个酒鬼,现在桌上还有何三水、齐济、项真、何叶、杨宝丹几人还在动筷子,陪酒的陪酒,陪吃的陪吃,其余人都已经是礼节性陪坐了。
吃饱了的李郁和芊芊就坐在庭院中的石桌前,芊芊抬头看着月亮,李郁不抬头,只是看着芊芊。
十三晚上的月亮已经颇为圆满了。
屈正伯伯说爷爷去了天上,她看不到,只能看到天上的月亮。
李郁转过头,发现何肆出来了,想了想,不打招不好也不太好,就轻轻叫了声“师兄”。
何肆听见了声音才知道有人在,原来是只见过一面却听师伯夸耀过好多次的小师弟啊。
芊芊也是低头,看着何肆,一时不知道称呼他什么,最后叫了声“何大哥”。
何肆只是朝着他俩点了点头,礼貌问道:“吃了吗?”
芊芊本来就很是乖巧,李郁也是吃人嘴软,两人语气都很轻柔,应了一声,“吃了。”
何肆说道:“我还没吃呢,你们自便啊。”
膳厅之中有坐东面的何三水发现了何肆,当即放下酒碗,站了起来。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也都纷纷看向何肆。
刘传玉没想到何肆醒得这么快,还没一顿饭的工夫。
何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想和他们一一寒暄,就半真半假说道:“饿了,想吃东西。”
饮食对于他和李嗣冲来说,都是一件不太美妙之事,不过该吃还得吃。
何肆直接入座,曲滢有些眼力见儿,去取了碗筷。
之前何肆说要她一起吃点,可没敢往心里去,狗肉上不了筵席,丫鬟也上不得台面。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一旁侍候就好了。
何肆直接开始吃东西,同时慢条斯理回应那些发自内心的嘘寒问暖。
曲滢站在一边,何肆再次邀请她坐下一起吃,秉着不能叫主人开口第三次的原则,曲滢挑靠门的最末席坐下,没有任何响动,拿起碗筷,慢条斯理吃起饭来。
众人看到何肆能吃能睡能走,心里的担忧也是退散许多。
像齐柔这样挂念儿子身子食不甘味的,也是有了胃口再度动举箸。
齐济直接招呼掌勺的再添几道菜来。
都是些时兴的菜式,桂花糖莲藕,板栗炖排骨,炒芙蓉蟹茸,砂锅焗南瓜,清炒嫩菱角。
何肆第一筷子下肚只是就愣了愣,居然咂摸出味道来了?
不过下咽的感觉还是和吞针一样,腹中也是如火灼烧。
但至少能品尝出个中滋味了,何肆心疑,难道是红丸的作用?
然后感受到心跳乱了几下,好似邀功讨乖,何肆差点莞尔失笑,只得是承情了。
这下就更没有理由嫌弃这颗红丸了。
就是一点挺麻烦的,告诫红丸没事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张叫他的心乱跳啊?
这种忽然胸膛突突几下的感觉可太怪异了,好似时不时提醒何肆一下,这颗心不是他自己的。
吃到快二更天了众人才散席面。
何肆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坐到庭院中的石桌前,李郁还坐着,不过芊芊不在了。
夜凉如水,月笼千家。
何肆知道他或许是在等自己,应该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曲滢还是跟着何肆,寸步不离,小声问道:“四爷,外头冷,要不要加一件罩衫?”
何肆摇了摇头,到底是不习惯这种被人好生伺候的感觉。
李郁直勾勾盯着何肆,面色却是不如头顶月色澄澈,而是晦暗难明,一个九岁的孩子,不该流露出这等阴鸷深情的。
何肆觉得李郁和曾经的自己很像,而李郁这是根本就认定何肆是和他一样的人。
所以都是以己度人,先入为主。
何肆问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李郁问道:“你是不是摊上事了?”
何肆点点头,既是开玩笑也是说真话道:“是这样的,天大的事儿。”
李郁得寸进尺问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何肆愣了愣,旋即失笑,摇头道:“你这师弟,是真不会说话,还好你是小孩子,我就是当童言无忌了。”
李郁却是盯着何肆那双虚假的眼睛,重复问道:“我问你是不是要死了?”
这次何肆直接干脆地点了点头,回答道:“的确是有这种可能,而且是很有可能……”
李郁沉默了,低头又抬头,许久,面色带着几分扭捏,以好言相商的口吻询问道:“师兄……能不能不要连累我师父?”
对于一个没读过书年纪又不大的孩子来说,这样的言语已经算是委婉了。
但言下之意,也足够很直白,意思你死可以,我师父不能死!
何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也是思忖片刻才缓缓道:“我知道你担心师父,但是抱歉,这次的事情,我没办法自己解决。”
何肆也不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什么同门之谊,什么重义轻生,什么人固有一死,轻财任侠,也属微尘……
现在的何肆,可以说出一箩筐的大道理来,足够叫李郁哑口无言,但何肆没有。
他要脸。
李郁没有说话,何肆也不再表露歉意。
一时两人对坐,沉默不语。
屈正与何三水这对并不如何对付的师兄弟就倚着门站立,一左一右,跟两个门神似的。
何三水听不见两人的轻声交谈,屈正却是听得一丝不落。
屈正面带促狭问道:“你猜这两小子在说什么?”
何三水摇摇头,“猜不到。”
屈正直言不讳,“是我那好徒弟嫌弃你儿子惹了祸事,还要连累到我,为我抱不平呢,你说说看,儿子出了事情,当老子的却顶不上去,易地而处,你会怎么想?”
何三水眸睑微垂,低声道:“是我没用。”
屈正丝毫不留情面地打击道:“谁不知道你没用?”
何三水不言,面上愁云惨淡。
不远处何肆却是忽然开口,对着李郁说了声什么。
屈正闻言,老脸泛起一抹微红。
只因何肆对李郁语重心长说道:“师弟,你怨我没事,因为这是应该的,我也认,是我把师伯牵扯进来了,但是别千万别怪自己没用,觉得自己帮不上师父什么忙,你有这份心很不错,但有这样的想法却很不好……”
好小子,要不是知道他耳朵不好,听不见自己的话,他还真以为那小子是在故意点自己呢。
屈正清了清嗓子,轻声道:“何淼。”
“嗯?”何三水转头。
屈正伸手,作讨要状,“把屈龙借我一晚。”
何三水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却是告诫道:“小四交代过的,这刀现在不能轻易出鞘。”
屈正不耐道:“他都知道的事情,我能不知道吗?”
何三水便不再多言,解了屈龙交给屈正。
作为交换,屈正不由分说把大辟交由何三水手中。
“不占便宜,我的大辟也借你一晚……虽然多半是对牛弹琴了……”
何三水握住大辟,没多说什么。
巧合的是,石桌前的何肆也是伸手向李郁讨要过那把木刀。
说是借来一看,其实何肆没有眼睛,自然也没法看。
李郁没有拒绝。
木刀却只在何肆手里握了一会儿,何肆手中浮现一层殷红气机,缓缓浸润刀身,入木三分。
再次递还木刀的时候,何肆忽然愣住,问道:“这木刀有名字吗?”
李郁摇了摇头。
何肆只是莫名其妙地说道:“我叫何肆,原本是一二三四的四,现在也是,只不过换成了大写的肆。”
李郁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他问自己,“你觉得李四这个名字怎么样?”
当时他回答说不怎么样。
何肆轻声说道:“我灵光一闪,给这刀想了个名字,厚着脸皮说给你听听看,其实是狗拿耗子了,但你若是觉得还算顺耳的话就用了吧,不喜欢也没事,就当我没说过。”
李郁点了点头。
何肆问道:“就叫斩讫怎么样?”
李郁认真想了想,说道:“还不错……”
何肆笑了,说道:“我师爷也是你师爷,他对我寄予厚望,我悟出了一式刀法,名为斩讫报来,不出意外的话,这式刀法应该在咱这一脉排行第四,当然,你也可以试着赶一赶我,反正,我现在是把‘斩讫’交给你了。”
何肆单手握住木刀中心,向前一推。
李郁不知怎的,竟然双手接过这把“斩讫”,面带虔诚。